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年的六月,谢陵参加了高考。
z市刚换了卷,从二卷升为一卷,学生们扫描通过后进入教室,各自在自己的位置落座,谢陵靠着窗坐,许扶斯就撑在窗边,垂眸看他做题。
他记忆里是有关于这一年的高考印象的,一卷历史最难卷,直逼苏省和浙省。
主要是数学和英语换了主出题人,各种法的疯狂挖坑疯狂绕,很多平日里考一百二三的成绩一下来,五六十。
一卷的考生考完就疯得差不多了,苏省考生和浙省考生都不敢争辉,当时网上一片心疼一卷考生的舆论。
他看下题,的确是有一些难度的,再看其它的学生,拿到数学卷子后就是我在哪里我在做什么我拿的真的是一卷的卷子吗的茫然?
甚至还有的学生忍不住小心翼翼问老师,“老师,我们的卷子,是不是给错了?”
监考官同情的摇了摇头,“没有给错,快做吧。”
谢陵填完了要填的信息,开始做题。
平日里谢陵做的卷子,多是江省浙省的,还有的是很稀奇古怪的题卷,面对这张有些奇怪的考卷,他只察觉出和之前做过的一卷稍有区别,但也不至于无法下手的地步。
许扶斯站在他身边,弯着腰看他做卷子。
考完以后,很多学生出门腿都是软的,有的还忍不住哭了出来,“怎么这么难啊!根本都不会做!”
学生们纷纷去问自己身边学习好的“学霸,学霸们都神色萎靡。
“看错了条件,做错了,交卷的时候才反应过来。”
“计算量太大了,没做完。”
“看不懂题讲什么,没办法下手。”
谢陵背着书包,独自往学校外面走。
他早已经习惯一个人。
两天之后,高考结束。
网络上掀起声讨一卷出题老师的风浪,一卷考生们称出题老师们为恶魔,等到高考成绩公布后,z市数学平均分不过52,英语平均分不过75,总平均分不过410,z市有史以来的高考总平均分倒数第一。
尤其是高分端和中分端拉开远远的差距。
往年五六百分是中分端,今年的中分端是四百多分。
谢陵所在的高中,上700分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谢陵,另外一个是常年第三的女生,其它考生均在700分以下。
就连崔眠生,平日里模拟考能考六百五六的,这次居然只考了五百六十三。
许扶斯看着谢陵的排名。
“是第一啊。”他弯唇笑了笑,“真的很棒。”
燕朝的教学,和现世的教学还是有着很大区别的,谢陵能在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的高考里拿到省第一,除却天赋,和他的努力也紧密相连。
谢陵拿到了省状元,谢绝了所有媒体的采访。
到了填志愿的时候,他盯着清大看了许久,最后将清大的代码放在了第一。
“和我是同校。”
许扶斯看了看谢陵的志愿,又看了看谢陵。
如果谢陵和他是同校,那他……为什么没有见过谢陵呢?
这样高的分数,选的应该是不错的专业才对。
谢陵之后选填了专业,不引人注目,又离灯灯比较近。
等到晚上谢陵睡了,许扶斯方才出现在他身边。
今夜的月很明,照得孤儿院外笼了一层明亮的银光,许扶斯坐在谢陵身边,他还是燕朝时的扮相,长发青衣,抬起手来时,宽袖下便露出一截皓白的手腕。
他捏了下被子,将谢陵露出来的地方盖好,少年黑色的碎发有些长,浅浅的落在睫毛上,他蜷缩着睡,就像是在盼望着谁去拥抱他一样。
许扶斯不知道自己的选择是对是错了。
如果他当初选择回到身体的话,他或许已经找到谢陵了,他想尽快的,出现在谢陵身边,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哪怕可以成功化形,也要在谢陵不知道的时候。
可若是他直接回到身体里去,没有见过谢陵的过往,又怎么会知道谢陵为他付出了多少?
他在谢陵身边守了谢陵一夜,等到谢陵醒来的时候,他已经化成流光消失了。
许扶斯看着谢陵进入大一,成为他的学弟。
少年总是用黑色面罩遮挡住自己的脸,过长的刘海遮挡他的眼睛,他湮没在这些天才汇聚的地方,沦为最平庸被忽视的人。
他收敛了自己的天赋,收敛的自己的出色,成为不被人注意的影,如影随形的注视着那声名大噪的自己。
年轻的自己作为师兄代表在新生欢迎会上致辞,谢陵就在礼堂的角落,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
食堂的路上,宿舍的楼道里,学院擦肩而过的林路中,篮球场,操场……他所在的地方,谢陵总是在边缘看着。
很多次,谢陵想尝试性的走到他的身边,踏出一步,又慢慢退了回去。
他带着未未参观清大的时候,一路上体贴照顾,谢陵就在身后,以一种沉默的目光注视着。
很热的天气,少年身上都出了汗,脸上也出了汗,依旧亦步亦趋的跟着,直到他带着未未进了饭店,谢陵才停了下来。
那是一种无法形容的痛楚。
它仿佛要将灵魂给撕裂,让冰冷凄厉的风灌进那撕扯开的血肉里,再将烈酒撒在那些伤口上……
疼得谢陵只能找一个没人的地方缓一下,他拼命的想灯灯对他好的时候,这样才能将流出来的汨汨鲜血堵回去。
他曾经也是那个人心尖上的珍宝,他曾经也是那个人口中耀眼的明日,他曾经拥有着那人一切的目光和宠爱,越是想那些记忆,谢陵就越痛苦。
喉咙里发出悲鸣的呜咽,湿咸的汗水和泪水揉杂在一起,少年伸出双手,将自己的脑袋抱住。
他不想哭的,谢陵想。
但是他忍不住。
为什么,苏未未什么都不做,便能得到灯灯温柔的喜爱,而他做了这么多,灯灯看他的眼神只有冷漠和失望。
乌云汇聚,狂风乍起,吃完饭的少女看了看店外,“许哥哥,好像要下大雨了。”
“那我先送你回学校。”
“不用了。”苏未未回过头,弯唇笑了笑,“我自己回去就好了。”
许扶斯起身,将自己的外套拿了起来,“我下午没课,你一个女孩子回去不安全,还是我送你回去吧。”
“那麻烦许哥哥了。”苏未未脸颊微微红了下,轻声道谢。
一个电话打了进来,许扶斯接了,是赵教授的电话,挂断电话后许扶斯叹了叹气,“看来不能送你回校了,未未,我们教授让我去他那里,有事要忙。”
“没事没事。”
苏未未摇了摇头,她虽然有些失望,但还是打起精神露出笑容来,“我自己也可以回去的,许哥哥你不用担心我。”
短短说话的时间,外面已经下雨了,许扶斯将外套挡在她头上,“那先出去拦辆车,我送你上车。”
苏未未点了点头。
许扶斯撑着外套给她拦了辆出租车,在送苏未未上车后,他弯下腰让苏未未回学校后给他发消息,挥了挥手表示再见。
苏未未也和他挥了挥手。
送走了人,许扶斯顶着外套去买了把伞,撑着伞回学校了。
路上人越来越少,不一会儿,整条街空了下来。
谢陵被雨淋得昏昏沉沉,提不起来力气,过了一会儿后,他起身,踉跄回了租的房子。
收拾好衣服去洗了个澡,出来后谢陵靠在墙壁上,他看了看对面的落地镜,镜子里倒映着他此时的样子。
近乎厌恶一般,谢陵疲惫的转开了视线,跌跌撞撞往床上走去,倒在床上。
确定谢陵昏迷了,许扶斯才慢慢出现在谢陵身边。
他弯下腰,伸出手去试谢陵额头上的温度。
很烫。
许扶斯叹了叹气,“真可怜啊。”
为他,不至于如此的,这真的很不值得。
他起身,去拿药了,“需要把烧降下去。”
许扶斯倒不觉得谢陵会发现什么不对劲。
谢陵整个人的状况很糟糕,他会经常遗忘很多东西,比如买的水果,烂掉了也想不起来,买的泡面零食,不知道丢哪儿去了又再去买,也多亏了这样糟糕的状态,才能让许扶斯做出一些事来。
他给谢陵喂了药,又毁灭了痕迹,等到谢陵再次醒来时,已经天黑了,他起身,有些茫然的看了下周围,最后目光落在身上盖着的被子上。
他摸了摸额头,降温了。
可能是因为睡的时间长了,好了不少。
时间如流水而过,许扶斯待在谢陵身边。终于等到那件事的发生。
大四即将毕业,被保送到哈佛研究生的他决定约着朋友去爬珠穆朗玛峰。
年轻气盛,总以为自己无所不能,妄图征服那些难以征服的事物。
花费了半年的时间,和着朋友开始踏上了征途。
他给未未说了这件事,未未让他注意安全,面对着自己当妹妹一样的姑娘,他当时想的是什么呢?
好像想的是:还有将近两年的时间,未未就长成大人了,到时候,他就可以和未未说清楚婚约的事了。
为什么不当时说清楚呢?为什么要等着成年呢?
许扶斯也不知道。
他当时大概是觉得,对未成年的小姑娘说解除婚约的话,好像不太合适。
但仔细想想,哪有什么不合适。不说还对对方温柔相待,便是错的。
他沉默的看着自己和朋友往那堆满白雪的高峰上攀去,沉默的看着谢陵顺着脚印,一点一点跟了上去。
“我以为自己可以平静的看着这一切过去呢。”他低声对系统说,风吹拂着他的青衣。
但事实上,好像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