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第 21 章

睡着的封霖陷入一个梦境,梦中的他站在一个小男孩身后,跟着对方行走在昏暗的楼道里。

他觉得暗,要去按墙上电灯的开关,手伸去却穿过了墙壁。

最终按下开关的是旁边的小孩,开关安装得过于高了些,他踮起脚尖才打开,白炽灯刺啦闪了两下,最终熄灭。

灯是坏的。

他触碰对方的肩膀,手却跟透明人的一样,从对方身体穿了过去。

他终于明白,自己身在梦中,于这个空间里,他只是一个看客。

小男孩凭借着小天窗洒下的光线观察四周,发现周围除了他空无一人,有穿堂风吹过,带来森冷的气息,他有些害怕,欲转身往回走,若有似无的敲砸声传来,他停下脚步,屏着呼吸听了一会儿,发现不是自己的错觉,试探性地喊了声:“有人吗?”

声音在空气中传播回响,无人应答,“邦邦”的碰撞声却更响了些。

他犹豫了一会儿,最终挡不住好奇,鼓起勇气往前走,封霖跟在他身后一同前进,对方走一步,他才能走一步,他尝试着超过他,腿却迈不出去,必须跟着他。

声音是从一个外面上了锁的房子里传出来的,生了锈的铁门还在响,有人在另一面撞击它。

封霖看向门框上的挂锁,许是走得急,又或是仗着地下室阴暗不会有人来,锁没扣上。

嘣,嘣,嘣。

门后的撞击声越发急促,他伸手要取下那个锁,手够不到,最后取下门锁的依旧是身前的小男孩。

铁门被打开的一瞬间,他化身一阵青烟猝不及防被吸到门里,附身到一个额头全是血的女童身上,通过她的眼睛,封霖终于看到了那个小男孩的脸。

那是小时候的他自己。

汽车熄火的动静将他拉回现实,动静睁开眼,车子已停在别墅的门口。

“封先生,到家了。”

“好,辛苦了。”

封霖下了车,经过在车上短暂的小憩精神恢复不少,进屋开了灯没有第一时间去洗漱,而是拿来手提电脑开机,在搜索栏输入榕城三枝福利院,结果很快出来,却大部分是广告,即便有只言片语也提炼不出什么关键信息,连一篇正式的报道都搜不到。

九十年代的中国网络刚刚起步,那个年代更多的是依靠纸媒。

时间已经深夜,他仰躺在沙发椅上发了会呆,最终拿出手机拨了个电话。

等待电话接通的空隙,他已许久不曾有这样的忐忑,那头的人嗓音沙哑地“喂”了一声。

封霖抿着唇,低声喊了哥。

“嗯。”

电话里传来窸窸窣窣掀被子起床的声音,应该是到了一处方便接电话的角落,那边兄长的声音恢复了些低沉威严,问他:“怎么了?”

终究是一母同胞的兄弟,只从一声“哥”就判断出他此刻的情绪低落。

这个问题困扰了他许久,封霖觉得他今晚必须得到答案,他起身站到窗边,一字一句地问:“我小时候,是不是去过三枝的那家福利院?”

另一头的封叙顿了一下,也不打算隐瞒:“想起来了?”

“嗯。”

“你从那边回来后发烧病了一场,妈很担心,等你病好似乎也不记得这件事,大家都默契地不再对你提起。”

兄长简要叙述了当年,封霖挂了电话回到客厅重新躺到沙发上。

他去过那个地方,更准确的说,他是这个案件的参与者之一。

天元作为榕城首屈一指的大企业,每年给榕城贡献的税收都在前几,净利润增长的同时,天元同样增加了对慈善事业的支出。

那一年的封霖八岁,时任天元董事长的爷爷带他和兄长封叙去福利院慰问孤儿,一同随行的还有榕城大小报社的各家记者。

商人毕竟是商人,一下捐出去这么多钱,总要给企业和个人博个好名声。

福利院组织了浓重的欢迎仪式,爷爷和当时的福利院院长站在台上发言,他和封叙以及一群福利院的小孩子坐在台下,大人们的发言听得他直犯困,正是调皮的年纪,坐不住的他溜下座位,又因着好奇心把福利院逛了一圈,看到一只花猫,觉得好玩,就跟着它跑,进了福利院负一层的地下室,接着便发生了梦境里的一幕。

他推开门的时候,最先入目的是一个满头血的女孩,四肢被捆绑,嘴巴上贴了胶布,正是她用头撞门发出声音吸引他的注意。

储藏室里漆黑一片,在她的后面,猫的眼睛在黑暗里闪着幽光,地上躺着很多个和她一样手脚被缚住的小孩。

具体有多少个他根本没数,他吓得跑了出去,找到封叙,大声喊爷爷,捐赠现场被他搅得一团乱,一群记者跟着他和封叙涌向了地下室。

毕竟是二十多年前的记忆,再之后发生的事情就没印象了,只记得回到家的当晚,他发起高烧,闭上眼就是那些手脚被捆住躺在地上的小孩,还有那张磕了满头血的脸。

病愈过后,他选择性地遗忘这些画面,久而久之,连这段经历也从记忆里抹去。

但经历过就是经历过的,池盛问他还记不记得这件事,他下意识地就想知道那些小孩的去向,可池盛没有给他答案。

没人知道,又或者没人关心那群小孩去了哪儿,他只知道。

那群小孩如果顺利的长大,跟他差不多年纪。

苏烟死了,准确地说,是跳楼死的,死之前跟包养她的情夫郑国安撕破脸,举着话筒坐在国际广场十六楼的围栏上,将对方贪污受贿、□□、嫖宿幼女等一系列见不得人的勾当全抖了出来,说完后话筒往后一扔,纵身一跃跳了下去,摔得头破血流,当场没了气。

郑国安是谁

榕城的市委副书记,媒体大加赞扬榕城人民交口称赞的好官,一路升迁过来的英雄事迹一大箩筐数不胜数,通篇下来找不到一丝黑点。

苏烟跳楼的那天是周末的傍晚,挑在榕城人吃过饭后出来散步的时间,地方也是榕城人流量最多的国际广场,她这声情并茂的演讲一出来,起先没人信,密密麻麻的人群都抱着看热闹的想法在底下围观,笑看这一出情妇跟金主闹翻的戏码,半开玩笑地起哄喊着你跳啊你跳啊,你跳就相信你,等人真的跟张纸片一样飘下来,一整个广场的人全都炸开了锅作鸟兽散。

现场录视频的人很多,这件事很快在网上发酵,网络发达的年代,没几个小时就传播到全国各处,接到报警电话的警察来晚一步,影响社会治安的言论没来得及阻止,倒是赶上了给她收尸。

封霖不刷微博,也很少上网,所以不知道她死了,那天是星期天,因为前一晚夜宴喝了酒,翌日便起得有点迟,到老宅那边错过了中饭,母亲便要求他吃晚餐再走。

封霖答应了,在屋子里陪封奕写了半个下午的作业,又睡场午觉,用过晚饭被封母强留了个把小时,离开老宅的时候八点过,还有点早,突然就想找苏烟聊一聊。

她自己说的,会告诉他一个秘密,封霖的记性很好,尤其是数字,将她念给他的十一位数字输入后拨了出去,通是通了,可直到自动挂断都没人接。

封霖没放在心上,收了手机,决定明天周一下班后亲自去趟金色时光。

收到她的死讯,是周一早上到了公司,手机给他推送了早间新闻,标题是榕城一女子血书状告市委副书记,封霖见标题跟榕城有关,就顺手点了进去,一边打开办公用的手提,等电脑打开才拿手机过来看,神情当即愣住。

事件经过一夜的发酵,她和郑国安的老底全被扒了出来,信息全贴在了网上,最为人津津乐道的就是两人的婚外情关系,热门评论纷纷感叹得罪谁也不能得罪情妇,一个不爽就因爱生恨把你的老底抖出来,为国家反腐倡廉扫黑除恶做了贡献。

封霖把几百字的新闻来来回回默读了好几遍,新闻推送的还有九张图一一点开,有现场她本人的死相,因为太过血腥编辑而打了马赛克,还有生前拍过的一些照片,日常着装的,身穿华服的,自拍的他拍的,微博账号被人肉出来,她的照片铺天盖地。

最初的不可置信过后,封霖放大她的一张素颜照细心地观察,终于知道看着她脸时的不舒服从何而来。

她画着精致的妆容时,掩藏了三分本来的长相,而这张素颜照,将她五官的特点一一展露。

这张脸,他很熟悉。

五官比例缩小一点,跟陈桐有六七分相似。

他抄起办公桌上的车钥匙,大踏步离开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