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寂礼知道她哭了。
垂头拉开她的发,看她哭得红了鼻尖,眼睛里滚出眼泪来,心疼地举起来抱着拍。
“你想吃什么?”
舒淮说:“你做的我都爱吃。”
他答应,抱着她在家里转悠,舒淮破涕为笑,按着他的肩膀说他:“我又不是婴儿。”
他便也轻轻地笑。
舒淮真的觉得他像个假人,好得不像样,忍不住捏捏他的脸,又捧在手心,抵着他的额头道:“你真好。”
“你高兴就好。”他这样说,把她放在沙发上,走到厨房去处理饭菜。
一个小时就吃上了,舒淮含着香糯的米粒,眼角酸涩,她用手背去擦,跟裴寂礼道:“原来我下课回来,我妈也会做饭的。”
很偶尔,因为顾柔身体不好,可是她一精神就会起来给儿女做饭。
她一边哭一边吃还要一边说:“我妈是被他气死的,他不好好工作,他拿我妈的钱败家,哥哥被气走了,现在他还要打电话跟我要钱!”
裴寂礼明白了,刚才的电话是她爸爸打的。
舒淮从没跟别人抱怨过这些鸡毛蒜皮的琐事,说完就赶紧闭嘴。他也不是垃圾桶,她却总是这样哭哭啼啼的。
他的手掌覆盖过来,把给她擦拭眼角,“他要多少钱?”
舒淮愣住了,她直勾勾看他,他说:“多少钱?我给你。”
“不行!”舒淮低着头说,“不行。”
可是听到他这样说,舒淮一点也不难过了。她低头用小勺子吃饭,裴寂礼在自己碗里将肉夹给她,还说:“第一次确实不能给很多,但是给了也能清静一些日子。他有什么不良嗜好么?”
“别给了,我后妈的儿子好赌。”舒淮握着他的手道,“不该跟你抱怨的,我和他们都不能要你的钱。”
舒北也不是他老丈人,即使是,裴寂礼也没有义务给他养儿子。
裴寂礼听到“赌”,也不再坚持,“确实,这种情况不能给。”
他看她吃得很香,低声问:“好吃么?”
舒淮早就被他治愈了,眯着眼睛满足说:“超级好吃。”
舒淮饿了在裴寂礼这里是头等大事,因为他大概摸得清,她说得“饿”,其实代表她心里很难受。
问起她喜欢吃的,她又总说他做的都行。舒淮最好的地方大抵是吃的时候会夸一句好吃,吃完还会说说小论文。
口味啊,做法啊,他用心的地方她总能发现。
一开始裴寂礼给她备注的是软软,半夜里改成“小解语花”,看来看去觉得酸,又改回软软。
舒淮的手搭在他的腰上,尚未睡熟的阶段,她会有些小动作。裴寂礼背对着她,她本是平躺在远远处,这时都滚到他的背上来,手挪到他的胸前,一阵摩挲,像是在寻什么。
裴寂礼用手握住了,她这才安静,用五指攥住他的几根手指,或者穿插其中,依赖地埋在他的后背上。
早晨醒了要去上学,舒淮揉着惺忪的眼趴在餐桌前等着他投喂,裴寂礼熬了瘦肉粥,她放在嘴里,烫了下,抿抿小嘴,在他整理厨具的时候吹着吃了半碗。
“好吃。”舒淮说,“肉好有嚼头,里面的配菜很清淡,最重要的是。”
她冲着裴寂礼笑弯了眼睛:“甜咸口,放了糖,裴先生知道我喜欢吃甜的。”
裴寂礼本来以为自己的人生没有那一刻值得说一句“我好满足”,但是现在坐在她身边看她吃饭,他想说:“我好满足。”
于是也张开嘴,跟她道:“原来日子苦,上山挖过野菜吃的,肥肉要炒出来油,剩下的东西当做零食吃。”
舒淮也听说过“长辈都会回想他们的苦日子教训你让你别浪费粮食”这种事,安静聆听,又听到他第一次提及他的家人。
“我有个姐姐。”裴寂礼给她夹肉丝,“她比我好看许多,读书也好。”
舒淮瞥见过宗华的后妈,确实很有气质的一个美人,说不上多么精致的美,但是单单一个背影你便知道,这是个很得体的美人。
体态、动作、谈吐都能体现她的修养。
又听裴寂礼说:“她要读书,家里我做活。”
“所以你打扫做饭这么厉害?”舒淮也惊叹,“我还以为,都是女孩儿供着哥哥弟弟的。”
裴寂礼轻笑:“我们家没有。我爸肺癌,前几年…”
他的手不自然地僵硬了,“我出事那年走的。”
舒淮听见,握紧他的左手,偎在他胳膊上,把他抱紧了。
“倒也…虽然在病房里见过很多生死,那年确实不好过。我母亲比较强势,常说男人要有担当,我多做些累不坏,姐姐做多了身体会垮。”
“她最后考上大学,兼职供我高三。”
裴寂礼抚摸她的脑袋,还说:“不说死学习,我还是觉得你喜欢什么就去做比较好。”
舒淮仰头看他,觉得裴寂礼整个人都在发光。
完美的人格,完美的性格,还有虽然不太有钱,但是健康的家庭。
舒淮忽然羡慕起来,愿意用自己的房产换两块炸过的肥油尝尝。可能是她的谎言让他觉得惺惺相惜,那么支持她的学习生活。
舒淮嘴里反苦,跟他说:“你们家很好,养出的你也很好,你是我见过最好的人了。”
裴寂礼听了,又心疼她,拿起勺子放在她嘴边,舒淮张口吃了,鼓着腮帮在他身边咀嚼,吃得把刚才的感觉快忘了的时候,裴寂礼忽然说:“她们也会喜欢你的。”
舒淮听了差点把粥吐出来,呛得捂胸咳嗽。
裴寂礼也觉得自己说得太长远,舒淮还在上学,他就想这些。
他给她顺气,等她好了又忍不住抚摸她的面颊。
或许是穷过,时常理解不了酒会上携一女伴要以“美丽”为基础作为炫耀的资本。舒淮很漂亮,但是他现在想带她去见见老友和家人,完全是出于想要炫耀他有这么好的女孩。
舒淮不知道他心里怎么琢磨的,她脑子里已经有修罗场了。
宗华的舅妈在她脑子里单曲循环,舒淮头晕难耐,赶紧把粥喝了,盯了盯时间,在裴寂礼唇上落下一吻,拎着书包穿鞋出门。
“不用我送你么?”
“不了不了,我自己过去就行。”
说完门便关得严实,人已经像风一样飘走了。
裴寂礼心想大概是吓到她,颇为懊恼地将餐桌收拾了。
*
舒淮一边走心里还想着这件事,刚迈入教室手机就振动起来,本来就晚了,教室后方又响起振动的嗡嗡声,舒淮觉得脸上发热,在后方找了个位置坐下,掏出手机一看,是宗华。
舒淮按了,手指快速打下【大哥周一的学生是要上课的你打什么手机】
宗华:【你是我哥,我们摊上事了】
舒淮小心地观察老师的脸色,等过了十分钟才回复。
【什么事?】
【我要相亲了】
【嚯,十九,相亲?[捂嘴笑]】
【你别笑。】
【不关我事我为什么不笑,而且这种事值得打电话吗,你相你的】
宗华:【我跟你相亲,哥】
舒淮愣了,还没回复,那边正在输入中,一会儿又弹出一个绿框框。
【我舅陪我,你爽吗舅妈】
【?】
舒淮发了二十个问号直到她已经开始不认识这种区分古代句读的伟大发明了。
修罗场的红灯在脑子里爆成烟花,她咬牙切齿地问:【你他妈说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