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铭七年,皇子温长成,初入学堂。
阿遮好似慢慢的从伺候女帝,转而去伺候了皇子。皇子郑温是被收养的一事,举国上下都不算是秘密。郑温自小在宫中环境长大,很难什么都不知晓。他?虽年幼,也?知道自己与其他孩子的区别。
除去是收养的皇子之外,还是一个有母后和“君父”的孩子。
陆娆原本并不?是想着就这样定下,定下郑温这孩子是大崇后继之人。可孩子年纪到了四五岁,秉性和性格也能看出一些来。与自己和郑檀朝夕相处,性子等内里的东西,也?慢慢随了她们二人去了。
这?样倒是好的,往后聪慧机敏,不?至于让人欺负了去。
反观治国之论,便是要在学堂中、实践中,慢慢去学了。
咸铭七年,陆娆在与郑檀一起权衡商量之后,在夏日一夜里,手书了朱批圣旨,定了郑温了继承的后继之人,并将圣旨藏于太圣殿生?阁,以待来日取出。
放归之后,时间已经入夜,外头蝉鸣渐起......
“阿娆,姐姐背你回去好不?好?”郑檀握着她的手,从太圣殿出来,走了一小段路便忍不?住道。
她是担心的。阿娆的身体根本就和以前一样,夏日明明炎热,她大多数时候,却都还是手脚冰凉的。就像现在,郑檀温热的手掌包裹住的手,是冰凉的。
“姐姐......”陆娆含情看她,以眼神慰她,“别担心,我们一起走回去便是。我不?要姐姐劳累了。”
她心疼的很。很多时候,在四下无人的时候,都是姐姐做了自己的代步工具。
自己不?是缠着她要抱,就是她主动的将自己背起来,慢慢悠悠的走一段儿。
前头习惯了,后面也就改不过来。陆娆发觉自己太过于享受姐姐付出的一切,今天将圣旨放进去,也?算了了心中一块大石。她内疚起来。
都说自己是身体,自己最是了解。
那么过了这?么些年,坐上这?个位子也?已经七年有余,她什么都应该感知到了......
定下阿温是继承人的因由有二:一是孩子性子纯良,心思严密,好好培养着,来日定会有一番作为;二是......自己的身体,怕是撑不?下再?去养育一个孩子到入学的时候了......
“姐姐......”
郑檀随她走着,也?还牵着,“怎么?”
陆娆笑着看她半晌,心觉满足,将牵着的手抽出来,环住了她的手臂,依着过去。
“没事,我就是......想抱着你。”
郑檀心疼的要命,还得是轻轻将人搂紧了,低声道:“抱吧。回去沐浴之后,再?好好给陛下抱着。”
做一辈子抱枕都无所谓,只要陪着便好了。
......
陆娆回宫,便有下处人服侍着沐浴去了。
郑檀一人在寝殿呆坐,七年转瞬而过,往事历历在目,堪得回首?
乾谷......她还没有带着阿娆去呢......
乾谷的老先生?说的话,她没有一刻是忘记的。七年过去,自己今年三十有二,而阿娆过了生?辰,便二十六了......离三十的关口,满打满算不?过五年。
她于此,心怎能不痛呢......
可偏偏为了阿娆,是不能说什么的。
她还什么都不知道......
不?多时,侍女帘儿跑着进来,神色一贯的慌张忧愁。近了郑檀身前,才低低道:“娘娘......陛下她,又睡过去了......”
郑檀抬头,眼中水汽氤氲,抿唇才道:“好......本宫去抱她过来。”
“那奴婢,先退下了......”
“好。”
*
郑檀过去抱人儿,已不是第一次了。这?半年过年,陆娆在沐浴时睡过去的情况,时不时便有。
刚开始,南宫谓来诊,郑檀并不在宫中,所以不知。到了后来,她已经发现的时候,已不能将人马上叫醒了......
这?种类似于昏睡的情况,一直持续到现在。
今夜也?是一样......
香水堂里,温度颇高,郑檀感知了里面的温度,心也?定了些。下面的人基本上都有准备了,香水的热水是持续的下去的,也?防着陆娆昏睡时,会染了风寒。
她进去后,也?紧着时间入水将人抱起来,快速的帮她擦干身子,换好衣物,再?整理的自己的。
她换衣服的时候,阿娆便这样睡在放置在香水堂的软榻上,一动不动,悄无声息的。像被雕琢的玉器美人儿。美貌在她身上自小存在,可在郑檀这?里,不?论看了多少?时候,甚至看了半辈子,也?觉得看不?够的。
郑檀手上动作没有停,整理自己身上全湿的衣物,换下,再?换上新的。视线却一直在陆娆那里。
仿似她的视线离开她片刻都不得安心。
出去的时候,就算是夏日的天气,不?会冷。郑檀也?记得将她的披风遮盖在陆娆身上。香水堂里温度高,出来之后,未免会觉得不?适应,她考虑着。
真回了寝殿内,陆娆昏睡中额上和鼻尖儿都渗出了薄汗。人却还没有什么动静。
郑檀眼见着,心像被拉扯般痛楚顿生,内疚着将披风给她脱去,轻手轻脚将人抱上去。
有时关心过甚,便是说的她自己罢......
“阿娆,阿娆......”她不死心,抱着她侧躺着,还唤着她。
不?应该是这样的......怎么样都不应该是这样。她的阿娆是这样好的人,为什么要遭这样的罪。她后面不是没有去问过南宫谓,只是问出来的话,她听了宁愿当作从来没有问过,没有听到过!
什么叫做,油尽灯枯之象,什么叫做陛下的身体早已外强中干,内里的气血几乎已经补不进了......这?些个屁话她听来做什么?
听太医同她说自己妻子命不久矣,听他们说他?们束手无策?
他?们可知他们说出口的话,对她而言,字字诛心吗?
大概是不会知道的罢。郑檀环抱着自己的珍宝,侧躺之下,泪顺着脸颊流到耳侧,滴在颈下......湿意冰凉,怀里的人还不?知何时会醒。
“阿娆......姐姐答应了你的,要回乾谷去,是吧?”郑檀兀自在昏暗中说着,时不时停下吸着鼻子,又接着道:“我知道......你一定记得。你一定觉得我做不?到,所以一直都没有提起吧。姐姐告诉你,可以的......姐姐可以带你回去。”
“我们去......去那里过余生?好不好......”
陆娆意识全部,自然不会答她的话。还是安静。
徒留哭到颤抖的人,在暗夜的黑窟窿里挣扎。
......
次日,陆娆醒的没有郑檀早,但正好赶得上早朝。
郑檀一如往常替她更衣。
她在国公府是没有做过这?样的事,更衣之类的事,不?是自己来就是阿遮帮着做。哪有服侍过别人呢。
但入了宫,她乐得揽过宫人的活,亲自给妻子更衣。
朝服精致,冠服冕服着于陆娆身上,腰身不?显露,却极具威严,尊贵无比。
是了,她的陛下是世上顶顶尊贵的人,便值得天下最好的东西。
陆娆见?她,再?回忆昨夜自己的事,记忆里又是什么都没有,不?免心惊。她可太怕被世子发现了,便试探问道:“朕......朕昨夜睡得早吧?”
郑檀手指轻颤,勾了魅人的笑,蹲下来给她理袖口,“是啊,宫人说你睡得早。我后面回来的时候,陛下都已经睡下了。”
“姐姐没有叫过我吗?”
“没有.......看陛下睡得沉,便没有叫了。”
陆娆笑着,往她侧脸吻了吻,“原是这样啊。朕这?几日累了,便睡得早一些。等过些时候,夜里的都补给姐姐,好不好?”
郑檀下意识扶着她,又是近距离看到她发白的唇色,呼吸也重起来,“好啊......等过几日,陛下休得想下榻来。”
“啧啧啧......姐姐好凶。”
“好了。”郑檀回吻了她,“上朝去吧,阿温还在外面等你呢。”
郑温从月前开始,便随陆娆朝旁听政,以此固学。严于律己的心性在这些事上体现了很多,郑温每日在陆娆上朝之前,都会在殿前候着。不?需多想,都知道小家伙在外面等着。
便以这?个由头催她。
“那姐姐等我回来。”
郑檀满眼怜爱,绵绵柔道:“这?是自然。臣妾哪里也?不?去,就陪着陛下,在宫里等陛下回来。”
*
陆娆上朝去了,她却还有很多事要做。
愿上天垂怜,一切计划都能好好的定下并实行。她心间暗道。她自认为这个国家,付出了可以付出的全部。这?一次,是真的要由着自己自私和任性一回了。
“阿温......母后对不?住你。要将你的母亲带走了。往后一人在宫里,要好生保护自己,好好的生?活。这?大崇若真守不?住,便以最好的方式送出去。”她想,阿温是懂她的意思的。
她会将养祥留给阿温,将新科取仕的三位好官,朝廷的肱股都一一交代了留给阿温。
阿遮若是愿意留下,便也留给阿温。只有他?的母亲,她要带走了......
“她没有时间在这里‘浪费’了。若有业报,便全都报在我一个人身上罢。上天好生?,可否多予我妻子一些欢喜......”
*
《大崇史》咸铭章八十六道。
咸铭七年冬,女帝重病,仅七日,骤然崩逝。万民皆痛,皇后郑氏主理大丧,举国哀之八十一日,其间禁嫁娶。北境骠骑军回京护卫,与皇后郑氏主持,扶幼主温继帝位。
女帝身后八十一日,丧期至,先帝皇后朕氏,乃自愿入皇陵,为其殉葬。
入皇陵日,郑育幼主曰,“我与你母情致甚笃,今日殉葬,可一棺木而眠,愿足矣,祈儿治国安稳,平安顺遂。”
乃入。
作者有话要说:看看预收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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