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08

她将这件事儿告诉过岑玙,岑玙当时看着女孩亮晶晶的眼睛,听她说自己小时候撅着屁股罚字的光荣事迹。

她说:“那么大的太阳啊,屁股都快着火了。”

岑玙:“那是不是你学得最快的两个字。”

溪音骄傲地挺胸,高高束起的马尾随着她的动作摆动了下:“那是,学可快了。”

她写了多久,她妈妈就陪她站了多久,学完以后,她妈妈额头上也起了汗珠,小孩子却已经是大汗淋漓。

她抬起头不服输地说:“会写了。”

她妈妈含着笑意看着她:“会用了吗?”

“当然会。”

小女孩将嘴巴撅起老高,擦擦汗进屋吹风扇了。

过了一会儿,她妈妈递给她一碗绿豆汤,她咕咚咕咚喝了大半碗,才自以为很宽容地与妈妈和解。

她已经忘记是什么时候的作文课,一向都是作文范本的溪音再次被表扬,那是她第一次在环境描写中写了夏天的蝉鸣。

“不过鸣我之前就会写,只是学了一个蝉,我妈妈不知道。”她当时笑着对岑玙说。

岑玙指了指窗外:“就像现在这样吗?”

是了,盛夏暑气,蝉鸣聒噪,她和岑玙就是在这时候认识的。

很多时候,心里藏着的爱意,当时不知,当时不懂;但经过时间沉淀,你总会知道,总会明白。

就像烈日下撅着屁股写字的小女孩,晶莹的汗珠落下,她只是觉得天气好热;就像很多年后,一到夏天,一想起“蝉鸣”这个词,她总是能想起两个人,一个是妈妈,一个是在蝉鸣时节相识的少年。

炎热的天气与炽热的爱意会相逢,她终会想念那热烈的太阳,灿烂的阳光。

寒意裹着节日的喜气降临。

今年圣诞,正逢全国范围的大降温,北京的气温更是比初雪过后更冷冽干燥。

一到晚上,公司园区的树上就亮起了小彩灯,一圈一圈的,挂在树梢上,草地上,就连公司也给一人分了一个苹果,一盒巧克力。

好巧不巧,德芙的,葡萄干榛仁巧克力。

溪音抱着平安果和巧克力从公司出来,冷得一个激灵,呵气成雾。

岑玙在冰天雪地里等着她。

溪音的羽绒服没拉拉链,寒气顺着毛衣蹭蹭往里钻,她一边嘀咕着“好冷啊好冷啊”,一边往岑玙那边跑。

扑进他怀里的时候,鼻尖全是他一身的寒气,他将拉链拉了下来,把溪音裹在大衣里。

她抬起脸来,呼吸而出的白雾抵到他的下巴,岑玙问道:“抱的什么?”

不是他想注意,而是平安果和巧克力的盒子角膈在他和溪音中间,于是他没法将眼前的姑娘抱紧。

两个人的身子呼呼往里灌北风。

“平安夜快乐!”

溪音把怀里抱的给他,“喏,送你的平安夜礼物。”

每周的周五晚上都是最快乐的时候,更别说今天是平安夜。

溪音正乐呵着,就被岑玙抱了起来。

像是树懒一样被抱在前面,她将脸埋在他颈窝处,贴他耳朵说:“还是放我下来吧,万一被同事看到。”

“那她们也会装看不到的。”

岑玙用一条手臂托着她,另一条手臂拿着苹果和巧克力,直到被塞进车里,被塞上一束粉玫瑰,还被乖乖系上安全带,溪音问道:

“去哪儿啊?谁的车子?”

“我老师的。”

溪音抱着玫瑰花,凑上去闻了闻,虽说现实里说着不要送花不实用什么的,可大抵还是女孩子,嘴上那么说,谁不喜欢鲜花呢。

“谢谢,我很喜欢。”

车窗外景色快速倒退,岑玙一手握着方向盘,另一只手伸过去抽出了花里藏着的卡片,说道:“喜欢就好。”

卡片很简单,就写了“平安夜快乐”几个大字,落款是他的名字。

他写字还是老样子,落笔很轻,所以笔画就显得很张扬。或许他骨子里就是这样的,十年过去,竹子依然得是压不弯折不断的。

岑玙带溪音来到三里屯的一家茶餐厅,港餐。

因为提前有预定,他们穿过等位区,直接进了餐厅。

三里屯一到过节基本上是人挨人的,这个餐厅又不允许线上取号,她问:“提前多久取得号啊?”

岑玙:“中午开车来取的。”

他把椅子拉开,让她坐下,顺手就将菜单递给她看。

服务员很有眼力见儿地对溪音说:“这位女士,您看看想吃点什么?”

溪音点了个招牌小乳鸽,又点了个空气舒芙蕾,岑玙加了个汤,又加了小菜和餐后水果。

点完餐后,溪音想起十年前的圣诞节。

那时候他们都没什么钱,从牙缝里节省出来一点零花钱,却想给对方最好的。

奈何太贵的买不起。

溪音买了当时她买得起的最好的毛线,每天晚上点灯熬油地费眼睛,给他织出来一条歪七扭八的围巾。

他跑遍了全城,给她带来了据说是全县城最好吃的一家牛肉拉面。

她把围巾递给他,看着那不算漂亮的一针一线打出来的结,岑玙将原本脖子上漂漂亮亮的围巾解下来,围上了新的。

溪音大口吃着牛肉面,把汤里的香菜也喝了下去。

她说:“真好吃,这是我吃过最好吃的牛肉面了。”

岑玙后来才知道她不吃香菜,当年却呼噜呼噜吃了个精光。

只因着喜欢的少年跑了满城,她不舍得拂掉那心意,从来不吃的香菜也混入了那满心欢喜里。

当然溪音也不知道,那天晚上,他妈妈接岑玙回家,问他:“换围巾了?”

岑玙“嗯”了一声,没多说,就听见他妈妈继续说:“原来的不戴给我,我给你爸戴去。”

他将妈妈给他织的围巾解下来,从此戴上了那条蓝色的,小姑娘给他织的围巾。

餐上了。

溪音看着眼前精美的食物,从自己包里拿出来一个盒子,递给他:“岑玙,圣诞快乐。”

岑玙:“不是送过礼物了?”

溪音撅起小嘴,不满他故意拆穿:“那是平安夜礼物,这才是圣诞礼物!”

“我可以现在打开吗?”

“可以。”

溪音看似漫不经心,实际整个心都随着他的动作悬了起来。

深紫色的、磨砂质感的礼物盒,都是她挑了很久才买来的。

黑色的拉花散开,盒子打开,一条灰蓝相间的漂漂亮亮的围巾叠在里面。

围巾上压着一块手表,黑色表盘,只有指针是一抹蓝色。

对面的姑娘正看着他,他压住了某些酸意,想起来那条被他已经洗到快没了颜色的围巾。

他去年还想拿出来戴,但是一戴脖子就被扎得起了疙瘩。

旧围巾被他洗的起了一个个的毛线球,他又收到了新的,那个小姑娘织出来的围巾。

这条显然更好看了,花纹非常匀称,好像还是双元宝针线。

当年的少女对他说:“现在只会平针,先将就着吧,等我以后手巧了给你织双元宝的,可暖和了。”

不知道她织了多久。

溪音看他半天没说话,问道:“怎样啊,不喜欢就还给我。”

好像是有点愤愤不平又委屈的,“我可是每年冬天都织呢,今年织得最漂亮了。”

岑玙心想,原来是每一年。

他将围巾戴在脖子上,又将手表戴好,围巾和手表非常搭,他戴着称得皮肤很白。

倒是衣冠楚楚的,溪音想着。

“我很喜欢。”

岑玙怕吃饭弄脏了围巾,又解下来,说等着出去再戴。

溪音兴致大好,吃着舒芙蕾,满嘴角都是清甜的奶油。

“今晚去我那里吧?”岑玙问道。

溪音:“嗯?我没带洗漱的。”

“我那有。”

“有什么啊,我没带护肤品。”

“有,我那天看到你洗手间的护肤品了,照着买了一套。”

溪音正了神色,

“岑玙...

“你蓄谋已久?”

岑玙给她夹了菜,将公筷放下,就抬头挑眉看着她。

他看她太正经太紧张了,对她说:“送你的圣诞礼物在我家,我想和你从平安夜过到圣诞节。”

其实这句话本没有什么,但从他嘴里慢条斯理说出来,溪音听着,就好像不太对劲儿。

听听,这是什么鬼话,我想和你从平安夜过到圣诞节。

她应他:“行啊,从平安夜过到圣诞节。什么牌子的,是不是也备好了。”

岑玙:......

“我说得不是那个意思。”

溪音眼睛圆了,“那你是什么意思?”

岑玙反应过来,现在怎么解释都不对,左右都不会好,他沉默了,将手机点了点,递给溪音,问:“这个?”

然后看到溪音从脸颊红到耳朵根,把手机赶紧塞回给他。

她喝了口汤,嘀咕着:“混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