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哪里来的?”应皇子觉得这不像是府里原来的东西。起码他是没见过。
“我买的呀!”皇妃得意的一歪头说道,“花了好几千两银子呢。”
“嗯,你喜欢便好。”应皇子随意的说着,把那几颗珠子放回原处。听的几个丫头直咋舌。这可是好几千两银子呢,得买多少亩田地,养活多少人家?可应皇子却只是这么随随便便的一句你喜欢便好,好像皇妃买的只是几粒糖豆,买了就买了。
“可是这地方太小了,东西都放不下。我想要一个书桌,还想要一个书房。”皇妃指着面前的一摊东西说道。
“皇妃。”紫玉觉得皇妃有些过了。刚有了衣帽间这又要什么书房,一个女人家的要什么书桌书房啊。便出言制止道。
应皇子却依旧是纵容的一笑,“这些都好说。只是你画出这样子来,谁会看得懂呢?”
“你当然不懂了。”皇妃嗔了应皇子一眼,又摇头晃脑的说道,“可是有人却不但能看得懂,还做的出来!”
“谁啊?”皇子看紫玉。
“哦,是一位金匠。叫永成的。”紫玉忙道。
“永成?”皇子疑惑的问道,“是哪个金铺的?我怎地从未听过?”
不怪应皇子有此一问。那时候的朝歌城,不过就跟现在的一个县城大小差不多,城里的商铺哪家东西好,哪家的手艺好,说起来那是人人都知道。老字号不外乎就那几家,老匠人也就只那么几个。尤其应皇子现在也算是半个掌柜的,对行会里的人也熟悉的差不多了,所以才会有此一问。
“他是最近才开的铺子。”紫玉道,“先前皇妃买这些玉石的时候,朝歌里的那些金匠就跟着前来,要给皇妃做首饰。皇妃就画出图纸让他们看,可没人能看得懂的。就只这个永成,看懂了,还照着把一个戒指给做了出来,就跟皇妃画的一模一样。皇妃那以后就把这些都让他来做了。”
“啊?还有此事?”应皇子看看皇妃道。
“皇子你还不知道吧?眼下朝歌的那些贵夫人大小姐,都学着皇妃的样子打扮呢。不光是首饰,还有衣服,鞋子,凡是给皇妃做过东西的现下都成了这朝歌的新行首了。很是抢手呢。”
灵儿这里所说的行首,指的是行业魁首,即每一个行业的翘楚之辈。并不是前面说过的行业首领。那时候的买卖,都是卖原料的多,卖成品的少。所以,手工业也是一个很重要的行业。
义王别府的应皇妃最先是在销售领域出的名,人们都传皇妃是位好主顾,出手阔绰,购买力强。拿到义王别府的东西,几乎从没有退回来的,只要你的货物好。一时之间,人们有什么稀罕好物,都是抢先送到义王别府,以至于朝歌城里的官太太贵夫人想买什么都只能挑剩下的。这也无形之中给人们留下一种印象,好东西都让疯皇妃买走了,反过来说,就是疯皇妃那里的都是好东西。这也为皇妃日后成为朝歌妇女的潮流风向标埋下伏笔。紧接着,那些被皇妃选定的专用匠人,裁缝,金匠,木匠什么的,都把能被疯皇妃选中视为一种本事和荣耀。毕竟,有多少人想去挣皇妃给出的高薪,可皇妃都看不上。其中最为出名的,就是被封为再世鲁班的王贺然。王贺然祖上几辈子都是木匠,王贺然更是心灵手巧,尤其擅长雕工,飞过一只鸟,他都能照着一模一样的雕出来。因此,成为皇宫里的御用工匠。能请到王贺然,那得是多大的面子啊。可皇妃只是问了两句,就把人打发了。说他不行。气的王贺然就此收山。你想啊,皇妃连御用工匠都看不上,那被他选上的岂不是更在御用工匠之上?更何况,给妃做的那些衣服首饰,总会被摆在铺子里的显要位置展示一段时间。前来做活的那些太太小姐们,看着那款式新颖,面料华丽的新衣,独特大方,耀眼夺目的首饰,哪有不动心的?最早,是在一些乐乐坊的艺伎身上,出现了皇妃设计的衣服首饰。这些艺伎都是卖艺不卖身,被老鸨养在深闺,做为招牌,以吊人胃口,抬高妓寨的档次。这些艺伎都是色艺双绝,品位一流。尤其乐乐街几个头牌,都想着能艳压群芳,成为花中魁首。一个个在衣服穿戴上下足了功夫。别看男人总想着勾引贤妻良母做荡妇,可真到了妓寨,却都想在染缸里挑那出淤泥不染的。艺伎们都是深谙此道,知道要想出人头地,就不能做庸脂俗粉。因此都往雅了打扮。雅而有致,媚而不俗。可衣服就那么些面料,就那么些样式,穿来穿去也穿不出什么新意来。因此,当九儿家的吕九儿首次照着皇妃的样式,穿着一条淡兰色的蓬蓬纱裙亮相时,一下子轰动了乐乐街。吕九儿和妓寨九儿家的,就此出圈,成为乐乐街之首。此后,别的艺伎纷纷效仿。说起艺伎,可能很多人会有误解,觉得她们就是妓女。可实际上,那时候的艺伎就和后来的日本艺伎一样,也是当时特有的一种文化。能够登堂入室为人表演,且请得起她们的都是一些豪门巨富,也因此得以让皇妃的设计风靡贵妇圈。
应皇子想不到他这皇妃还有这种本事。门不出户不入的就引领了新潮流。不由看了看皇妃身上,见皇妃穿着果然不同了。
“好看吗?”发觉应皇子在打量她,应皇妃大大方方的转了一圈,问道。
应皇子咳了一声点点头。
“你今天不走了吧?就在这里吃饭?”皇妃看着应皇子问道。
应皇子又点点头。
“噢!太好了。脑袋,快把这些东西都收拾起来,小心别弄乱了。对了,你们两个去园子里把凉亭打扫干净,你们去准备些茶水点心,我要和皇子去园子里喝下午茶。”
皇妃像个小主妇似的吩咐着。丫头们闻言没有半分拖沓,各自去了。
应皇子有时常会觉得一阵恍惚。不知道面前的这个时而像小儿般全无心智,时而某个不经意的举止间却又透出一种非同一般的老到,……的人,是不是同一个人,是不是他的皇妃。
在他出神间,皇妃已经打开衣柜,开始挑选出门的衣服了。皇妃对衣服首饰的喜爱超过了所有人的想像。她会不厌其烦的换衣服,早上洗漱完毕一换,中午吃过午饭睡午觉的时候,又是一换,午睡起来再换,到了跟皇子出去的时候再换。很多衣服只是穿过一次,便束之高阁。反正她有的是衣服,后院仓库里积攒下的衣料够她穿几年的,这还不算,那几家相熟的铺子还会不时的把最新的衣料送来让她过目。
应皇子看着皇妃一件一件扯出那些衣服,眉头紧蹙,似是不知该穿哪一件好。紧绷的心突然放松了下来。是啊。在这个世上,有的人是在为三餐不继而发愁,有的人是在为性命不保发愁,每时每刻,每个人都有各自的烦心愁事。而他的皇妃,是在为不知穿什么而发愁。这让他觉得,跟那些比起来,至少他面临的问题要好解决一些。
皇妃总算挑选了一件葱绿的直身长裙。裙子的面料是极好的丝绸,柔软,垂坠,像液体一般贴合在皇妃身上,衬得皇妃那本就玲珑的身材更加凹凸有致。紫玉看了一眼羞得忙扯过一件外褂就往皇妃身上披。
“哎呀我不要!这是老太太穿的。”皇妃躲开她道。
“可穿成这样怎么出去啊?”紫玉说着又把那衣服往皇妃身上套。
皇妃却自己从柜子里找出一件白色的天鹅绒披肩披在了肩上。在镜子前左顾右盼,颇为自得。
紫玉哭笑不得:“这大夏天的,怎么想起穿皮子来?皇妃听话,快将衣服穿上。灵儿她们已将茶水点心准备好了,就等着皇妃过去呢。”
“嗯!我就不!”说着过去抱住了应皇子的胳膊,“我就要这样穿嘛!”
“皇子!”紫玉道。想要应皇子管一管皇妃。却见应皇子已迈步走开,“走了。”
就是每天来这园子,皇妃每一次来还是和第一次来一样欣喜。原本抱着应皇子胳膊的,一进院子,便丢开手,像只小鸟一样跑了开去。看见鸟儿飞过就伸出手去,“小鸟们你们好吗?”看见花儿就低下头嗅嗅,“你们可真漂亮!每天都要和今天一样哦。”听见蚂蚱叫,就提起裙摆进了草丛,被前面的婆子叫住了:“皇妃不可往里走了,园子里昨日才浇了水,小心湿了鞋子。”她这才出来。婆子们也是见怪不怪。再者,皇妃这孩子般发自内心的欢乐也感染了她们,让她们恍然发觉,这园子里这花这鸟,这一草一木,原来也自有它的可爱之处。皇妃看见一个园蓬蓬的植物,以前没见过,便摘下一朵来问婆子,“这是什么花啊?”
“这叫婆婆丁。又叫蒲公英。这些绒毛便是它的种子,风一吹便会四下飘散。”一个婆子道。
“噢,我知道!”皇妃说着忽的张开双手,大声吟道:“人生啊!你就像是这蒲公英,看似自由,却身不由己!”
众人听着怪腔怪调的,都笑。皇妃一向喜乐不喜忧,看见众人高兴,她越发开心的手舞足蹈,披肩滑落下来,露出两只雪白的胳膊。紫玉正要去给皇妃把披肩披好,却听见一声厉喝:“光天化日,穿成这样成何体统!”
紫玉等一看是老夫人,吓得慌忙拜倒。
却原来老夫人在义王走后,仍是气的不休。奶奶百般解劝之下,这才怒气稍平。见今日天好,也动了游园之兴。谁料刚进园子,就看见皇妃扎撒着两只光溜溜的胳膊,嘴里胡言乱语。刚平息下去的火气又呼的窜了上来。
“孙儿见过老夫人。”应皇子忙上前道,“冰儿只是在园子里略转一转,没有外人,才如此穿着。没曾想会碰到老夫人。”
“便是没有外人也不能穿成这个样子啊!这还哪有半分皇妃的样子!”老夫人怒道,“那个谁!还不快把你主子拉回去,还等什么!”
紫玉未敢答话,拉起皇妃就要离开。皇妃正玩得兴起,见这个老太婆又出来扫兴,心里那个不痛快。又见她一来就让自己回去,哪里肯依。脾气上来,当下甩开紫玉道,“我这衣服怎么了,为什么要我回去?!”
“冰儿!”应皇子低声道,“不得对老夫人无礼。”
“本来嘛!”皇妃对皇子一向是顺从的,可还是不服气的小声说道。
“还敢问为什么!”老夫人冷哼一声道。瘦小的身影被众多牛高马大的婆子围在中间,非但不显气弱,反而像是端坐在那里一样,看着威严十足。“你看看这满园子里,算上丫头婆子,有谁是露着膀子的?更何况你这堂堂皇妃,规矩体面何在?”
“是啊!便是那穷家小户的也没有这般衣衫不整的,成什么样子!”又是那多嘴的李婆子,看见老夫人这些天一直找皇妃的麻烦,以为老夫人不待见皇妃,便在老夫人耳边小声附和道。
老夫人并不看那婆子,只是对皇妃说道:“还不回去换过!”
皇妃一梗脖子,还要说话。被紫玉死命的拉住了。紫玉眼里满是恳求之色,冲皇妃直摇头。
“依奴婢看,老夫人还是对皇妃太过宽纵了。使得皇妃没上没下的,竟连老夫人也不放在眼里。”李婆子又在一旁煽风道。
“冰儿只是孩童心性,说话行事不加掩饰,全无一点机心。并非纯心要对老夫人不敬。”应皇子见状忙上前一步说道。“老夫人宽宏大量,自是不会跟个孩童一般计较。”
“说得好听。”老夫人哼的一声一扭脸说道,“我还没有老糊涂呢,还听得出好赖话。”
“哼!就是!这不是把老夫人也当孩子哄吗。”
这李婆子也是个不识相的。仗着常能巧言令色取悦老夫人,便把自己当成了老夫人的心腹之人。时不时的就要发表些意见。因见自己刚才所说,老夫人并没有表现出任何不悦的表示,便以为自己又说在老夫人心上了。这又说道。谁料话刚说完,只听得老夫人的龙头拐“笃”的一声,重重顿在地下。一时众人尽都一怔。却见老夫人面色不变,只冷声道:“你,即刻收拾东西,出府去吧。”
此话一出,别说那李婆子,就是紫玉她们这些,也都以为自己是听错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是在说李婆子呢。可是不是正说着皇妃吗,怎么又冲着李婆子去了?
李婆子见老夫人如此,知道自己说错话了,后悔不及,扑通一声跪下,抱住老夫人的腿哭求道:“老夫人!老夫人!都是奴婢嘴贱!奴婢再也不敢了。奴婢家里还有年迈的老母,还有尚未娶亲的儿子,求老夫人看着奴婢伺候多年的份上,就饶了奴婢这一回吧!”
紫玉她们平日常听老夫人用逐出府去吓唬人,万没想到真到了这个时候老夫人却是如此平静。老夫人并不看李婆子,只说道:“你既在我身边多年,却还如此不知进退,可知如此罚你并不冤枉。”又斜眼一扫众人,道,“一个下人!竟敢当着主子的面公然调拨是非,真当这府里没有人了吗!”
声音严厉冷冽,听者无不垂下头去,噤若寒蝉。
那李婆子明知无望,可还是抱着老夫人的腿哭哭啼啼苦苦哀求。老夫人不耐,抬脚蹬开她。李婆子跌坐在地上,放声嚎哭起来。
在这府里,哭可是犯忌的。尤其还当着老夫人的面,这样嚎啕大哭。老夫人登时大怒,连声叫着长安,让把李婆子拖出去。
“哎!你也太冷血了吧!你看不出来吗?她只是想讨好你诶。这也有错啊?!你也太难伺候了点吧!”
就在这时,谁也没留神,却见皇妃跳出来为李婆子打抱起不平来。
“冰儿!”
“皇妃!!”
应皇子,紫玉,奶妈,齐声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