寡妇门前是非多,同理,这句话也能用在丈夫不知道死哪去了的孟皎皎身上,封霖不打算掺和进去,打了110的电话就要离开,转动车钥匙起火,踩离合的脚却怎么都挪不开,随着里面的争吵声越来越响,蹙着的眉头拧得更紧,他心烦意乱地又拨出去池盛的电话,心里骂了句兔崽子。
往常请客吃饭跑的比谁都快,关键时刻拖拖拉拉,池盛那头左右拿着两个手机,一会跟这边沟通进度,一边又跟他说快了快了。
他又往店里撇过去一眼,瞳孔急剧地收缩,没等池盛把话说完,忽地推开车门,挂断电话的同时手机扔在副驾驶上。
岁月让他对人做事讲求速战速决,对方有五个人全部背对着他,唯一正面朝他的孟姣姣心神慌乱也没有留意到他的到来。
封霖很快判断好局势,抡起店里面的一只椅子往正中央说话的人砸过去,心里还能自嘲地想,这一架还是得打。
他一招解决了一个,对方捂着脑袋卷缩在地上痛苦地□□,另外四个见他就一个人,呸的吐了口唾沫:“单枪匹马还敢学别人英雄救美,活得不耐烦了,爷爷今晚教教你做人。”
见来人是他,她的嘴唇无声地蠕动两下,眼眶通红,泛着水润的光。
他神色如常,有条不紊地解开袖口,给他们下最后的通牒:“你们还有最后的机会,自己去派出所自首。”
还能少挨一顿打。
他们中一个脾气爆的骂:“自首你妈比!哥们今晚先打死你再干死----”
说时迟那时快,挽好衣袖的男人脚下生风猛地踹过去,瞬间来到她身边,手掌把她往楼梯口推:“上去。”
楼下吵闹,楼上陈桐哭声越来越大,不停的喊妈妈,她的慌乱担忧全表现在脸上:“不用我帮忙吗?”
“不用,快上去。”
楼上传来脚踩木地板的声响,没听到她回应的陈桐要下来找她,容不得孟姣姣再想,她急忙应声快步上楼。
场面一度混乱,惊动附近的住户路人围观,好在附近执勤的警察紧接着赶来,手铐铐住五个闹事者依次抓上了警车。
最后一个眼神狠狠地瞪向封霖,无声地跟他传达一个意思。
要他等着。
生平头一遭被人威胁,封霖颇觉新奇,反倒勾唇一笑,正要打个电话,才发现手机落在车上。
回到家倒头就睡又被电话惊醒的池盛姗姗来迟,跟几位同事打了招呼,经过一地狼藉走到封霖跟前,见他手背上有几道血痕,明知故问:“动手了?”
“嗯。”
“啧,错过了。”
池盛忽然好奇那几个小混混的伤势,能逼得封霖亲自动手也是能耐,但比起这个他更好奇封霖出手的原因,见楼梯上下来个窈窕女子,眼前忽然一亮,再看到紧跟在后面的陈桐,刚燃起来的八卦之火瞬间扑灭。
不勾搭□□,他对好兄弟的这点操守还是深信无疑的,只是难以置信,大奸商竟然也有见义勇为的一天。
抓完人,要去做笔录,孟皎皎领着陈桐下来,后者抱紧母亲的腰,目露胆怯:“妈妈,这是怎么了?”
她指的是横七竖八的桌子板凳,孟皎皎摸着她的头顶安抚:“有坏人打架,已经被警察叔叔抓走了。”
小女孩松了口气,放下心来:“警察叔叔好厉害啊。”
池盛被这小女孩萌一脸,蹲在她面前,柔声说:“小朋友不怕,坏人全被抓起来了。”
他穿着便服,陈桐不认识他,一时又缩回孟皎皎身后。
封霖不客气地踹他一脚:“走了,去做笔录。”
两辆警车都塞满,孟皎皎不放心把陈桐留在店里,锁了门后,三个大人加一个小孩坐上封霖的车往最近的派出所去。
到了派出所,车子停稳,后座的孟皎皎率先下车,问驾驶座的封霖:“能不能让桐桐在车上呆着。”
做笔录的过程并不好受,要把那些混混在店里闹事的过程回忆复述一遍,陈桐已经有了基本的阅读思考能力,孟皎皎不想她听到这些。
封霖也要做笔录,三个大人都进去了,放一个小孩在车上不安全,他考虑了片刻,对副驾驶的池盛说:“你留下。”
然后转头对迷糊犯困的陈桐说:“桐桐,你跟这位叔叔待在车上,我跟你妈妈马上回来。”
停顿了一秒,又补充道:“这位叔叔是警察。”
陈桐最崇拜的就是抓坏人的警察,听到他这么说,顿时打起三分精神,雀跃地望着他:“真的吗真的吗?”
没等他回答,转而看向池盛跟本人确认:“叔叔你真的是警察吗?”
目光灼灼,一脸仰慕,哪有方才看陌生人时的戒备。
池盛第一回因为职业享受小朋友的爱戴崇拜,嘚瑟地点头:“当然。”
封霖有一瞬间的阴郁,利落地开门下车,嘱咐他:“看好了,哭了找你。”
池盛比了个ok的手势。
陪小孩聊天他拿手,包在他身上。
陈桐还是记挂孟皎皎,趴在车窗上露出张小脸,希冀的眼神望着她:“妈妈你要快点回来。”
她抚了抚女儿的苹果脸:“嗯,等妈妈出来我们就回家。”
池盛目送两个人进了派出所大厅的门,迫不及待转过身了解八卦:“桐桐,你是叫桐桐对吧,你妈妈怎么认识封叔叔的?”
池盛也算瞅明白了,这一大晚上孟皎皎的丈夫都没出现,没准是离异带娃状态,虽然过封霖父母那关难了点,但总比勾搭有夫之妇靠谱多了。
打娘胎里认识的,他就没见封霖对哪个人这么殷勤,连做个笔录都要陪着一块。
陈桐只记住了他最后一个问题:“我妈妈起先不认识小叔,他和封奕来我家喝绿豆汤,我先认识的小叔。”
一口一个小叔,池盛也算理明白了,又问她:“你跟封奕是同学?”
不知道会折腾到什么时候,孟皎皎走前拿了条毛毯上车,此刻陈桐缩在乳白色的小毯子里,“是啊。”
“叔叔你是警察,怎么没有衣服?”
“叔叔下班了啊。”
她了解地点头,继续问:“这样的啊,你们下班就回家了吗?”
声音软糯,池盛没见过比她更可爱乖巧的小孩子,现在的小学生哪个不是调皮捣蛋,能把大人气得背过气去。
因为陈桐,他对孟皎皎的好感度蹭蹭往上升,娶老婆嘛,就该娶这样宜室宜家的贤妻良母。
单身狗池盛学着她的模样点头:“对啊,回家吃饭睡觉。”
她问出心里的疑惑:“那我爸爸怎么不下班呢?”
妈妈告诉她,爸爸是大英雄,警察也是大英雄,警察会下班回家,为什么她的爸爸不下班回家。
她很想她的爸爸。
小时候总缠着孟皎皎给她讲爸爸的故事,随着年纪的增长,她渐渐懂事明白了些什么,除非特别想的时候,决口不跟孟皎皎提爸爸两个字。
今天在校园里的事情,已经隐隐让她起了疑心。
她坚信她的爸爸是英雄,可是他真的会回来吗?
池盛试探性的口吻:“你爸爸是做什么的?”
他问的是职业,她却理解成了其他,小脸颇有些骄傲:“我爸爸是大英雄。”
这个回答,池盛就不再问了,转而跟她聊起当警察遇到的一些见闻,她倒也听得津津有味。
他说得口干舌燥,终于见到他们两个人出来。
———
进了派出所大厅,已经有做笔录的工作人员等在那里,池盛事先打了招呼,程序走得很快,但该走的步骤该问的问题一个不少,对比封霖这边三言两语简洁的叙述了他所看到的事情经过,孟皎皎描述的详细不少。
她表述的声音不大,却沉着冷静,让人觉得她叙述的是别人的事,包括到后半段那几个混混用粗鄙的言语侮辱她,她也能一字不落地重复出来,像一台没有感情的机器,那些字眼不曾用在她身上,与她无关似的。
做笔录的工作人员是个新来的女警,听得满腔怒火,封霖的眉头越收越紧,忽然拽住她的手腕:“够了!”
这一声喊,如同惊雷,将她的神智从另一个世界拉回来,她猛然抬头转过来看他,整个人如同受惊的雏鸟,脸上瞬间分泌出细密的汗水,短短的二三十秒的时间,汇聚成珠从额头流进眼眶里。
汗水很咸,刺激到眼睛,她眨了眨眼皮,抬起手背抹掉额头下巴的汗液。
工作人员这才察觉到她的不对劲,封霖看向办案的女警:“就这样吧。”
被他注视,对方脸红了一瞬,点了点头:“好,好的,也说得差不多了,签个字就行。”
冷汗流得快去得也快,孟皎皎签完字从椅子上站起,面容恢复平静,朝着办案的女警九十度鞠躬:“麻烦您了。”
搞得办案的女警有些局促,慌忙摆手:“应该的应该的,为人民服务。”
封霖见不得她这低声下气的模样,扯着她的手腕往外走,刹那后又觉不妥迅速放开。
孟皎皎跟在他后面没出声,无人知道她心中所想。
一个笔录约莫花了半小时,出来时已过凌晨零点,两个人走到停车处,车窗开着,刚好看见陈桐困得搓眼睛,孟皎皎一上车,她就自动趴在她腿上:“妈妈,没事了吗?”
母女连心,她进去后,陈桐虽然困得眼皮打架,心里却惶惶不安地不敢睡。
她怎么会不知道呢,她拂开女儿脸上微乱的鬓发,眼眶微红,柔声怜爱地安抚她:“没事,桐桐睡吧。”
汽车启动,上路没几分钟,困极的陈桐靠在她怀里进入梦乡,有小孩子睡觉,另外三个人自觉保持沉默,当中也有些无话可说的原因。
无话可说的是孟皎皎跟他们两位,经过今晚,池盛可有一大堆话要跟封霖聊,但又不方便当着孟皎皎的面问,估计后面坐着的人也是这么想的。
看行车路线,池盛估摸着封霖是打算先把车后座的母女送回家,然后再绕一大圈送他回去。
这么个献殷勤交流感情的机会可不能因为他耽误了。
他灵机一动,假装看微信信息,然后在一个方便打车的路口叫停:“哎停车停车,我临时想起局里还有个明天要交的报告没写,我得去一趟办公室。”
封霖甩过去一眼:“今晚喝酒的时候怎么没见你要写。”
他尴尬地摸了摸鼻子,面不改色地圆谎:“这不是忘记了嘛。”
封霖懒得猜他在打什么主意,靠边放他下了车。
副驾驶的门合上,除开睡着的陈桐,车里就他们两个人,安静无话,刚才还不曾察觉,池盛一走,一丝烦躁渐渐缠绕心头,封霖想抽根烟,摸到了烟盒,又想起身后坐着一对母女,扔回挡风玻璃前。
“没关系,开窗就好了。”
封霖蹙了蹙眉,没碰烟盒,猛踩油门加快了车速,夜半车少人稀,没遇到红灯,十来分钟就到了一小。
———
她客气地道谢:“封先生,谢谢你。”
不好再耽误他的时间,孟皎皎喊醒睡着的陈桐:“桐桐,醒一醒,到家了。”
封霖靠在椅背上没有回头:“先去开门。”
她于是先下了车,车子离得有二三十米远,开卷闸门尖锐的声音入耳,趴在后座原本就睡得不安稳的陈桐下意识地喊了声妈妈。
孟皎皎回来得很快,拉开车后座的门,摇了摇陈桐的手:“桐桐,醒来回家了。”
被吵醒,陈桐也不哭闹,手臂撑着身体从车座上起身,眼睛却是睁不开,孟皎皎心疼她天亮还要去上学,扶着她下车在地上站稳,她对驾驶座的人客气地道谢:“封先生,今晚麻烦你了,非常感谢。”
他一手撑在车窗上阖眼养神,线条流利的侧脸对着她:“没什么。”
平淡没有波澜,完全没放在心上的语气。
她坚持说:“还是要谢谢你……”
一时无话,她站在车外面。
他似乎也不急着离开,暼了眼店里的情况,乱七八糟满屋狼藉。
应该在室外打的。
“你要不要,处理一下手上的伤。”
封霖瞥了眼搭在方向盘上的右手,因为握拳揍人,指节凸起的地方蹭破了皮,小臂上也有刮擦的细微伤口,他正要说不碍事,她又添了句:“家里有医药箱。”
小孩子顽皮爱玩,偶尔磕磕碰碰,她为了应付此类的突发情况,家中常年准备着各种常用的跌打损伤药,跟封霖说话的口吻,也带了些哄陈桐时的柔软。
他收起撑开的五指虚握成拳,手背上的小伤口显得狰狞了一点,他拧紧眉,思考片刻后抽出车钥匙下车。
三个人往店里走,陈桐靠着她困得睁不开眼,进到店里,她轻声说:“请稍等。”
他坐在一处相对整洁的长桌边,孟皎皎带着陈桐去楼上安顿好,约莫两三分钟,下来时手里提着个药箱。
药箱打开放在桌上,她后知后觉地有些局促:“你自己来,还是我帮忙?”
他不说话,将两只手掌心朝下摊放于桌面,她呼了口气,瑟缩的身子渐渐放松,拉开桌子对面的椅子面对着他坐下,左手拿着酒精瓶,右手捏着棉签给伤口消毒。
“有点疼,忍一下。”
她低着头,注意力放在他的手背上,从他的角度看,她卷翘的睫毛一上一下地扑闪,中间小巧的鼻子莹润秀气,再往下,红润的樱桃小唇抿着,没扎牢的几根头发垂下,若有似无地拂过他的手,见他一直不作声,以为他是疼得说不出话来,红唇微微嘟起,往他的手面上吹了口凉凉的气。
封霖转过脸去,不再看她。
余光留意到这一幕的孟姣姣捏着棉签的手一颤,刚好在处理的是一道破皮较深的伤口,没留神按重了一点,他微不可察地蹙眉,她猛地直了身子,整个人连带座椅离他远了不少,局促失措地说:“汗味太重没来得及洗,熏到你了,非常抱歉。”
晚上卖些凉粥亮面不用开火,忙完晚饭高峰期后,她其实有冲过一次澡洗去身上的油烟汗水味,她自己是闻不出味道,但封霖不一样,他的身份,然是丁点异味都受不了的吧。
她把药水和棉签放到桌上,垂眸不敢看他,面露难堪地说:“要不你自己来吧。”
说的都是什么跟什么,封霖的眉拧得紧了些,冷着脸沉声吩咐:“继续。”
她犹豫了几秒,才又拿起棉签,往他的方向稍稍挪了挪椅子,可比起刚才,距离远了不少,细瘦的手臂几乎伸直,将将够棉签碰到他的手。
孟皎皎加快了上药的速度,两只手清理完,轮到他的小臂,犹豫了几秒,身子一点点地前倾,见他没有表现出厌恶的情绪,心里舒了口气,快速地上药。
马路上偶有一辆汽车飞驰而过,一地狼藉中,她小心翼翼地给他涂药水,指尖还是无可避免地触碰到他,急忙出声道歉:“对不起。”
想了想,又郑重地补充:“谢谢你啊。”
嘴唇嗫嚅无声地开合,离得近,封霖终于看清她的口型,只觉周围是万籁俱寂的安静,沉沉的嗓音也喊她:“孟皎皎。”
上药的棉签停顿一刹,眉眼低垂,她抿了下嘴唇,轻不可闻地应声。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