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拉着他走上楼梯。
他们这所学校建的新,即使他们已经毕业很多年,教学楼还是几乎没变模样。
他们那一届学生刚好是这所重点高中的第一批高一新生。
2010年,县里三所重点高中合成一所,也就是这所。
高二和高三的学生都是几所重点高中合并来的,校服各不统一。
他们这一届是这所学校招的正儿八经的新生。
溪音那时候的成绩在乡镇中学还算拔尖,但考上重点高中以后也只能排在中下游。
岑玙是他们班的分班第一,中考成绩飘出溪音将近一百多分。溪音灾难的数理化在岑玙笔下像是玩儿一样。
他们那时在四楼,高一二部二十班。
溪音便拉着他走上四楼。
教室高一些,所以教学楼的楼梯总是长一些,他们有过很多一起上下楼梯的日子。
从教室涌出跑去食堂,从教室涌出跑去操场上体育课,从教室跑去超市买吃的,跑去宿舍楼休息。
他们往上走着,好似身边就是曾经的少年少女一起奔跑在楼梯上的样子。
但楼梯再长,也会有尽头。
追逐的身影会从眼前跑远,目之所及变成空旷的教室走廊,锁住的教室门。
“教室门是锁的。”溪音拧了拧门把手,然后往前走了两步,踮起脚试着推窗户。
“我来。”岑玙过去试了试,“推不开,也锁了。”
溪音:“嗯...”
两人趴在窗户上一起往教室里看,溪音说:“你看咱俩像不像年级主任和班主任。他们总是忽然趴窗户上往里看,吓死个人。”
溪音看向自己一开始入学时候坐的座位,“我发现从这里看,看得好清楚。”
岑玙说:“我从我那看你,看得也挺清楚的。”
溪音:“总是偷偷看我啊?”
“嗯,看你不认真讲课,天天在课本上涂字。
“后来看了眼你课本,把带口的符号有圈的里面全涂黑了。”
溪音笑出来,戳他腰上,看岑玙差点蹦起来,她嘚瑟:“再笑我,我就戳你腰。”
“你那时候真没涂?”溪音问。
“才没那么幼...”
溪音作势又要戳,岑玙改口:“我没那么可爱。”
“黑板擦得花里胡哨的。”溪音又往里看着,像是看着年少时的自己。
她那时候啊,擦黑板擦到最上面,得踮起脚来擦,总有那么几个坏同学会借此调侃她。
“溪音小同学,什么时候可以长高高啊。”
溪音是班上年纪比较小的女生,个子也小,但她生得好看,性格活泼,招同学喜欢。
有同学会帮她怼回去,“你下次别让溪音帮你冲饭卡!”
“她是生活委员,帮忙冲饭卡应该的咯。”
溪音回头,扔个粉笔头给他:“你看我下次给不给你冲。”
她下次果真就是不收他饭卡,他说尽好话都不收,硬是让他自己跑腿去冲。
这同学后来再没刺过她,回来还给溪音赔了笑脸,说:“以前真不知道周一冲饭卡的人那么多,还都是一冲一个班的,挤了好久。”
溪音自然给他台阶:“知道了吧。”
“那是。”那男生接话,“以后谁敢说你,我第一个不同意。”
当时这事儿岑玙不知道,他是后来听说的,据说那男生问岑玙题的时候,他都有点刺,远没有以前那么好说话。
直到以后,再排到溪音擦黑板的时候,溪音刚要上去擦,就看见一个高高瘦瘦的男生站上讲台,轻轻松松将黑板擦了个干净。
和她同组的女生感叹:“感谢溪音让我沾光,感谢岑玙帮忙擦黑板!”
溪音大课间去超市买了瓶他经常喝的饮料放在他桌上,还留了张小纸条——
谢谢你帮我擦黑板。
本以为这就结束了,但纸条在课间嗖的一下被飞回溪音课桌上,溪音打开,上面写着——
谢谢你帮我买饮料。
溪音一边说一边问岑玙还记不记得,岑玙点头:“哪能不记得,饮料喝完我把瓶子带回宿舍了,还洗干净摆在桌子上,留了一学期。”
溪音笑起来,“这么喜欢我啊……”
“那你不也一直留着纸条。”
溪音哽住,她不想说那些纸条现在还有。
那是他们传的第一张纸条,她当时把纸条抚平,夹在了书里。
后来,她把所有的纸条装进了盒子,一整个高中,满满一盒子的纸条。
有大有小,有长有短,有的已经被抚平,有的还有很深的团起来的痕迹。
年少时的笔迹和现在比有些不同,但那些略带青涩的、曾载着满满心事的认真写下的字,一个个、一行行,都是岁月悠长里,最重最沉甸甸的念想。
可明明,纸张是那么轻那么柔的东西啊。
溪音不看他,“留了怎样!”
岑玙说:“是我的幸运。”
两人趴在窗户上絮絮叨叨的,说着当年好玩的事儿,想着都还有哪些同学。
“可惜进不去。”溪音呵气在窗户上,然后手指画了一个心,写了岑玙的名字。
岑玙把溪音的名字也补上去,溪音笑着拍照,照片里有他们的名字,窗户上映着他们在一起笑的影子。都把它们拍进了照片,存在了溪音的手机里。
她发给岑玙,让他也保存下来,别再像以前,所有的东西都弄丢了。
岑玙:“不会了,现在有云盘可以备份了。”
溪音嗔怪道:“还不是你之前不好好保存,不然怎么会都没了。”
她没有真的责怪他,毕竟手机坏了这件事儿可能会很突然,来不及保存也是正常的。
但是但是,她就都保存了啊,那时没有没有很方便的云盘,手机还是很厚重的像砖头一样的诺基亚5800那几个型号,她还都传进空间了。
小女孩的心思别扭起来,一双眼睛看着岑玙,小嘴不自觉就撅着,嘴角撇了下去。
岑玙:“对不起。
“是我的问题,没保存好。
“弄丢了。”
说罢,他拉起溪音的手,“不会了。”
“好了好了,”溪音就着他的手拉着他下楼,“我才没这么小气。”
下楼后,前面就是广场,冷风没了遮挡,吹得人身子骨都要僵了。
溪音本想说要不今天到这吧,改天再来。
岑玙却从怀里掏出一把被包好的烟花棒。
溪音瞬间忘记了太冷这回事儿,“我们去操场放吧。”
跑到半路,她就喊岑玙:“我先点燃。”
岑玙按下火机,点燃了溪音手里的烟花棒。
她笑着挥起来,火星噼里啪啦燃着,照着她的脸。
她一边往前跑一边挥舞着,像是追赶星光的少女,她回头看,岑玙正拿出手机拍她。
过年的这天深夜,漫天的星星,他心爱的姑娘朝着他笑,朝着他跑。
火星燃灭了,她眼里的光始终亮着。
溪音眼里的岑玙是什么样子的呢,大概也是这样,和她一起挥着烟花棒,燃着小火苗。
噼里啪啦的火光下,他朝着她跑来,吻上。
过年了,又一年,三百六十五天的朝朝暮暮过去。
烟花棒熄灭了,他们还在星光下亲吻。
她偷偷睁开了一点点眼睛,想要把眼前人刻在骨子里。
冷风吹过他的围巾,她织的。
似有所感,岑玙抬手捂住了她的眼睛,手指冰冰凉凉的,嘴唇也是。
冬天的风冷到刺骨,烟花棒燃着的火苗炽烈。
她闭上眼睛想,
她爱的人,十一年,始终一如年少。
“岑玙岑玙,希望你永远有少年意气,不要忘记。”
她记得曾对他说过这样的话,在离开之前。
溪音回到家的时候很晚了。
她觉得爸妈应该睡了,所以轻手轻脚的打开门。
卧室里似乎是两个人在聊天,听见开门的那一刻,突然停止。
溪音装作没听见,但隔壁的爸爸妈妈却看了眼手机。
3点了...
睡吧,熬不住了,好歹回来了。
溪音换上睡衣,轻手轻脚跑去洗手间洗漱,完事后躺床上问岑玙有没有到家。
岑玙:“刚进家门,先睡吧。”
溪音看到这句,眼睛就闭上了,她是真的困了。
白天一天跑在路上,又熬到3点,刚刚有多兴奋,兴奋过后就有多么疲惫。
她明天要睡个自然醒。
过年也不能耽误她睡懒觉。
想到这,她赶紧把闹钟关了,确定没什么能影响她睡懒觉以后,踏实地睡去。
这时,隔壁的卧室里,还在小声说着:“明天几点喊她起来啊?”
“8点?够晚了吧,她得起来吃几个饺子。”
“但现在都3点多了,8点只能睡5个来钟...”
溪音千算万算,忘记了这时候在家里,有个比闹钟还要准时的妈妈。
不,也不是准时,是提前一小时。
该八点起床,7点出头,她就得开始被喊了。
岑玙开车到家门口,大概是三点十几分。
他想着之前回了溪音,她应该已经睡下,于是给她发了个晚安。
他的家人已经睡了,他简单冲了个澡,躺在床上看照片。
他想起门卫那里,溪音说:“女朋友。”
他坐起来,连上家里的打印机。
他要先打出来,过年的第一张照片——女朋友的。
他妈妈起床上厕所,看见岑玙房间里还亮着灯,嘱咐了一声:“赶紧睡啊。”
刚说完,就听见书房传来打印机的响声。
难道是这个点还在工作?
她迷糊着走进书房,以为岑玙在里面,没想到岑玙没在,打印机打出来一张照片。
一个姑娘。
她清醒了,拿起照片来看,感觉有些眼熟,但记不起是谁了。
岑玙这时候过来,说:“马上就睡。”
把照片从妈妈手里抽出来,问道:“怎么样,可爱吧?”
他妈妈问:“谁呀?”
“女朋友。”
作者有话要说: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