“我出去附近转转。”
岑玙拿起手机准备走,他妈问他:“去哪儿啊?”
岑玙边上弟弟开口道:“我让我哥陪我去买节电池,我游戏机没电了。”
岑玙:“嗯。”
两人刚走出去,他弟弟就忍不住笑着调侃,“哥,我想你了。”
岑玙:“说吧,想要什么?”
“最新款的游戏机。”
岑玙“嘶”了一声,“你成绩还好吗?天天玩游戏。”
“你怎么和我爸妈似的,天天就知道嘀咕我,我现在就回去告状去。”
岑玙妥协,但也让他弟弟答应了下次考试必须进步10名。
得到了新游戏机的许诺,小孩子眉飞色舞拉着岑玙:“我知道哪里信号好,走,我带你去。”
岑玙打开手机,果然,信号极差。
他一边举着手机一边跟一个孩子到处窜,天冷,手机被冻得电量直线下滑。
等他终于站在一处小山坡上,双手快冻僵了,才成功拨通了溪音的电话。
这时,溪音已经等了二十分钟了。
她一直沿着湖边溜达,一路也会遇到和她一样吃完饭出来散步的人。
冬天,太公湖这边的广场上依然放着歌,阿姨们穿着羽绒服,跟着旋律尽情舞动。
岑玙这次没有播微信语音,直接打来了电话。
她想,可能是他那边网络太差了。
接通电话,听到电话那头岑玙喊她名字——
“溪音,溪音......听得见吗?”
他的声音呲啦呲啦的,溪音这头贴着耳朵,还能听见他那边的风声。
“我听得见。你这是在哪儿?”
岑玙看了看四周,小土坡,几米远还有个孩子八卦地看着他。
他抬头看见了满天的星星。
他说:“一个抬头就能看见星星的地方。”
溪音本能顺从着这句话抬头,今晚夜空太美,星星从天的这边挂到另一边。
“我也能看见。
“我在湖边,这边夜景很美。”
岑玙站在小山头上,“我在山坡上,这边...也不错,很原生态。”
“怪不得能听见风。”溪音说着,手肘撑在栏杆上,“在那边待几天?你爷爷奶奶身体都还不错吧?”
“大约得三四天。
“还不错,老人身子骨难免有点小毛病,已经算硬朗了。”
溪音在这头听着他的声音,呼吸着湖边还算清新的空气。
她想起了过世的姥爷和爷爷,跟着他附和:“那真好。”
今晚上星星那么亮,会不会有一颗是他们?
这种小时候大人哄骗小孩子的说法,溪音长大了才希望这是真的。可悲哀的是,小时候她信以为真的东西,长大了知道这是假的了,事实反而残酷起来。
溪音在听筒中听到他问:“心情不好?”
溪音回答:
“也没有,还好。
“小时候,我遇到什么总会想要个答案,我喜欢问为什么,我妈被我问烦了就说我你是十万个为什么吗!我还会点头说是啊。
“后来知道很多事情没有答案,我就不问了。”
岑玙听着,说道:
“很少听你说起小时候的事情。
“不对,有经常听起你小时候的趣事,好像你读书之后这段故事,对我而言是缺失的。”
溪音:“其实都差不多啊,小时候,和爸爸妈妈玩儿;读书了,和同学玩儿,听老师的话。你在实验中学读小学和初中的时候,我也在另一所不算特别远的学校读小学,读初中。
“我上学的路上会经过一片麦田,冬天麦子快成熟的时候,风一吹,小麦就在田野里哗啦啦地摇,形成一片片的麦浪。
“等以后有时间,也想带你去看看。”
岑玙换了一只手举着手机,脑子里想象出了溪音描绘的场景,很美。
那时她是一个人背着小书包上下学吗?听起来像是步行,不知道离家远不远。
“听起来很有意思。
“那我们小溪音要走多久呢?老师待你好不好。”
“二十分钟左右吧,我离得算是非常近的。
“老师们很喜欢我,我读书时候在老师面前乖巧,成绩也好。那时候老师总会让学生帮忙看作业或者改卷子,一定会喊我。我失去好多个午休,但当时很开心。”
岑玙的手已经冻僵了,远处弟弟早就熬不住溜号了,他意识到,这可能是他离某些秘密最近的一次了。
她的旧桃园,渐渐地,向他打开了。
他一直想走进去的,一直却没能走进去的吧。
他曾经不明白,不理解,为什么她不愿告诉自己一起面对。
那时年少轻狂,觉得没什么可以难住他,觉得我们只要相爱,便一定能抵过所有。
——包括时间和距离。
后来,他很后悔,他曾在最后一通电话里,不断地问他的姑娘。
不断地逼着她把最后的一丝可以用来喘息的地方敞开给他看。
他在电话里听到雨声,听到她喘气的声音,听到有盆子叮叮当的声音,后来她不说话了。
他不敢想她是不是哭了。
直到电话挂断,年轻气盛的岑玙或许还是在气头上,哪里想到小姑娘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情打的这通电话。
他现在很想问问,“溪音,你那时候,遇见了什么?”
一直想问的话脱口而出,听筒那边安安静静的。
她清浅的呼吸甚至都不如风声,能顺着听筒传过来。
溪音回答他:
“等你回来告诉你吧。
“太长,电话讲不清。”
岑玙现在就很想见到她。
他将通话界面缩小,试着登陆微信。
在系统的网络不佳提示中,他还是拨通了视频邀请。
溪音点了同意,然后看见了岑玙的脸,以及他身后原生态的小山坡。
“当时是我处理方式有问题,我没有经历过另一个人的生活,是不可能做到感同身受的。我不应该怪你不说,我那时候没想过你为什么不说。
“或许是那时的我们还解决不了的,是吗?”
溪音点了点头。
“不是你不好,是我担心,会拉下我最爱的少年。
“你就应该飞得高高的,去喜欢的地方,做喜欢的事。所以我说,岑玙,你一定要成为你想成为的人。
“没有任何负担地,去走你想走的路。”
岑玙那边的信号不好,溪音的脸偶尔模糊偶尔卡顿,偶尔清晰。
但她说的话,岑玙都听到了,哪怕刺刺拉拉。
他突然觉得这呲啦声很刺耳很刺耳,是某些地方迟来的钝痛,在十年后突然盛满了当时少女满腔的爱。
他的确如她所说,骄傲地飞得高高的,乘着飞机远去,在天空俯瞰一切都是渺小的。
好似他离星空很近,离梦想很近。
然后离地面越来越远。
“那你呢?”岑玙克制住喉结的滚动,在屏幕的那一端问道。
“我也在努力,早日可以追上你。”
听筒那边传过来清晰如甘泉的声音。
明明声线是清甜的,岑玙却觉得,他的小姑娘是苦的。
他更讨厌自己,为什么,为什么当初就不去多想一想。
他的骄傲那么值钱吗?
溪音安静看着,屏幕那边黑屏,是岑玙挡住了摄像头。
她说:
“你不需要自责,你说过,什么时候都尊重我的选择。
“那也是我的选择,我怎么做都担得起的。
“你骨子里的傲气别人给你多少钱都不要换,少年烈性是我眼里的无价之宝。”
岑玙换了个姿势,应该是坐在了小山头,一双眼睛透过屏幕看过来。
“所以,我的小朋友,到底是怎么长得这么可爱动人的啊?”
他的眼神清亮又好似带着浓烈的爱意,一寸寸顺着她的皮肤灼上来。他的瞳孔很黑,认真看着屏幕里的她。
明明是隔着屏幕对视,但又是那双少年的眼。
好像不管多少次,她依然会为他这样的眼神心动。
溪音围着湖边慢慢绕了一整圈,她在想,等岑玙回来,她要怎么给他讲她是怎么长大的呢?
还有她当初那拙劣的谎言,岑玙一秒就识破了吧。她还不自知。
直到他问起来,她却正躲在下着雨的屋檐下,焦头烂额着。
那时的雨下得很大,她拿着盆接着往下漏的雨水,抬头看着被雨浸湿了一大片的屋顶。
她抹了一把脸,才看得清屏幕。
举起手机,她想,岑玙,我该怎么说呢?
我该怎么告诉正是最好时候的你,准备去国外读书的你这些事。
万一万一,你回头了呢?
别回头,别看我在泥里挣扎。
你先往前走吧。
放心,我一直在努力,直到有一天,可以再大步地坚定地奔向你。
岑玙,
雨下得好大。
你那边是晴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