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她唇

洗手间在二楼。

途经苏家长而华丽的楼梯。

旁边墙壁装有壁龛,里面陈列着各种各样的珍惜古玩,珠宝首饰。

时之湄忽地想起姨妈那条红宝石项链。

苏域没有女朋友的话,那条项链应该会送给妈妈吧。

就是不知道容蕴拿到之后是放在这里还是戴呢?

过了楼梯是迷宫一样的长廊,两侧挂着大小不一的画。

她偏头打量,每幅画落款都是苏域的妈妈容蕴。

容蕴美术专业出身,开过几次独立画展,学院气很重,色彩和构图都特别讲究。

时之湄眼尖地瞟到里面有副画的是苏域。

画中人干净清瘦,还是少年模样。

他独自在书房下围棋,一手执黑,一手执白,自己跟自己玩左右互搏。

风吹起旁边的窗纱,给原本静止的画添了几分灵动。

少年脸上表情却静得好像一汪清泉。

原来在亲妈眼中,苏域也这么规矩无趣啊。

时之湄默默感慨完,注意力接着被旁边一幅画吸引过去。

画上是个三四岁孩子,瘫坐地上,小小的一团,面前是打翻的颜料盘,蹭在脸上像个小花猫似的。

他扁着嘴,低头看着自己身上五颜六色的颜料,懊恼地鼓着腮帮子,惹人发笑。

时之湄叫住他,问:“这画的是你吗?好可爱哦。”

“没看到上面写着名字吗?”苏域没好气地说,“这是你同学。”

时之湄一懵,“什么同学?”

“你的高中同学,容忱。”苏域顿了顿,补充说,“他之前经常提起你。”

时之湄想了一圈,也没想起来这是哪个同学,转移话题般地问:“他是你……弟弟吗?跟容蕴阿姨姓?”

苏域嗯了一声,又说:“容忱是我弟弟这件事你不要告诉别人。”

时之湄点头说好。

痛快得出人意料。

苏域长眉微挑,“都不问为什么?”

“不用问啊。”时之湄眨巴眨巴眼,目光灼灼地看着他,“你说什么我都听。”

“你记得不要往外说就行。”

苏域撇开眼,自顾自地往前走。

这人……怎么还是这么不上道?

时之湄快步走到他旁边,问:“你弟弟都跟你说过我什么啊?”

苏域瞥了她一眼,反问:“你自己觉得呢?”

隔了太多年,时之湄回想起自己的高中生活,只能记起谈过的几段恋爱。

他弟没跟他说这个……吧?

时之湄想了想,说:“能让你记这么久肯定不是什么好话。”

苏域忽地停下脚步,微抬下巴为她指路,“洗手间就在前面。”

时之湄:……

跟他交流可真累。

回去的时候,两人再次路过那条长廊。

时之湄这回用余光打量墙上的画,逐渐品出其中的门道。

兄弟两人的画乍一看只是风格不同,可仔细端详就能看出差距。

苏域这幅不论从色彩的丰富度,还是构图的趣味性,都过于规矩,不如容忱那副。

这种非商业创作大多遵循本心。

时之湄以此推测,容蕴应该更喜欢自己的小儿子容忱。

她意识到这是个机会,闲聊般地问:“容蕴阿姨画了这么多画,有没有说过自己最喜欢哪副?”

“你Flimmaking专业出身,应该能看出来。”

“可判断力会被个人喜好影响啊,这里有我最喜欢的一幅画,我当然希望它也是容蕴阿姨最得意的作品。”

苏域轻嗤一声,“才看这么一会儿就发现最喜欢的画了?”

时之湄瞟向苏域的那副画,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真挚一点。

“因为画的是我喜欢的人啊。”

这已经是明示了,就差当面说我喜欢你了。

苏域半边脸隐在长廊投下的阴影中,看不出情绪。

半晌后,他才开口道:“走吧,自己会餐桌问问。”

过了几次招,时之湄也慢慢摸清苏域对自己的态度。

但凡涉及私人感情话题的,一律视而不见。

回到餐桌,时之湄兴致勃勃地说起,“容蕴阿姨,我刚才经过长廊看到你的作品了,都画的好好哦。”

“是吗?”容蕴听到夸奖特别开心,“哦对,隋瑗说过你在英国学的相关专业,小湄你觉得哪儿好啊?”

时之湄展颜笑笑说:“我最喜欢苏域那张。”

苏域闻言,举筷的手在半空中顿了下,随后夹起面前的那道菜,送入口中。

容蕴一怔,“苏域那副画的是什么来着?时间太长我都给忘了。”

“他自己在房间里下围棋啊,特别厉害,还玩左右互搏呢。”

“哦哦哦。”容蕴这才想起来,“苏域他爸对他要求高,从小就要求他学围棋,说是锻炼计算能力,我本来觉得那个年纪的孩子喜欢跟朋友约出去玩,哪能学不下去,没想到从那之后他有事没事就自己在家下棋,可厉害了。”

语气里满都是骄傲。

时之湄瞟了眼沉默不语的苏域。

觉得他有点可怜。

-

吃完午饭,容蕴又留时之湄喝了会儿茶,顺便带她欣赏自己其他作品。

最后还亲自送出大门,给足她作为隋瑗外甥女的面子。

容蕴回来时刚好碰到要去公司的儿子,随口感慨道:“这个小湄跟她姨妈一点都不像。”

苏域接口说:“是不太像。”

“隋瑗这个外甥女漂亮是漂亮,不过目的性太强,心机全写在脸上。”容蕴顿了下,“难怪你不喜欢她。”

苏域抬腕看了眼手表,“妈,我下午还有个会要开,这会儿该走了。”

“路上小心点,对了,过两天付莹回E市,我想请她到家里吃个饭,你觉得可以吗?”

“这事您定就行。”

“哎,我这不是想……”看着儿子不开窍的样子,容蕴无奈地叹了口气,“算了你先去开会吧。”

坐上车,周遭瞬间安静下来。

不知怎么回事,他脑海中一直回荡着时之湄刚才那两句话。

——因为画的是我喜欢的人啊。

——我最喜欢苏域那张。

来来回回,反反复复,弄得他心烦意乱。

苏域烦躁地看向窗外,路边几个工人正忙着换最新的广告牌,上面花里胡哨地写着宣传语“给你毫无理由的偏爱”。

顿时更加头疼,他抬手,捏了两下鼻梁。

张叔从后视镜观察了好一会儿,关切地询问:“怎么了苏总?”

“没事。”苏域睁开眼,语气平淡地抱怨说,“今天的阳光有点刺眼。”

-

当晚,远在英国的同学魏真打来电话。

时之湄难得利落地按下接听,“喂。”

“哎呦,你终于有空接我电话了,真不容易。”

时之湄原本在国外逍遥快活,忽然被切断经济来源,不得不回家听从时运生安排。

这一下从天堂跌到地狱。

连她都不知道该怎么接受现实,自然没什么心情跟就旧友联系,听他们分享自己回不去的生活。

只好每次都拿忙做借口搪塞过去。

现在重新看到出国的希望,时之湄开心地解释道:“这不是忙完了吗?可能过段时间我能回去继续陪你玩。”

“真的假的?”魏真问,“你们家的问题解决了吗?”

“还没,不过总会有办法的。”

时之湄拿过床边放的杯子,又怕明天水肿,只能浅浅抿一口。

她不信联姻是解决公司危机的唯一方法,更不信时运生会眼睁睁地看着好不容易做大的企业破产。

所以自己离开也是逼他想其他解决方法。

“你这个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语气。”魏真调侃说,“听着好像你们家公司跟你没关系一样。”

“因为我有更重要的事啊。”

时之湄不想继续聊自己家里的事情,转移话题。

“对了,我最近看上一个男人。”

“这么快吗?”魏真果然转移了兴趣,问道,“怎么认识的男人啊?长得帅吗?”

“帅倒是挺帅的。”时之湄认真思索该如何形容苏域,“就是性格有点冷漠,不怎么喜欢搭理人。”

“冷、冷漠?”魏真有些难以相信,“你之前不都喜欢那种特别……听话的?怎么忽然换了口味?”

是,像苏域这种对她爱答不理的冷漠男人,要在之前,时之湄可能连个多余的眼神都不会给。

更别说被屡次忽视以后,还不肯放弃。

这不是情况特殊嘛。

“可能是山珍海味吃腻了,想尝尝清粥小菜。”

魏真勉强接受这个说法,问:“他还有什么其他优点吗?”

时之湄想了想,认真地回答说:“这人家世显赫,出手也特别大方。”

魏真:“?”

魏真:“你这段时间都经历了什么?”

“怎么了吗?”

“你之前不是老说有钱人臭毛病多,所以挑男友更喜欢家庭条件一般的帅哥吗?”

时之湄这才回忆起自己之前交男友的喜好。

——人帅嘴甜活好。

最最重要的是能哄自己开心。

再看看苏域。

长得倒是挺帅,可跟嘴甜没有半毛钱关系。

至于活好不好,那就更不清楚了。

想想竟然连苏域这人什么情况都没搞清楚就放低姿态去追求他。

时之湄不禁扼腕长叹。

要不是时运生逼得太急,她何至于沦落至此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