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铭二年,初冬，落雪日。
郑檀与当初从京都带走军士班师到朝。
回京那日，正?好是京都落初雪的日子。薄薄的雪花子在天穹上飞洒落下......也像礼花,是为迎接郑檀与下部军士而落的。那日除了初雪的白色，还有京都民众为她们一行?军士准备的红色礼花落下......
朝代更替，民众并非完全无感。经历过沈家在京都的做法和谋策。哪怕城外是咸铭公?主的重兵压阵,沈家也没?有想过要?考虑所有民众的性命。若不是世子郑檀在京都有照应,及时将城门?打开，迎接了勤王之师。那后果还不知?道怎么样呢。
郑檀骑在高头大?马上，身着?铠甲，一手提双岁,另一手便执了缰绳控了马头。
街道两旁都是来迎人的百姓，让出的道路并不宽敞。郑檀拆了队形,并作两排而行?。
“恭迎娘娘回京！恭迎娘娘回京！----”四下喊声起，声音渐渐整齐起来。
娘娘......她们喊的是娘娘啊......
这?是那个人给的称呼。
郑檀面儿上不动声色,面色得宜，心里却“动”了。她很想那个人，很想马上回去看到她。也从来没?有觉得这?一条路,这?么长过。
阿娆她在做什么呢？等?自己的时候，可有想过自己。
作为一个边疆回京的将军,回来之后的首要?任务,便是交还兵符给陛下。她的陛下，会在校场高台上等?着?她的。
军至校场，那抹颜色终于跳到郑檀眼睛里来了。
她算过了，一共肆佰肆拾个日夜。她们一共分别了肆佰肆拾天，来往互送的信件加起来是三十二封。这?些信郑檀至今都放在自己腰侧的随身囊袋子里。每每出战陪着?自己的，也是它们。
阿娆便和她们一样,也一同陪着?自己的。
*
女帝在高台。
陆娆是焚香沐浴之后，特意改换了上朝的朝服，亲书了恩旨。一会儿要?当着?姐姐和文武百官让内侍宣读的。
里头的一条一条都是她想了很久很久的恩赏。里面每一条，都考虑了所有人，考虑了姐姐。
而且最重要?的是，她们的婚事?要?开始安排了......
她在上位位于高处垂眸微微便可看到郑檀，但?有那么多的外人在，又是这?样的场合，她不能甩下一切去拥抱她。
“卿今回，带我大?崇子弟驱除边患，功甚伟。朕今沐浴焚香在此候卿，念卿操劳，念我大?崇将士劳苦，朕在此代大?崇的子民，多谢郑卿与诸位将士。”
内侍将酒奉上，下处也接到杯盏。陆娆举杯到额，掷地有声道：“与朕饮此杯，朕敬诸位将士。明日起便从军营一一下去安排，分部下放各营中军士军假五日，修整休养。”
下面饮完酒，得了五日大?假的恩典，人声便暗暗沸腾起来。介于女帝在场，已?经是十分的收敛了。
陆娆只当未闻，也好似看不到郑檀对下面人暗自骚动的不满，自顾道：“另，朕念世子尤甚，许多事?都已?迫不及待了。朕已?着?礼部随早前定下的安排，定下七夕吉日，朕与世子大?婚。都是喜事?，朕想同诸位将士和子民一起共庆。”
这?一次的骚动也真是按捺不住了。
下面沸腾了好些时候。陆娆看着?军中将士“乱了”，伴着?嘈杂的起哄欢笑声，竟也暗自欣喜。
不晓得过了多少时候，下面的声音慢慢静下来。下头的人也上来，到了她跟前。
郑檀哄人般语气还同往常一样，“好了，陛下莫闹了。圣旨也读了，酒也敬了，随臣回去吧？”
陆娆好似没?有看到她在自己身边一样，吓了一大?跳，“啊？回哪里去？”
“当然是回寝宫。”郑檀呼吸声开始变重了。
这?人也太香了......来外面真的是特意沐浴焚香了才来的。但?还有不同，她靠的近了，真的能闻到阿娆身上原本的体香。很淡，又很香的味道。
“陛下......不要?逗留了。臣是真的，想了......”
至于想什么，阿娆知?道的吧。
“......”
*
闷在陆娆的寝宫里大?概有两三日。郑檀不是觉得劳累的那一个人，累的是到现在都没?醒的小娇娇。
郑檀手腕子上也觉得酸，但?毕竟在军中待了一年多，体力上还是有些进步的。酸归酸，坚持坚持也能见到泉水喷涌，尝到甜头，合算的不行?。
她故意拧拧自己的手腕子，松快了些。
“啧......”媳妇儿怎么这?么好看呢。
拧了拧手腕子，她看了陆娆的半张露在被子外面的脸，手腕上的酸痛感好像又不见了。还是想要?啊......想看到阿娆在自己身下......
“咳！咳咳......”喉咙上紧了一下，她呼吸又重了。
床上的人被扰了，伸手翻身就是一个“大?罗锅盖”往郑檀侧脸甩过去。
郑檀被这?一下子打懵了，愣了多时才伸手捂上了自己的脸......这?算是什么呢。是自己情?.事?儿后被自己的媳妇儿扇了一巴掌？
这?可不对啊。
“阿娆......”
听到人声，陆娆才有些意识，一半清醒一半迷糊的应道：“啊......姐姐怎么了。”
“你打我了。”
陆娆强迫自己睁眼，眉头蹙的深深的，不太确定自己听到了什么，“谁打你了......”
迷糊的眼睛，仿佛就在问，就你啊，谁敢打你啊？
实在是太累了，她抬手都嫌累了。姐姐夜里根本不会节制，现在还说什么被打了......还逗自己呢。这?眼睛也只睁开了片刻，就闭上了。
郑檀还有说什么，偏头就见陆娆微肿的眼睛又闭上了，忽然后悔的很。
她吵阿娆做什么，又不是真的很疼，挨一下就挨一下吧。
侧着?身子有重新睡下去，郑檀环抱着?她，整个人都贴上去了，这?回的声音轻的不能再轻了，“没?什么。阿娆睡吧，姐姐没?顾忌到你身体，是姐姐不对。”
陆娆又在梦里，闷闷道：“不会啊......姐姐很好，很舒服......”
“......好。下次也让阿娆舒服。”
“嗯......抱紧些。”
*
大?典前一日，女帝要?与百官祭天、地和太庙。后也要?前往先陵殿中行?完全礼。
陆娆这?一天不知?对着?这?些地方点了多少香烛，行?了多少礼。但?她很耐心，将每一步都亲自做了，每一步都没?有落下。穿了朝礼的正?式冠服，她多少是累的。
但?与她们家檀儿的大?典，哪容得丝毫怠慢呢。就算是自己，也是不成?的。
礼部替她们两人选了一个极好的日子。
明日是七夕，七夕的时候成?婚，是多好祝愿啊。她与世子都很喜欢。
在太庙里敬香的时候，陆娆跪了大?崇陆家的先祖。
她有许多心中堵着?却说不口?的话?，都在跪着?的时候暗暗说了。
“对错到此已?经不太重要?。我不是陆家的子孙，却姓了陆。一开始的初衷不论，大?崇养育我波折长大?，也赐我遇到了命定之人。往事?对错便就这?样吧......”
“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就当我们帮你们还了一些。”她会守着?大?崇，直到生命的尽头，是已?欲皇冠，必承其重。哪怕她命数不长，也该当负责。
后一日，七夕节。
爆竹在民间燃着?，古乐在宫里作响，它们是细致的，宏大?的，充满祝愿的。
与之前不同的还有一样。女帝要?归国公?府的门?，是下嫁与国公?府，并非娶了国公?府的郡主过门?，此乃大?不同。
郑檀骑了最喜爱的松纹马，玉冠挽发，面色如玉，暗红色的软缎纹凤身金绣的宽袍在外。内衬一件皇家网绣云纹罗披帛，耳上没?点耳坠，白皙如青葱的手握着?缰绳还在轻轻发着?抖......
她腰间古意绿双环四合如意腰带很漂亮，上头女帝新绣的双如意兔荷包扣挂着?。
双腿大?概也在紧张，一双色乳烟缎的鞋面履仔细看也能看出轻微的颤抖。
就这?样去到了宫里。在大?殿前，候着?她的女帝出门?。
百官依照律法，在两侧观礼，官员的队伍得分散开来排列，故而一直排到了宫门?口?。一路的迎接算得上古往今来的气势恢宏。
当郑檀看到一行?民妇、宫人扶着?批了盖头的人儿出来的时候，都觉得还在梦中。她不得不双手交握，隐藏自己的紧张颤抖。
那是阿娆啊......当真是阿娆......
周围有多好多人，都在看着?她们，看着?她们走向彼此。也看着?阿遮端着?递上的喜绸子，示意郑檀抱人。
郑檀深吸一口?气，紧张的咽唾沫。几步的距离而已?，她正?正?的走过去，是那般动心和庄重......
“阿娆，回家了。”她轻轻道，将她的女帝抱起。又踏着?扎实的步子，稳稳的走，送她上备好的轿撵......往宫门?而去。
她骑着?马，行?在陆娆的轿撵前头。
时不时还往后望，生怕后面的轿撵没?跟上来，落下了她的新娘子。
郑檀是想哭的，但?哭不得，忍了又忍。
今日是喜事?啊。她眼前朦胧，身后身前都是热闹的。
以前她想过，以男子之名娶她又如何？她知?她，不会弃她。她那时想说，“即便以男子之名娶她，可我会以女子之身，一颗女子之心爱她，护她，同她白首。”
而今日......
今日，看到阿娆于千万人当中走向她，成?全她们被百般阻挠的天作之合。
这?种感觉，怎堪以三生有幸来形容。这?是十辈子都换不了的成?全......
她会在天下人面前，以女子之身，女子之心，爱她。
她可以在天下人面前，以女子之身，女子之心，爱她......
----正?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写在最后。
今天正文就完结了，番外还有一两章大概。这还是篇幅不长的一篇文，但是因为我个人的原因，拖了七八个月，真是抱歉。
当初写这个故事的初衷，是因为太过普通的自己，很糟糕的自己，经历了一些很幸运的事，认识了对我来说很宝贵的人。人是不完美的，谢谢你们包容这个时期的我，一直陪着写到这里，看到这里。很感激的，还有两个一直坚持给我评论的读者，她们真的好像从来没有离开......
世子和殿下的故事，我写完了。她们一辈子好像甜的地方不多，凄苦比较多。但她们之间的感情，是从开始到结束都不需要去质疑的。确定了关系之后，她们再也没有怀疑过彼此的心意。她们在我这个作者眼里，是近乎完美的人。
唯一的不完美，大概是在关心对方的时候，容易太过主观。
关心则乱，是她们的缺点。
我想说，世界其实挺残酷的。很多很多时候事情的发生，都会超出你的预料。但我想，每个人都能遇到自己的曙光。救赎、希望、光明......然后一起走接下来的路。你们会很了解对方，很爱护对方，因为对方而成长而快乐......因为对方而考虑而幸福。
她们会在天下人面前，以女子之身，女子之心，爱她。
她们也可以在天下人面前，以女子之身，女子之心，相爱......
一起迎接生活的曙光吧，那一天会到来的。祝生活愉快，下一本预收见~
景咸2021.4.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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