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开窍

乱飞的细雨雾蒙蒙地挂在车窗玻璃上,闷热被驱散在角落不见踪影,空调大开的车内相比暴露在细雨中的都市清爽了不少。

只是除了司机师傅乐呵呵地有两句没两句的闲聊,再无其它,沉默到略显僵硬。

司机师傅悄悄从后视镜里瞄了眼后座的两个学生,又瞅了瞅隔在两人之间一黑一粉颜色分明的书包。

暗自啧了两声,跟楚河汉界似的,黑色的七歪八扭,粉色的规规矩矩靠在座椅靠背上。

不由撇了撇嘴,要不是知道是那个男孩打的车他都以为这两人是拼车的了,比陌生人还要陌生人。

一身校服的少年耳朵里塞着一只白色蓝牙耳机,线条像锋利的轮廓那样利落分明,脑袋上个性地凌乱起一撮呆毛。

很快又被一只略显急躁的手顺着前额随意扒拉到后脑勺。

浓眉微蹙时,捏着手机的细长手指猛地顿住,扭头看向一侧的人,清澈低哑的嗓音张扬冷淡:“喂,你几班的来着?”

清隽痞帅的脸上带着些许不耐烦,刚问完手里就传来游戏失败的提示音。

少年只垂眸瞥了一眼,随即把游戏机扔在了后座上,伴随着一声几不可闻的咒骂。

正望着车窗玻璃出神的少女闻声先是下意识看了眼掉在皮质座椅上的声响,长睫微动,一双像是时刻都含着水波的眸子看向没什么表情的谢云铮。

“我是一班的。”

一句话的事儿,从简意口中出来就变成了轻言细语似的,清脆悦耳到让人总有一种还有下文的错觉。

谢云铮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又侧过了脸,脑袋歪在椅背上补觉了,从简意这个角度看,几乎只能看到他的下巴和后脑勺。

到嘴边的话也就收了回去,算了,还是等下车之后再问吧。

于是,出租车的轮胎刚压着浅浅的水坑跑远,简意就喊住了挎着书包迈步往校门口去的谢云铮:“谢云铮。”

见那道似乎对什么都满不在乎的潇洒背影停下,简意快步跟了上去,问他:“你是几班的来着?”

谢云铮眉目微挑,本就上挑的眼尾更显薄凉,弯了弯唇,“怎么?我奶奶也让你明天给我送甜粽了?”

简意怔了怔,原来是谢奶奶让谢云铮给她带甜粽,所以他才问她是几班的。

也听明白了谢云铮的话外音,只摇了摇头说:“没有。”

没再问他是几班的,一个多月的时间下来,她和谢云铮其实没见过几次面,但已经很清楚他不喜欢别人或者说是不熟的人接近他的生活。

樱唇微抿,又紧接着说道:“你吃吗?我记得这附近就有一家,挺近的。”

今天一大早就听见他出去的动静,吃完早饭谢奶奶给他打电话让他俩一块儿去学校,他也是在楼下等的。

谢云铮揉了揉眉心,不难看出眼底的乌青,“腻得慌,不吃了。”

“自个儿想吃的话就去买,今天我可没给你带什么甜粽。”

说完转身就要走。

简意见他腿长走得飞快,着急忙慌地就拉开书包的拉链,取出七块钱,小跑几步又追上了谢云铮。

刚才是谢云铮扫码付的车费,说白了他们两个根本没什么交际,不急不缓地把纸币递了过去,目光纯澈,“这是我刚刚的车费,还你。”

谢云铮步子不停,只侧了侧目不甚在意地看了眼细白手指轻握着的崭新纸币,没接。

语气带着淡淡的调侃:“算得这么明白,那你住着我的屋儿,是不是房租也要交一下?哦对了,还有明天送甜粽的路费。”

直白带刺却又能轻而易举地让她明白大可不必分得这么清楚。

简意拿着纸币的手一顿,没理会他的玩笑话,缩回手道:“谢谢。”

再然后谢云铮就大步进了学校,没再管身后的简意。

周围一中的学生也渐渐变少。

简意摸了摸头顶缀在发丝上的飘雨,仰脸看了眼不远处的教学楼,目光里,走廊上隐隐约约能看到不少学生走动。

默了片刻,旋即与人流背道而驰。

等到简意进入校园,教学楼的走廊上已是空无一人,一班教室的门没关,讲台上一身黑色职业装的利落女人正低头翻阅手里的册子。

“报告。”

教室门口的女生留着不长不短的披肩发,刘海遮住眉毛,肌肤瓷白胜雪,脸部轮廓线条流畅舒服,眼波璀璨。

乍一看像盛开在七月骄阳的玫瑰,细看其实是“画船听雨眠”的江南风荷,沁人心脾。

班主任刘青朝门口看了一眼,目光随意扫视了几下简意,没多说什么,只语气温和地说道:“先找个位置坐下吧。”

简意环视一圈,只有最后一排靠走廊的那列没人,就提步走了过去。

课本什么的都没发,只能大眼瞪小眼的一班同学闻声顿觉新鲜,纷纷看了过去,这一看,贺年就遭罪了。

正偷摸打游戏的秦亦白下意识抬眼一看,一个胳膊肘过去差点让贺年原地升天。

“年仔,别睡了!把你眼皮上的纸给揭了,往咱班门口看!”

贺年咬牙切齿地撕掉自个儿发挥创作的黑眼珠子,低声怒道:“老子睡得正香呢!看什么看?再把你那钢筋似的胳膊肘怼过来老子就——”

余光瞟到班门口,狂飙的话顿时偃旗息鼓,目光锃亮。

“哟,这个总该是陆亦琛喜欢的型儿了吧?”

话音刚落,后脑勺就挨了一打,那薄薄的学生手册呼出来的风简直比空调风还凉。

贺年头都没转,直接双手举过头顶朝后拜了两拜。

秦亦白看他这一副秒怂样儿,也是恨铁不成钢:“你真是个大聪明,这么挂念自家兄弟,也没见你谈过一个啊!”

又朝最后一排跟大爷似的人扬了扬下巴,“再说了,陆亦琛要是能开窍,我倒立吃榴莲!”

简意走到后排的时候,只听见一句“倒立吃榴莲”,步子也止住,不过不是因为这句豪言壮语,而是眼前的一双黑裤包裹着的长腿。

一只脚腕搭在另一条腿的膝盖上,颇有种无处安放的拽气。

简意见他不为所动,不由将视线从横伸出来挡着路的膝盖挪到他脸上。

“同学,过一下。”

正落笔生风的人手上动作一顿,头也没抬,只侧眸注意到了自己的膝盖,不慌不忙地放下腿又奋笔疾书起来。

浓密黑睫下的眸子像是生来就带着一抹寒意,并不刻意,也并非倨傲,倒是与被他外型气质上的优越堆砌出来的距离感融为一体了。

薄唇锋利,长得很白,是那种放到人海中也会一眼就捕捉到的养眼。

简意在他放下腿的时候就收回了目光,缓慢地挪动步子朝前走去,迈右脚的时候,地面却突然平地惊雷。

“砰——!”

响彻教室。

简意迈了一半的脚不知道被什么砸绊住,惊呼一声,瞳孔睁大向前猛扑过去。

矿泉水瓶砸在地上弹起的声响清晰。

夹杂着桌椅刮蹭地面的刺耳声,还有整齐划一的惊讶起哄。

“嚯!!!”

“卧槽,这姐妹真勇啊!”

“嘶,咱班那个不到半天火速冲到校草的帅哥就这样被扑了??”

“那个男生很帅,但看上去好冷,像是会把人提溜起来扔飞……”

陆亦琛泛着寒意的眼皮耸拉下,胸膛和肩膀被一双软嫩的手扶住,脖颈处刚才被一阵热气呼过。

脑子顿时炸了一瞬,太阳穴青筋直跳。

喉结还他妈被蹭了下?!

鼻息间茉莉花味横冲直撞,拧眉扔下笔,抬起手臂,骨感修长的手忽然捏住纤细的胳膊。

一把拎起在他怀里着急站稳的女生。

简意惊恐看向像拎兔子耳朵一样轻松的男生,眼里的凉薄宛若狂风暴雨前的低吟,唇上的触感依然清晰,大脑疯狂空白。

涨红着脸,吓得怔愣片刻,局促不安地往后退了一步:“对……对不起。”

讲台上刘青也被惊了一跳,一时间也插不上嘴。

瞠目结舌的秦亦白内心土拨鼠尖叫,眼要瞪瞎了!自家兄弟严防死守的“清白”就这样没了?!

想起过往被不断制造偶遇,然后水杯还被偷了广播喊去找谁谁谁领,结果水杯没领回来,领回来一堆情书的破事儿。

陆亦琛松开手,眼眸微眯。

在他的视角里,她是平地摔。

手提起圆珠笔,轻点桌面,目光又放在写的内容上,像是已经没了耐心停在这件事上,不冷不热道:“以后小心点儿。”

贺年啧啧称叹,陆亦琛他是了解的,教养摆在那儿,一般不会让人当众难堪。

简意没错过这个男生眼底的狐疑,不是怀疑她用心叵测,就是觉得她色胆包天,偏又没有半分自恋的痕迹。

仿佛脸在江山在。

跟帝王怀疑手握兵权的将军会篡权一样。

简意脸上一红,小声说了句:“我不是……”

不是故意占他便宜!

握紧了书包带,在少年闻声又沉沉看来的眸光中说完:“我绊着瓶子了……”

想了想,还是只用附近能听到的声音说了句抱歉。

眼神真挚,软声道:“不过,男孩子在外,确实要好好保护自己,不好意思。”

但她真没那个色胆。

“啊哈哈!咱琛哥脸都黑了!”

秦亦白和贺年笑得肆无忌惮。

顿时,全班莫名其妙地看向后排那片角落憋笑都憋不住的拍案叫绝。

呜呜呜,吃不住瓜,好奇,怎么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