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桓微月按例来陆娆诊脉。按一贯疗程算下来，今日诊过之后，便?该换个药方子?养着了。
前面的药用的猛,为的是平衡她排出体内毒素后的身体，一段时间后，方子?便?要换的。
桓微月学医以来,见过不少奇异的病症。在无形之中,都没被患者察觉的排毒之术，也就?是用在陆娆身上这?般的排毒法子?，还是头一回?见。
陆娆确实听话，乖乖的在坐在屋内等她过来。
多日相处下来,只要不提及世?子?，二人的相处都很是融洽。
“桓姑娘来了。”陆娆微微笑?着,同则冬吩咐，“看茶。”
“是,殿下。”则冬出外，同进来的桓微月打了照面，福了福身子?,行了一礼。她对桓微月多是感激，前事如何便?不多论了。
桓微月搁下药箱子?,坐在陆娆身侧,“劳烦殿下伸手?，民女给您看脉。”
这?段时日，她惊觉自己，好?似成了那个懂礼数的，适合在外生存的女医。这?般她能清楚的感到?这?个病秧子?殿下的侧脸，脸上的毛孔都清晰的不行。又?开始恍惚起来,生活在宫里的人，不该是养尊处优的么。这?样的身体从何而来呢。
“殿下近日觉得身子?如何，可有长时间的胸闷气短，或是头晕等症状？”
陆娆与之一时静默，片刻后嘴角泛起苦涩笑?意，“都有。”
“......”桓微月语塞，霎时忘记自己原来要说?的话。
都有么......那就?是此前自己预料的两种结果里，后面的那一种。
“本宫是不是......”
桓微月眉上一跳，下意识驳道：“殿下不要多想，总要有盼头，往后才能安稳的过。再者，您也还有那位在等，万不要心思郁结，多思无益。”
随后良久，二人都没有再说?话，。则冬端茶水进来，屋里这?才有了动?静。
则冬奉茶上来，也问：“后日便?要走了，桓小?姐准备好?要带离的东西了吗？”
要离开这?里是很早之前的安排，离开的日子?临近，桓微月倒不舍起来。
“差不多了。六城几?日前便?解禁了，我也想回?一趟药堂子?，总要向师父他们辞行才是。不会耽搁时间，我来回?一日便?可。”
“方子?我会重新开。正好?也带回?去同师父一起商议，将方子?改得更适合殿下一些。”药性猛烈或者过于滋补，对陆娆亏损的身子?而言，并非是好?。
陆娆起身，看她的眼?神充斥感激，拱手?向她道：“劳姑娘费心。”
“万勿多思，来日方长。”桓微月饮了茶，回?礼。
*
回?程与养祥相遇，在距离京都还有三分之二路程的县城左亭之中。
遇见时正是深夜，陆娆带了国公府原跟着郑檀前往湘南的军士一同回?京。陆娆下轿，是桓微月的计较。
不停歇的赶路，对军士而言是辛苦，对陆娆而言则是消耗。她跟着陆娆上京，就?该看顾好?她。所以便?同则冬商量了，要停在一处地方歇一歇时候，将每日要用的药煎上。
军士前去探亭子?，便?发现了在亭子?里歇脚的男人。
养祥双目熬得猩红，显然是数日没有安睡的体现。身体被他自己包裹在玄色披风之中，像个巨大的罩子?，遮盖了许多。
再被带到?陆娆面前，披风内沾染血污的衣袖才露出头来......
“大人这?是......世?子?她如何了？”陆娆心急着下轿，脚上踉跄，向前跌了几?步。好?在则冬手?快，及时搀扶，才堪堪稳住。
“属下无能，世?子?应是......被沈相牵制，还在京中。”
“那你、你现在为何会出现在这?里......”陆娆费力?去问，一面控制自己平缓呼吸，将不好?的感觉努力?压下来。
养祥身形微微摇晃，却还稳得住，直言道：“属下想，世?子?会是这?样的安排。”
他是想回?去救他的主?子?的。可兵法之中，双拳怎敌四手?，上策与下策都摆在眼?前的时候，就?该舍弃下策，做长久的打算。
半年多的时间相处下来，他知道陆娆并非那个病弱无能之辈。她该是有法子?将郡主?救出来的。
将希望置于陆娆身上，比置于自己这?个莽夫身上要更加合算。
陆娆深深望了眼?京都的方向，酸涩的一颗心被无形的大掌拧在一起，疼的发涨。
“她可有说?什么，可有给我带什么话过来？”
养祥想着，摇头，“郡主?凄惶......心甚痛苦，执念于要亲眼?见国公爷一面，才......不然那些人，不可能那么轻易......”
“若非郡主?当日毫无退避之心，怎会让人折辱！明明白白的陷阱，郡主?却一脚踏进去......”养祥一贯不喜多言，也不轻易将喜怒表达，这?一遭却将话讲的义愤填膺字字气血。
陆娆眷恋养祥话中的郑檀，略显空洞的双眸，忽得滚泪落了。
什么是责怪，是怨气。
大概就?是所有人都觉得她如神明神祗，不该也不会有那样愚蠢无知的行为。而忘了，她只是个普通的女孩子?......
儿时在宫中，世?子?亲自带她读书，诗集有句，曰:“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世?子?教之，字句剖析，连带自身，便?同她道：“阿娆，我想了想，我与父亲亲厚些，与母亲倒是不同。父亲乃是当世?英雄，我往后也要承袭他的所有，与国公府一同护着你和大崇的。母亲虽是那般，对我有些疏离......但我可知，她是爱护我的。阿娆可将我的父母当成自己的父母一样。这?话虽然僭越，却是我的真心。”
儿时陆娆攀着世?子?的臂膀，憨笑?着答应。
父亲对于世?子?的意义，便?是暴风骤雨中她以为永不会倒的参天大树。
陆娆看着养祥的眼?神多了几?分冷，朦胧的泪使得眼?睛模糊，“因为她有血有肉，有牵挂和心寄。你不要去怪她......”
养祥一怔，回?想之后才发觉自己的话，竟是那样的僭越怨恨，而后便?真真无语低眉等着被处置。
陆娆请人将他扶起，临了了才道：“你了解她的...更不要责怪她，她心思不浅......要是知道了，她也会怨恨自己......我不想她那样。”
养祥痛道：“属下......不会再犯。。”
*
当见过越来越多相处的始末，旁观之人便?会越来越明白，到?底是为何，这?两个人会走到?一起。
桓微月眼?中看到?的郑檀，已?不再完美了。她进入她的世?界，是一眼?惊鸿，意气风发的像冬日的梅花......
可现在，她听过养祥的话，便?养祥一样，多是有些责怪和不解。为何她郑檀会蠢到?自己跳进陷阱里。
想来，输便?输在这?里了。
她不曾在听到?消息之后有过心疼......哪有什么资格再去喜欢呢。
“来人。”陆娆轻声?。
桓微月离她近些，便?上去问，“殿下有何事吩咐。”
“劳烦桓姑娘将十二与十六叫到?本宫跟前来。”事态紧急，她便?直言。
“好?......”
*
十二与十六都是黑衣，陆娆并不能区分出二人有什么实质的区别。这?是世?子?的人，她可放心的用就?是了。
“殿下。”二人近前，拱手?下跪。
夜里风大的出奇，在几?人耳边轰隆作响。
陆娆双眼?刻意迎风而望，刺痛感立马便?来了。
“本宫会亲自为国公爷起草讣闻，明日开始，你等安排下去，随路张贴，尽管贴在最显眼?之处。务必路过之处，人人知晓。”
“殿下......我们国公爷是何时去的？可否告知我们。”
“等你们见到?了世?子?，就?能知道。”陆娆摆手?，又?问，“你们是忠于何人？”
十二答道：“我等并不怕在殿下面前直言。我等受恩于国公府，并不是吃朝廷的俸禄，自然是忠于......国公府。”
“好?，当真是这?样就?好?。”陆娆笑?，“我们这?次回?京，不止是要救出世?子?、知道国公爷的死因，更要......清君侧。你等，明白本宫的意思吗？”
“殿下！你！”
桓微月在一侧瞳孔放大，惊诧的手?中柴火都坠了地。
这?话里话外的意思，岂非是要起兵进京......
“本宫乃太宗皇帝亲封的咸铭公主?，原有圣旨与国公府嫡子?郑檀定有婚约，且因太宗之诺，本宫身死之前，圣旨不可废。得以确切消息，国公爷郑乾之半月前便?已?遭难。京都以沈相为伍一派竟把控父皇，令之秘而不发，辱国公府至今，既佞臣当道，其心可诛！国公府为我大崇开国之臣，世?代忠良，得百姓拥戴，乃为我大崇边境之防。今日始，国公府郑氏之军，挂本宫主?旗，领国公府在湘南的军士，以后面西南军为后援，进军京都，替我大崇清佞臣，稳社稷，救贤臣。”
“本宫如此说?，能明白了吗？”
周遭静的只剩风声?，呼隆隆的，刮在耳侧。
最后，还是十二大着胆子?喘了气，“殿下如此去做，可想过后果？他日沈相除了，陛下或者是别的皇子?登临帝位，殿下与世?子?该如何自处......”
这?怎么算来都不是一个好?的救人的法子?。
“那就?不要让他们坐上那个位置。他们原就?配不上！”
陆娆立身，站于军士面前，语气稳正，微带喑哑，“人总要在一个容得下自己的世?间过活......现在的大崇容不下你们了.。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当今朝廷不仁，以忠良为刍狗。咸铭敢言此句，便?是许了各位后路......各位今日相助，是救妻的筹码，也是人心之测。”
世?子?努力?那么久，都抵不过上位计谋。
那她要改变，便?除了上位，才有安稳啊......
“困于京上受辱的，是你们的主?帅。是本宫的世?子?.......本宫忍够了，你们呢？”
作者有话要说：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文中引用典故：
1.《孔子家语卷二·致思第八》：“与友厚而小绝之，失之三也！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也。”
2.《韩诗外传》卷九：“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
过渡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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