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封奕送回家里,天色已晚,跟池盛约好的球没打成,可让他守着个小学生写作业更无聊,还不如回公司加班。
车子开到半路,池盛的电话打过来,问他来不来吃宵夜。
榕城这座安逸的南方小城市,最热闹的时候不是白天,而是晚上,十个本地人其中八个有吃宵夜的习惯,封霖在外求学工作多年,对此兴趣不大,不过他有段时间没跟池盛碰面,问清楚地方后,车子拐了个弯。
池盛大学念的警察学院,毕业后自然而然的成为了一名兢兢业业的人民警察,封霖忙,人家比他更忙,跟着导航到了指定的地方,大排档的吆喝声一阵一阵的传来,他还犹豫是要下车还是直接走,池盛老远认出了他的车牌号跟他摇手,封霖只好停车熄火。
桌上还有三个池盛的同事,封霖跟他们不在一行,没什么共同语言,坐在一旁听他们几个天南海北的扯,提到他时偶尔接一两句,开了瓶矿泉水解渴,连酒都没喝。
你要问他,干坐着不无聊吗,确实很无聊,可他不想回家,不想一个人呆着,他也不是没有朋友,他一个电话,多的是人组局请他玩,什么尺度的都有。
可他觉得没意思,还不如坐在一旁听别人瞎扯淡。
池盛是他们这个圈子里唯一一个没按着家里路子走的人,很多人说他不知好歹,放着好好的富二代不当,要去做个风里来雨里去的基层小警察。
封霖不置可否,但心里隐隐有些羡慕他,池盛比他小两岁,可已经找到了他所想要的的活法。
“这个世界会变好吗?答案是肯定的,可它不会自然而然地变好,总得有人去付出去改变。小时候我一看警察抓坏人就特别来劲儿,那时候就励志要做一名警察。”
这是池盛的原话,而他也在朝着他的目标努力。
那么他自己呢?
他不知道。
活到现在,他对外界的一切似乎依旧提不起兴趣,没有必须实现的目标。
也没有势在必得的人。
酒足饭饱,该叫代驾的叫代驾,各回各家,池盛跟大排档老板熟,把车留在那儿,蹭封霖的车回去。
扣好安全带,车子发动,“听说你跟陈家的大小姐谈了?你爸妈的意思吗?”
在局子里跟一群糙汉呆久了,他说话越发直来直往,封霖掌着方向盘,目视前方,“顺其自然。”
他爸妈喜欢,他挑不出毛病,处了段时间,顺其自然地交往,没有什么惊心动魄的表白你追我赶,适当的亲密,但又不干预彼此太多,平平淡淡的,是他想要的舒适区。
单身狗池盛叹息一声。
“唉声叹气什么?”
“没什么,就是觉得有点闷吧。”
封霖也觉得有点闷,于是摇下了车窗,副驾驶的人又出声:“不是这个闷,是心里闷。”
池盛空有一副大老爷们的身板,有时候说话却娘们唧唧的,封霖懒得再理他,可对方没有这个自觉,跟个八婆一样追问:“奔着结婚去的?”
“有意见?”
他近三十,按父母的说法,他哥这年纪的时候,封奕都能打酱油了,结婚不是很正常。
他随意地耸了耸肩:“好吧,当我没问。”
车厢里恢复安静。
封霖没关车窗,夏季的夜晚,清风拂面,夹杂着一丝酒气,池盛喝得微醺,靠着椅背闭目养神,良久低喃一句:“我还以为,你是惦记什么人才回来的呢……”
声音很轻,风吹即散。
封霖被池盛模糊不清的一句话扰乱了心神,把人送回家后,他开着车漫无目地行使在环城公路上。
跟随车子的行驶轨迹,窗外的风景后退消失,最引人注目的一定是灯火璀璨的高楼,斗转星移,十一年的时间,曾经老榕城的六层步梯房如今大都拆迁修建成高楼大厦,一轮弯月悬挂在黑暗夜空里,衬得这夜晚有了三分诗意的寂寥。
大学四年间,封霖就很少回榕城,大部分时间都在忙课业,他大学念的金融,虽然是本科生却早早跟了导师做项目,别人寒暑假悠闲的回家,他忙着全国甚至满世界的飞,偶尔抽空回榕城,大部分时间也都是去镇上陪着退休的爷爷奶奶,过年那几天下了小雪,李楠打电话让他去参加高中聚会,他刚好在镇上陪长辈过年,从镇上回榕城要一个小时,天冷加上路滑,他就拒了。
他对一群人围着聊八卦不甚感兴趣,无非又是谁过得好谁过得不好,来来去去话题中心聊的还是那么几个人,他都听腻了。
如同在逃避些什么,他拒绝跟高中的圈子接触,这样大概就能隔绝一部分人的消息。
他很忙的,国外念MBA的两年更忙,工作后更是365天连轴转,除夕都没空回来。
十一年的过往在他脑海里转换成文字回放,等车子靠边停稳时,莫名其妙又来到了一小,左边是一小的校门,右边是一排商铺,其中有一家卖宵夜的粉面馆。
他坐在驾驶座上,摇下车窗点燃一根烟,无声地安慰自己,一定是太累了,休息一会再走。
手指间夹着一点猩红,他仰着脸靠在椅背上,眼神望着虚空没有焦点,恍若喝了酒的人是他。
夜间的空气凉下去些许,他干脆关了空调,细微的气流声消失,窗外断断续续的嬉闹声传来,他起初没放在心上,只等抽完一根烟就走。
他之所以转过脸,是因为其间夹杂的一段女声,声量不大,但足够让他分辨出声音的主人。
他坐直身体,一点一点转过脸往向声源处,从几个社会青年的夹缝中看到她的半个身影。
孟皎皎举着把菜刀横在身前,怒目瞪着眼前几个不务正业的小流氓,其中一个往吃完的面碗里掸了掸烟灰,说话时露出一口黄牙:“哥们几个看你是个娘们,也不想欺负你,保护费乖乖交上来。”
“滚,再不走我报警了。”
她在这边开了四年的店,从没听过有什么保护费,她对这几个二十来岁的小混混有印象,先前几次来吃面每回都挑三拣四,不是在面里找出根头发就是嫌量少,孟姣姣念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们不付账她也忍了,今晚吃完宵夜后还变本加厉地弄出个保护费的名义,欺辱她是身形瘦弱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
可他们真看走了眼,她虽然没杀过人,看这十多年杀过的鸡鸭鱼倒是不计其数,血见得多了,心肠也变硬不少,大不了闹到警察局去,自己挣来的辛苦钱,断然没有白送给人的道理。
有个男的推搡她肩膀,欲抢夺她手里的菜刀,大声的嚷嚷:“拿着把刀吓唬谁呢,别给脸不要脸,趁着老子吃饱了心情不错好说话,把钱交上来保平安,以后哥儿们罩着你的生意。”
另一个忽然现出猥琐的笑:“还是说,你要我们在其他时候罩着你也行。”
几道淫邪的目光上下打量着她,不约而同地咽了咽口水,言辞越发放肆:“难怪不肯给钱放我们走,原来是打这个主意,也不早说。”
五个人排排站在她面前,先前抽烟的那人一口烟雾喷在她脸上:“也行,看在你这脸和□□的份上,让哥们轮流搞一晚就放过你。”
她哪里听过这般粗鄙的字眼,握着刀柄的手都在打颤,眼睛气得发红,另一手颤颤巍巍地摸到口袋的手机要报警,其中一个男的趁她分神一把抓住她的手腕躲过她手里的菜刀,一张散发着恶臭的嘴混乱中就要亲到她的脸上。
她剧烈的挣扎,两方争斗间碰到桌椅发出尖锐的摩擦声,孟皎皎心一凛,慌乱间一脚踢到其中一人的腿根,对方捂着□□整张脸痛苦地皱成一团,破口大骂:“臭娘们,老子今晚cao死你。”
她的脑袋乱成一堆麻绳,注意力全在楼上,陈桐迷迷糊糊地喊了声妈妈,她听见了,他们几个也听见了,黝黑的手指着她的鼻子臭骂:“贱娘们,哥们几个今晚就当着你孩子的面-----”
没等他说完,一把椅子带着雷霆之势砸中他的后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