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第 41 章

过不久之后,郑檀亲自前去发现尸首的义庄里查看,并带了南宫谓一起前去。事情一查,是与南宫谓所言一一合得上的。

这夜深入六城里面的二城之中,郑檀面色不如以往来的好了。

她有一个很?不好的预测。

需要花点心?思去印证,可能还抓不住可用的线索。

太医院的太医赶鸭子上架之后,还是没有除南宫谓以外的人,前来同?她报之前灵异之事。由此可见,整个太医队伍当中,可信之人怕是没有几个。防疫的法?子倒是给出了不少,包括将蒙面用的巾布用药水浸泡,再统一分发下去使用。

每城守军的布巾颜色都用不同?的,每日统一以药水煮过消毒,统一更换。虽繁琐一些,到底是个保命的法?子。

她收了陆娆的信,已有几日了。这几日湘南又落起雨来,她难免会?担心?,那人在?宁州城是否安好的。

可幸养祥了解她,派人去送信的时候,替自己瞧过一眼。她都来不及说的渴望的消息,也?得到了。

没有自己在?身边,殿下果然在?那里睡得并不好。记忆里,那个人在?自己怀中,柔软娇弱的模样又开始浮现......她早早便?有预料,好在?没有她的身体没有别的异样。

郑檀执伞,走在?义庄返回镇子的路上,气温低寒,南方又是潮湿。她恐殿下无法?好好照料自己,也?很?是后悔为何没有多带几个人出来,就那样安排在?她身边也?好啊。

信中字句都是告知思念的,以妻子写给丈夫的语气书写的。

开头一句,良人可安,为妻甚念,便?让她登时泪迷双目,久不能言......

她吃不住这样温情的话语,吃不住那人极力隐藏思念背后的辛苦。那人却十分习惯于,以这样的字句在?温暖自己。

郑檀心?里叹了好久,将情绪彻彻底底收拾了,身后的养祥正好赶上,“郡主说的,属下已经安排了。”

“有几成把?握?”

养祥心?里一算,“一半。他们那边没有一处的明朗的,属下根据您的猜测做下安排,但确实保证不了什么。”

她没有为难,只道:“尽力抓人,保全自己。”

这里的事,能与哲国脱掉干系么?

只需一想,便?可得知。

哲国不是一向深谙蛊虫驱使之术吗?这世间没有鬼魂,但使死人动,她联系这里,一下便?有了初步的猜想。

疫病来势汹汹,抓人的时候,不免沾染到。这次没有大规模的调动太多人参与行动,就是怕结束之后,军中出现一发不可收拾的疫病。若真有了,她万死难辞。

来湘南这地方,她不是过来打仗的。是要最大程度上,将带来的军士,原原本本的带回京都。

“另,郡主那时派过去守河道的西南军,已安置了。里面大多臣服,并无一动。”

郑檀将伞抬起一点,视线低了半分,看自己袖口的血迹,“好。”

袖口沾染的血迹,是昨日留下的,过了一晚,已开始发黑,颜色便?深。

昨儿?个,那西南军统帅来了镇上见她,言语当中乃是十分不屑。当众人面,便?敢冲着她胡乱说话。过分之处,数不胜数。

那人姓郭,郑檀起先尊了他一句“郭将军”。

那位郭将军见面的地点,实在?是个凶险的地方。太医们预测疫病之源,还要一段时间。防止的方法?已经给了出来,首先要杜绝的尸体上不可发生二次传播,郑檀那日便?在?集中处理尸体的地方督察,离那些个尸首位置不远。

谁料得到,他上前来,并不同?她这个国公府郡主行礼,而是径直向前一把?扯掉了郑檀蒙面的布巾,大笑道:“女?儿?家果真是花花肠子,还怕这个劳什子疫病吗!按本将军看,就是女?人带出来的病,才会?有这些病弱之态,白?白?称之为虎狼之师,哪里配得上!”

男人粗鄙之言,穿在?当中所有军士耳朵中。他面部?通红,连脖子都没有能幸免,涨红成一片。

郑檀用手?掩住口鼻,十分严正道:“郭将军这是饮酒了,再来见本郡主的吗?”

姓郭的哈哈一笑,就地坐下,“我西南军中可没有繁文缛节,都是随性处之。我要喝酒便?喝酒,天气如此寒凉,喝点酒还不行了?什么时候轮得到你这黄毛丫头来管!”

等了一会?儿?,养祥将新的布巾送上来。

她重新用来掩住口鼻,拉开距离,一手?接过双岁。

“本郡主早前便?下令,所有人都要掩住口鼻行事。将军不听,西南军中恐怕也?没有人按本郡主说的做吧。”

“正是!本将都不需要这些花花肠子的东西做辅助,本将带出来的士兵一样,也?不需要!”

郑檀心?底起了火,慢慢摇头,双岁在?她手?上轻轻颤着。

就这后果,她单是想想都觉得怕。

此等匹夫竟在?这里,带着整个西南军,荒谬至极......只能期盼西南军运气好一些了。

郑檀抽了剑,迎着他一身酒气上去,“你这莽夫,死不足惜。死之前,本郡主有三件事问你。”

那人好似愣了楞,饮过酒之后的身体摇摆不定?,呆愣听着。

“坐到这个位置上,你应该知道何为军法?吧?不管你是不是西南军的统帅。到了湘南,这里按陛下旨意,本郡主统帅所有,而你只能在?边上听令为止。”

姓郭的好像有了几分要醒酒的意思,摇晃着左移了两步,堪堪道,“是......是吧。你叫我过来见你,我不就过来了吗?”

“哦?那本郡主下的军令让你蒙住口鼻,你可什么都没干。连带着整个西南之军,他们若是染上疫病,和这里的百姓一样,你就算有九族都不够陛下诛杀的!”

“且,本郡在?此,是为钦差。你在?这里一口一个本将,将军可知礼数?”

眼见他喘气的速度急了不少,之后才道:“你究竟想要如何?我西南军来这辅助你,你便?是这样对待?”

双岁的剑尖极其锋利,郑檀握着它,剑尖直指男人咽喉,“没了你,西南军还是西南军,有我在?,他们会?更加安全,更加听话。所以,你不必留在?世上了。”

......

当众斩杀朝廷正四品武将,并将其头颅悬挂于城中警示,当今世上也?唯有郑檀敢做。

养祥从一开始一张冰块似的脸上就波澜不惊。暗地里已查察了那人关系的脉络。

祖上是随郑檀祖父出征的良将,到了这一辈,不知沈家给了什么样的好处,湘南的疫病发出来之前,他曾与沈相一族暗中会?面数次......

深想这些,真够叫人心?寒的。郑檀微微扶额,难以止住心?底的唾骂。就算政见不合,要另择良木而栖,也?不应该用所有人的性命去做赌注。作为一个将领,连这点风骨都不存,就不配为人。

“要是回去之后,陛下要追究,郡主应该如何呢?”

郑檀走到屋檐下,躲了雨,将伞收起,“在?其位谋其政,但愿不要给府上带来危急吧。”

养祥环抱双岁,收起那边接过来的雨伞,“您没错。”

她朝他露出一个颇为沉闷的浅笑,眉眼柔和,二人之间的话题便?止在?这里。

这一笑可真够让人恍惚的。

养祥步子慢了很?多,将雨伞靠在?墙边倚着。雨落声声,打在?屋檐,打在?平地上,打在?心?上。

许多时候,他跟在?郡主身边,都能看见别人看不到的她的情绪。这个女?人并不是不爱笑,是将所有都区分的太过干脆利落。

就像对着自己,扯出一个安慰人的笑,就已经十分不容易了。

要是什么都没见过,就不会?去期待了。可养祥偏偏见过郡主在?那位面前的模样......在?那位那里,她的喜怒哀乐根本藏不住,一颦一笑都是自由的,连笑都是深达眼底的......

他还是有期待的。期待她能在?他面前表露出真实的感?受来。

可这太难了。

养祥最终还是默着,继续沉寂。

郑檀的双岁经常性的由他保管擦拭。他在?檐下,手?触到双岁湿了的剑鞘,便?用袖子给它擦干净。由此再想到死于剑下的男人,那个姓郭的,不死在?郡主手?中,也?会?死在?他手?里的。

......

就地烧掉六城积压下来没有处理的尸体,就花了近半个月时间。半个月时间花下去,日还是有病人死亡。

封闭的城池里,所有的一切,就好像一直循环往复,更替发生。

郑檀部?署下去的行阵,过了半个多月还是没有动静。

她并不急。

交给了养祥,到有消息的时候自然便?会?有。

*

西南军中的变故发生在?一夕之间。将领被斩杀之后不过二十日,西南军中便?出现了身体上出现红斑的军士。军中本是配有军医。那几名军士在?红斑之前,并没有任何身体不适的情况出现。

身体上红斑出现之后,那个部?位便?日益发痒,等到真正忍耐不住,便?已来不及了。

郑檀得知这个消息,是在?军医上报之后的第二日。南宫谓等人面色沉沉的赶来刺史府,见了养祥,快言道:“劳烦侍卫快去通报,西北军中出现疫病。”

军中出现疫病,非同?小可。

养祥哑然,紧着带人进?去了。

主座上,郑檀凝视下位太医数人,久久不言。现在?马上就要入夜,事发却是在?昨日晨间,这一来一回的,什么防范都没有,西南军她要如何才能带的起!

最让人害怕的事,就这样发生了......郑檀无法?言喻心?情。一时间的失落,充斥了半具身体。

“随我下去看看罢。”郑檀软唇张阖,语气凛冽夹冰。

她今日的长发披散了一半,未着男装,脚步迈动,鞋履及地,可叫她浑身都似裹着寒冰一样寒凉。

“郡主还是不要去了。”众人行至刺史府门前,却听养祥忽道这样一句。

郑檀回身,显然不可思议,“你说什么?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

面前之人双膝跪地,起平了双手?,行大礼后言:“郡主身为湘南六城之灾的统领,明知道有危险,疫灾情况并不明朗,是不应该涉险的。”

他自认为说的没有错。对郑檀的怒意,也?甘心?承受。

“养祥,你跟我身边这么多年,可是认为我是个不知轻重之人?”

养祥抬眸与她相视,“非也?。郡主在?属下眼中,是最明智之人。”

“那你也?便?由我前去察看。我若不去,西南军便?亡了......我杀了他们主帅,便?有义务给他们主心?骨,渡过这次。”

不过片刻,养祥与她直视的眼垂了下来。

他还是妥协了。郡主将话说的这样严重,甚至以责任义务委以己任,他就是再劝,也?不会?丝毫效果......

......

能骑马的太医都上了马,留守的太医几乎都是些不适应骑马之人。郑檀骑在?马上,见来者竟有七人,胸腔始觉温热。这一次,竟没有让她感?觉到退缩。

她又问了一次,“对于疫症,各位可有新的东西可给本郡主来用。”

众人虽在?马上,还未前行,但一双双眼睛都是直视前方的,“我等太医是无能,但真真实实来了湘南便?没有畏惧生死了。”

南宫谓后望一眼,是京都的方向,“郡主放心?,我等有后,对得起先祖。如今,愿以凡身救助万民,上忠天子,下安己心?。”

郑檀动容,眼底散去不少暗色。她一贯朝前,不达目标便?难作罢,可从心?来说,来此除了为她和陆娆的将来,就是无法?的忽视的,为了湘南百姓,为了国公府三个字的肩上之责。

“多谢诸位大义。便?请随郑檀深入巍河两岸,清查疫症始末罢。”

人随马动,养祥跟在?队伍最后,一颗心?被搅得不成样子。

......

太医那边给出的“新东西”中有两件最为重要,其一,乃是疫病可通过饮食进?入人的身体,至于能否以别的方式传播,还未查证;其二,在?今日得到的消息里,已知疫病显现的最初,是以红色斑块为明显特征。

还未得印证的猜测有二:一是此病入腹,至显现出红色斑块的时间不会?太长,大致四五日左右。二是沸水烫煮他们写出的方子,确可抑制传播。

郑檀一开始便?以布巾蒙面,做的是对的。

治理巍河的水道,为保证疏浚河道的力度和效率,郑檀一开始便?下令令西南军去做。而今西南军几乎全部?驻扎在?河道两岸。

他们骑马到巍河,天色早已漆黑。

暗夜之下,虫鸣鸟叫全然没有,乌黑中,没有火把?就是伸手?不见五指之况。郑檀取出袖中火折子,去开盖子,吹出火星子点燃火把?。

过河道,远远便?见几排营帐也?点了火把?,映照一岸。

到了地方,她第一句便?是同?养祥道:“抓人。”

“是!”他脚下踏了一步,飞身前去擒人。

她的性子,养祥了解透彻。事已至此,她不会?去责怪生病的军士,不会?去为难这里的每一个人。但消息延误至今,里面的军医要担当的职责,一点都逃不掉。

片刻后,三名军医悉数被擒来。

三个都是歪倒在?地,软塌塌的样子。与站着的几位太医,实不能比。

还是太医队伍之中的人,先行按捺不住,急道:“如此危急的事,怎么能到现在?才报!”

“小人、小人们只是小小军医,实在?是...承担不了这样的责任。”

便?又有人吼道:“如此呢!这样延误,你便?能承担了么!我们大家现在?,都是一条绳上的人,你们所作所为又岂止是延误,简直是将我们逼入绝境!”

是啊......事情已经大到瞒不住了。连、连郡主都来了......

三人与失去生气的行尸走肉没有分别,哑在?地上,以泪覆面。

未几,郑檀欲身入营帐,才给了处置,“押下去,明正典刑。”

*

营帐里躺着众多的人,里间熏过草药的味道十分刺鼻。仰躺着的军士,脖子上全是红印子,有的已经蔓延到双颊眼角。

她才进?入里面几步,便?懊恼到了极致。

自己不身在?身在?刺史府坐镇,而是来这里的话,会?否有可能阻止这一次军中疫病的蔓延呢......阿娆在?外,几乎将她担忧的事,都部?署好了,自己这里一没抓到人,二没阻止疫病,同?时进?行的河道疏浚也?还只干了一半。她自己究竟有什么用处呢!?

唇内的软肉被郑檀毫不留情的咬出一个洞来。口中的疼痛像是在?反抗主人的不公对待,叫嚣的厉害......

铁锈味在?里面留存了很?久,她面儿?上什么反应都不能有,只将它静静的咽下。

许是因为见到了她,床榻上众多的军士都抬起头来,撑起自己。他们奋力的朝郑檀这边挣扎,扑身过来,每个人的目标都是她,但口中喊叫着属于各自的、凌乱嘈杂的声音。

这声音冲破了营帐,传到了更远的地方。

西南军中,生疫病者起了□□......

*

两三日之后,□□之事彻底压了下去。

伤者恕了袭击主帅的死罪,被安排在?封禁的镇子中养病。太医中进?镇子的有两个,其一为南宫谓,其二为太医王壶。

一切在?两日的时间内,都被郑檀压制处理的十分得当。

她没有依照原来的意思,留在?巍河两岸的营帐里主持一切。封禁六城的时间,不快也?不慢的过了一个多月了。刚来时,刺史府是太医聚集之地,现在?太医都分到了不同?的城中,各司其职,定?期上交医裆。刺史府,已成了她一个人的地方。

他们的速度很?快,这两日里给了她一个明确的答案:疫病传播,可过血液,可过饮食,但一早便?有蒙面之举,尚未发现旁的传播之径。

郑檀展着医档,露出久违的笑意。

要不是有手?臂和脖颈上感?受明显的痛意,她差点便?要失了态。

他们扑过来的力气,像是快要溺死的人,拽紧一块仅有的浮木,更想饿狼扑食,宁死也?要咬掉她一块肉。

也?确实被他们得逞了。他们以这样决绝的方式,证明他们有可救的生机,她这个郡主就是最好的要挟之物。真要是治不了,还能拖这个造成一切的女?人下地狱,多合算啊......

医档由她轻轻阖上,放在?右侧一堆文书的最上头。

手?臂上绑着的渗血的纱布展露了一角,它比起郑檀脖子上那一块,已不算起眼的。

近侧的养祥不是没有替她抵挡,郑檀那时承载的心?念太重,再舍不得牵扯上别的人了......一把?推开他,左腿点了他膝盖之后的部?位,他承不住这样的力道,自然垮下去。后面压上来的六七人动作迅猛,生生将她就地淹没......

她又打开那有点重量的匣子了。

郑檀不禁想,她的殿下送这匣子的时候,小心?思还真是多着呢。起了匣盖子,里面的东西跳进?她的眼睛里,一下子占据了全部?。这匣子是母亲给殿下装药用的,里面盛放着两个瓷白?的药瓶子,其余的地方被写废后揉搓过的纸张压得满满的。

纸张一小团一小团被取出来,用红缎子绑好的,齐整无比的一缕青丝同?瓷瓶躺在?一处儿?。

它们安安静静的,是不会?的说话的死物,是涌进?她心?里的泉。

殿下多么心?思温润,又柔软无比。

殿下的意思这么明白?。她说:将最后的药承给你,你握着我的命一起走过吧......她还说:你见青丝可如我?

否之。青丝哪如我?世子当下不懂,可缓缓归之,乃告知与妻晓......

......她最终还是埋下头,宽袖将自己闷在?其中,想要掩藏泪光。

想掩住的,偏偏不能如愿。

哭泣间,又不想叫青丝见,以手?掩过。

湘南之灾已入正时,给力齐举,虽未见她猜测的所谓背后之人,但已入正轨。按防布置坚持,只待天气转圜,河道疏浚,药石相配得了效用证实,便?会?好了......

可她自己,实在?脱力。恐,得不了往后了....

作者有话要说:实在是,太冷了......在江南零下的天气里瑟瑟发抖,手已经完全没有感觉了。

大家注意保暖!来送个温暖吧,给经常评论的小可爱送个冬日盲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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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可能已经几天合一,也是为了让剧情更连贯吧,太冷了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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