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第 18 章

因着陪孟皎皎和陈桐去医院,封霖耽误了部分当天的公事,两场会议汇报都挪到了第二日,再加上原本的行程,忙完后带着一摞策划方案回到办公室时,天边只剩下几朵晚霞。

秘书送了杯咖啡进来,他抿一口揉了揉眉心,淡声吩咐:“下班吧。”

以为自己要跟着加班的秘书露出隐隐欣喜的表情:“谢谢封总,晚餐已经定好,是否需要现在拿进来?”

封霖有一点强迫症,表现为工作没做完就不想吃东西,他摆了摆手,示意对方离开。

偌大的办公室只剩他一人后,封霖翻开桌上的一摞A4纸,整个空间里只有纸张翻页的微末声响。

英俊的眉眼有淡淡的疲倦,看了四五页,他拿来咖啡杯又抿了一口,杯子甫一放下,置于一角的手机就响了。

见是兄长封叙的来电,他滑向接听,对面那头传来的却是小孩子的声音,封奕问他什么时候过去。

兄嫂二人这次出差给他带了礼物,封霖早上跟他们约好了下班过去拿。

他看了眼A4纸的厚度,又看看腕表上的时间,估摸着回复:“九点半左右。”

“那我可以吃一点你的饺子嘛?”

那头兴冲冲地问他,封霖怔了一下:“饺子?”

“对啊,皎皎阿姨包了饺子说是给你的,让我帮你带回来!”

“包了好多好多的,小叔你分我几个,我还没吃晚饭!”

封霖合上书页拿在手里,起身的同时带上一旁的公文包,斩钉截铁地回复侄子:“不分。”

他又瞧了眼腕表,边走边说:“我现在过来,二十分钟左右到。”

来开门的是嫂子,他进屋时,封奕正满脸怨念地盯着茶几上的饺子盒,手里拿着块饼边啃,他走近一看,桌上还放着两块,卖相熟悉。

见他本人过来,封奕开始学着陈桐的语气撒娇:“小叔小叔,你分我一碗吧,好多的。”

上下叠了两层,不多不少,一日三餐的量。

他两手环胸站在茶几边,问:“你吃的饼谁给你的?”

“皎皎阿姨啊。”

孟皎皎包了饺子托封奕带给封霖,她也不厚此薄彼,给封奕做了他喜欢的红豆饼,可人就是这样,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吃了红豆饼的封奕觊觎上他小叔的饺子。

红豆饼不大,封奕几口啃完半块,嘴巴上沾了点红豆泥,抽了纸巾擦手边跟他商量:“小叔我帮你捶肩膀吧。”

往常他要买什么玩具,给父亲封叙捶捶肩膀,过几天想要的玩具就会出现在家里。

封霖拎上饺子盒,面上无一丝多余的表情,淡淡地拒绝:“不用。”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封奕的脸瞬间蔫蔫地垮下来,气呼呼地说:“想不到小叔你,竟然是这么小气的人!”

“嗯。”

他指着餐盘里摆放的两块红豆饼,命令道:“馅饼分我一块。”

“不给。”

“我房间的模型让你挑一个。”

话音刚落,封奕热情地端来盘子递到他小叔面前。

灯光明亮的厨房里,封霖站在料理台边,等水烧沸的间隙,捻起一只月牙形的饺子细细地打量,弯弯的月牙,像她笑起来时的眼睛。

他不自觉也笑了一下。

放回盒子里,又换了只元宝状的,憨憨圆圆,看着笨拙,却又可爱。

一样放一层,他数过了,一层有三十六个,她叠了两层,盒子外用胶带贴上了便签纸。

月牙形包的是素三鲜,元宝是芹菜牛肉馅儿。

锅里的水沸腾,他一样一个往里面放,月牙,元宝,月牙,元宝,第一次煮饺子,也不知道一碗该下多少,最后决定平分成三份,剩下的放进冰箱里。

七八分钟后,饺子浮上水面,他捞起来装进盘里,二十四只,凑巧一顿。

吃完饺子后,封霖挑了个日子去还饺子盒,他到的时候是下午两点,这个时间陈桐在学校里,她一般会锁上店门去菜市场,而他送还盒子后要回公司,可以顺路送她一程。

他去的突然,没提前问她在不在店里,就如她把饺子转交给封奕,也没告诉他,彼此手机里都有对方的手机号,却都选择性忽略。

封霖走进店里时,她背对门口坐着,在跟一个姿容艳丽的女人说话。

他走近了,立在她身后,她在剥松子,却不立刻吃,全攒在一个小碟子里。

最先注意到他的是坐孟皎皎对面的女人,脸上化着精致的妆,穿着一袭黑色吊带裙,纤瘦有度的身材一览无余,翘着二郎腿用足尖踢了孟皎皎一下:“是不是来找你的?”

一边说,尖尖的下巴朝孟皎皎身后扬了扬,手指往烟灰缸里掸了掸烟灰。

封霖头一回瞧见她店里有烟灰缸,陶瓷材质,周边雕刻一圈兰花。

孟皎皎回头,见到是他,愣怔了一下才起身,手里没剥壳的松子放回塑料袋,微仰着头客气地问:“有什么事吗?”

封霖把手里拎着的小雏菊印花布袋交给她,布袋是家里的钟点工套上去的,知道饺子盒要还,清洗晾干后套上布袋方便他带出门。

孟皎皎垂眼看了看布袋里面,面上是客气温婉的笑:“一个盒子而已,不用特意来还的。”

他淡淡地回:“无妨。”

“哟,孟皎皎,这是谁啊?没见过。”

说话的是孟皎皎对面的女人,对方站起身走到两人之间,话问的孟皎皎,眼睛却一直打量他,目光精明。

封霖极少被人这般毫不避讳地观察,眉心几不可察地一皱。

孟皎皎轻拽了一下她的手,相对于后者语气中的夹枪带棍,她一如既往地温和:“这是封霖,封先生,桐桐同学的小叔。”

然后看向封霖,微笑着介绍:“我的朋友,苏冰清。”

对话忽然插话,面露不悦:“说了多少遍,叫我苏烟。”

说着朝封霖伸手,指尖涂着蔻丹,笑容妖娆魅惑微侧过脸,上扬的眼尾睨着他:“嗨,认识一下,我叫苏烟。”

他没握上去,微一颔首:“封霖。”

他不给面子,对方也不恼,耸了耸圆润的白肩神色如常收回手,回到桌边桌下,捻起颗剥好的松子吃进嘴里,发号施令:“孟皎皎,我渴了。”

“有绿豆汤啊。”

“你帮我倒。”

对她颐指气使,孟皎皎叹息一声:“那你等一下。”

她收回视线,转过脸面对他,问:“还有什么事吗?”

他面色无波,无人能猜测他内心所思所想,反问她:“今天不去菜市场吗?”

“不去了。”

孟皎皎没有深想他为何知道这个点她要去菜市场,手指了指苏烟与他解释:“有客人。”

他轻轻点头:“我走了。”

“嗯,再见。”

封霖离开,苏烟仰着脖子目送他走远,等人背影一消失,职业病疯狂发作,迫不及待与她分享:“这个男的,他手上那块表,一百多万。”

她说话捏着嗓子,声音酥且妩媚,多年下来养成的习惯,离了工作场合也改不了,边说边抬头打量孟皎皎的粉面馆,打了个比方:“能盘下好几个你这样的店了。”

这样一把嗓子,若是说些甜言蜜语,没几个成年男人招架得住,可她偏提金钱物质,不免让人觉得她媚俗市侩。

孟皎皎没应声,端一碗绿豆汤放她面前,又给她拿了把勺子,坐在她对面继续剥松子。

苏烟见她不搭理自己,继续分析:“虽然长得跟小白脸似的,但没听过榕城风月场上有这么一号人,当他是个正经人吧。”

她朝孟皎皎抛了个眉眼:“身材很有料。”

“最重要的是,竟然对我爱理不理。”

她对自己的魅力很自信,喜欢清纯小妹妹的十七八岁小男生她管不了也没兴趣,可对方是个成熟男人还能逃脱她的魔掌,不是同性恋就是柳下惠。

“当然,也有可能是爱好你这样类型的。”

她的目光如同探照灯上下扫射孟皎皎,颇为嫌弃:“你能不能上心捯饬捯饬自己,一天天清汤寡水的,陈桐不嫌你丑吗?”

孟皎皎犹豫片刻,还是告诉了她:“他是封家的二少爷。”

苏烟实打实地怔住。

榕城姓封的人本就少,上了台面又姓封的唯有天元控股的封家。

惊讶只是一瞬,她掐灭手里的烟,不咸不淡的“哦”了一声,捻起调羹开始喝绿豆汤。

没喝几口,淡漠的脸立刻又眉飞色舞:“封家的人怎么了,也得老娘看得上他。”

孟皎皎无奈地叹了口气:“人家有女朋友了。”

苏烟倏忽冷笑,满不在乎:“呵,有女朋友怎样,结了婚有老婆孩子不照样出轨离婚。”

只要她想要,管他是谁家的狗,先抢过来再说。

孟皎皎一时没接话,似在酝酿,抿了下嘴唇:“清清……”

“哎,打住,别劝我。”

天不怕地不怕的苏烟,最怕孟皎皎婆婆妈妈的念叨,干脆低头喝绿豆汤,也不再提封霖的事。

孟皎皎见她不想听,同样低头,安静地剥起松子,一粒粒饱满米黄的松子肉放在碟子里,苏烟细白的手指捻起来吃,淡淡地评价:“百来块一斤,吃起来还没以前五毛钱一包的瓜子香。”

“那我去隔壁买包瓜子?”

隔壁是家小卖部。

“不用了,都一样。”

话落,两人都不再言语。

变的不是瓜子,是吃瓜子的人。

十来分钟后绿豆汤喝完,她拿起挂在椅背上的挎包起身:“走了。”

孟皎皎微微诧异:“桐桐要放学了,不吃晚饭再走吗?”

她走到卷闸门处,没有回头,朝身后的孟皎皎挥了挥手,轻薄的吊带裙,勾勒出袅袅婀娜的身姿,风风火火地来,又风风火火地离开,留下一大袋没吃完的松子,够孟皎皎剥一段时间。

从孟皎皎那边离开,封霖回到公司,下午近六点时,有人来敲门,他以为是秘书,喊了句进来。

他端坐在办公椅中,低着头翻阅文件,一目十行,直到眼前出现一簇火红的玫瑰,他才抬眼看向来人。

陈子悠化着优雅的淡妆,身上海蓝色的裙子将世家小姐典雅的气质衬托得恰到好处,手捧着火红的玫瑰对他笑:“生日快乐。”

封霖接过她的捧花,面部现出一抹笑容:“谢谢。”

“我定了餐厅,晚上一起用餐吧。”

“好的。”

秘书送进来茶点,封霖看了看时间,问:“等一个小时行吗?”

“没问题,你先忙。”

说完坐在沙发上笑盈盈望着他。

封霖加快看文件的速度,一个小时后携着陈子悠离开公司。

去餐厅的路上,有人打来电话,彼时他在开车手机用来导航,看到来电人是私下里的朋友,随手点了接听。

因为导航,手机音量开得很大,那头声音嘈杂,问他在哪,一群人开了包厢为他庆生,人都到齐就差他一个,要他无论如何必须立马赶过去。

什么庆祝生日,说白了就是一群纨绔寻个由头凑在一起胡闹,封霖先答应了陈子悠,回了句陪人吃饭就要挂断,那边哎哎几句不让他挂。

“不就是女朋友嘛,又不是没见过面,一起过来呗!咱们这管吃管喝!”

封霖看向副驾驶的陈子悠,后者点了点头:“没关系,那就去那边吧,我跟餐厅那边说一下就行。”

挂了电话,封霖在一个路口掉头,跟她道歉,并承诺下次由他来定餐厅。

“没关系的,生日本来就应该一群人庆祝才热闹,是我疏忽了。”

她这样说,面带体贴温柔的笑。

到达会所时,陈子悠让封霖先进去,打电话跟餐厅取消单子,布置的现场也一并拆掉。

包厢里灯红酒绿光怪陆离,封霖推门而入就被两个男的架着去了牌桌,因为是给他庆祝生日,一群人收敛了不少,都是认识的朋友没有乱七八糟的人,“助兴节目”统统取消,只保留喝酒唱歌打牌之类,即便如此,也够他应付一遭。

逃不了要喝酒,封霖提前吩咐了司机过来接,陈子悠挽着他上了车后座,问他:“我们现在去哪儿?”

他阖着眼,神色中有几丝疲倦:“先送你回家。”

陈子悠默了几秒,没什么情绪地应句好。

不愧是留英归来的高知识分子啊,绅士风度也学了个十成十。

送陈子悠到家后,封霖看了眼手机,干干净净的界面,连垃圾短信都没有,他揉了揉太阳穴,吩咐司机开去近郊的别墅。

他当初之所以买这个楼盘,看中的是后山的公园,散步道绕山一圈,路旁边是两排参天的榕树,晴天的时候,星星点点的光斑从树缝里洒下来,行走其间恍然有一种时光倒回的错觉。

封霖到地方时已近十一点,伸手摸到玄关处的电灯开关,这栋房子因为是在城郊,他很少过来住,只委托了个住在附近的阿姨定期过来打扫卫生。

换鞋进屋后,他去厨房给热水壶通上电烧热水,又去冰箱里翻找,拿出一袋快过期的速溶咖啡。

咖啡泡好后,他去冲澡,冷水从头顶淋下来,被酒精麻痹的大脑登时清醒不少。

做完这一切,时间来到深夜十一点半,他有点困,却一点也不想睡,躺在露台的长椅上喝咖啡。

深夜宁静,榕城的空气还不错,晚上的天能看到星星和月亮,他拿起咖啡杯,抿了一口,放下杯子时,手指不小心碰到手机,顿了一瞬,继而缩回手,躺回摇椅上。

他在露台上呆了许久,看了腕表,其实也不过二十多分钟,指针指向十一点五十八分,他眨了眨眼,从摇椅上起身。

该睡觉了。

手机屏便是这时亮起来的,他视线瞥过去,犹豫了十多秒,方才伸手拿过来。

黑夜里,屏幕的微光映照着他的脸,眉眼含笑。

生日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