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后悔没对谢陵足够的好,他后悔扔下谢陵,他后悔,没有告诉谢陵,其实我也喜欢你。
这都是他后悔的。
但后悔没有用,无论后悔一次两次还是一万次,事情已定,无法去扭转改变。与其花大量的时间去后悔,不如思考怎么才能补救。
谢陵回到了孤儿院,等到新学期开始后,学校通知他的跳级考通过,可以进入了六年级了。
只是升入六年级的第一天,谢郁就将谢陵偷钱被父母赶回孤儿院的事宣扬得全校皆知,以至于学校里的学生和老师看着他的眼神都有些奇怪。
“是他吧,被人领养了还偷人钱。”
“我之前就觉得,这个学生的心理是有问题的,瞧,现在不是开始偷人钱财了,也多亏领养他的那家人好,没追究什么,要是追究起来,啧。”
“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沈婉来接谢郁,无意间听到了这样的事,她看着人群中独自离开的谢陵,眼神愧疚又抱歉。
第二天,沈婉将谢郁带去给谢陵当着道歉,谢郁很不想,可是他不得不给谢陵道歉,因为妈妈知道了钱是他拿的,如果他不道歉的话,妈妈会很生气的打他。
“对不起。”
他心不甘情不愿的对谢陵说,“我们家的钱不是你偷的,是我误会你了。”
想着接下来要说的话,他的手指掐得紧紧的,继续说道:“妈妈送你回孤儿院是因为家里供不起两个孩子上学,不是因为你偷钱,对不起,我不该冤枉你,是我错了。”
当着众人的面给谢陵道歉,谢郁的脸红得要滴血,然而谢陵只是哦了一声,就要从他身边走过,只是刚踏出两步,沈婉拦住了她,她将带来的银行卡摸了出来,递给谢陵,“对不起,小陵,这是你存钱罐里的钱,都在这张银行卡里,是妈妈误会你了。”
她之后询问了班主任,班主任说这个孩子平时很拮据,孩子们去食堂吃炸鸡可乐的时候,他就待在教室里看书学习,喝一点水,吃一点面包,还会将班上同学不要的书本收去卖,平日里成绩好老师也会发奖金,这些钱,都是他一点一点攒下来的,偷钱的是小郁,和他无关。
她满心是对这个孩子的懊悔,想要补偿。
事实上,这张银行卡里不止他原来攒的,还有她偷偷加进去的,她希望这个孩子以后能过得好一些。
谢陵顿住脚步,他低垂下眼睫看了那张银行卡,而后摇了摇头,淡道:“不用。”
他在谢家住了一年,沈婉每天都会给他生活费,存钱罐里的钱,大半都是沈婉的,没必要拿回来,况且他也不想拿这个在别人口中偷走的钱去见灯灯。
他绕了一步,走回教室了。
沈婉站在原地,又是自责又是难过,谢郁委屈的哭着拉她的手,“妈妈。”
沈婉挣脱开他的手,他对谢郁有些失望,勉强敷衍了他几句,没再说什么回家了。
从三年级跳到六年级,谢陵每次的考试仍旧是年级第一,有记者听到消息,过来采访他,被谢陵拒绝后,去采访了谢陵的老师,还有孤儿院的成院长和陈慧。
成院长和陈慧靠着接采访拿了不少的钱,之后陆陆续续的也有人过来孤儿院,想要领养谢陵。
成院长去问了谢陵,谢陵摇头,没有同意。
小黑猫经过谢陵的饲养已经长胖了不少,缩在窝里舔着爪子,毛色发亮,懒洋洋的。
谢陵坐在成院长单独分给他的一个宿舍里,数了下自己的钱,已经攒够了钱。
他看了下日历表,终于露出笑容来,还好心情的揉了下小黑猫的头,“我可以去找灯灯了!”
“你留在这儿等我,我会让人喂你的。”
未满12岁的孩子坐火车需要成人陪同,系统问谢陵要找谁,谢陵将钱收好,“陈慧。”
他所认识的成人里,没有比陈慧更好的人选,只有有钱,她就会安安分分的,不多管闲事。
谢陵去找了陈慧,陈慧原本在拆快递,听到敲门声,脸色有些不快,她起身从洞眼看了看,见是谢陵,脸色缓和了一点,推开门问道:“怎么了?”
谢陵还抱着书,他将书打开,展给陈慧看,陈慧变了变脸,让开一步,“想要问问题吗?进来吧。”
门一关上,谢陵就将书里夹着的钱放在陈慧的桌子上。
“可以请陈老师陪我去京市一趟吗?”
陈慧看了看那桌子上的钱,不太敢相信:“去京市?你去京市干嘛?那么远的地方,你一个孩子……”
“陈老师不愿意的话,那我再找另外的人,麻烦了。”
谢陵起身,收好钱就要离开。
陈慧连忙道:“老师怎么会不愿意呢,没有谁比老师陪着去更安全了。”虽然不知道谢陵为什么要去京市,但只有有钱拿就好了,况且她也想去京市,京市的繁华谁不喜欢呢?
谢陵说了句谢谢。
他神色一贯是冷漠阴郁的,今日却有些藏不住的雀跃,那双眼睛仿佛点了光一样,有了温度与欢喜,
两天之后,陈慧帮买好了车票,趁成院长外出,带着谢陵去了z市的火车站,坐上了开往京市的火车。
火车行驶到京市,需要时长将近四十小时。
谢陵来回吐了好几次,没有什么精神的缩在自己座位上,他已经习惯了娇生惯养的对待,纵使勉强自己去适应这样的生活,也无法做到一点反应都没有。
火车上的物价昂贵,带的都是在z市的超市买的食物,吃了几块饼干觉得肚子不饿了,谢陵将饼干放了回去。
车上新鲜空气不怎么流通,时间长了,头脑发闷,手脚温热无力,清醒的时候刷下卷子,困倦了就将外衣盖在头顶,趴在桌子上睡。
终于,火车里的女声通知到了京市站。
谢陵一下就清醒了,他跟着陈慧下了车,已经是夜晚,风吹在身上,谢陵打了一个喷嚏。
“感冒了吗?”陈慧问,“要不要去医院里看看?”
谢陵拖着自己的小行李箱,模模糊糊说不用。
拥挤有序的人流从这里离开又进入,有风尘仆仆的,更多的是优雅动人的,很多谢陵没有见过的人种穿梭其中,说着各种各样的语言。
出了车站,高楼大厦林立,灯红酒绿,精致美丽的绿化带一路蔓延,骑着山地自行车的年轻少年们意气风发的行驶而过,道路两旁,季节花开得正盛。
一架飞机从头顶飞过,谢陵仰头去看,他从未见过离自己这么近的飞机,而它可以载着人在空中飞翔。
灯灯就生活在这样的城市里吗?和z市完全不一样。
这里的人和z市的人不一样,这里的景色也和z市的不同。
这里平坦开阔,道路宽敞,建筑设施有宏伟的美,它完美的融入一片绿意与花色中,美得如梦似幻,让人惊叹。
谢陵低下头,往前拖着行李箱。
陈慧已经预约好了旅馆,因为要省钱,旅馆的环境并不好,狭窄不透光,它隐藏在繁华的外皮下,隐没于黑暗中,散发着腐朽的味道。
谢陵将外衣铺在了不甚干净的床上,洗了澡后睡在外衣上。
明天就要去见灯灯了,他翻来覆去的想,最后昏昏沉沉的方才睡了过去,又在凌晨五点左右醒来,睡了不过半小时。
谢陵给陈慧留了纸条就跟着系统给的坐标去找人了。
系统给的坐标在清附。
谢陵到了清附,等了一会儿,终于看见了自己想看的人。
少年穿着紫白色的校服,耳边吊了耳机,手里端着一杯奶茶,慢悠悠的往校门口走,他的身边跟了很多人,那些人和他穿着一样的校服,在和他说话。
一名少女在他耳边说了什么,少年懒洋洋的笑了起来,眼角的泪痣生动的跟着眼尾上移,生出诱惑人的色气,他弯唇笑了笑,侧头回着对方的话。
少年身形修长,相貌绝佳,气质出众,他所在的地方,便如同一道风景线,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谢陵就这样看着,看着对方收了耳机,进了校门。
“我看见灯灯了。”
他对系统说。
系统没说话。
谢陵弯了弯唇,眼泪从他的眼角流了出来,他低头连忙擦干净,“我看见他了。”
他蹲在地上,捂住戴了面罩的脸,“我真的,看见他了。”
原来在这个世界里的灯灯,是这个样子的。
他摸了摸脸上的疤。
灯灯还是原来的灯灯,可是他不再是原来的谢陵。
他不再是燕朝的太子谢陵。
也不再是燕朝的天子谢陵。
他没有了那样尊贵的身份,也没有了那样好看的脸,他永远也不会是灯灯口中的骄阳了。
“没事的……”他的手指按紧了脸上的疤,疼意从中蔓延,如此他才能清醒的告诉自己,“能看见灯灯就很好了。”
他答应过灯灯,不会再缠着他,不会再做那些事,他只要偷偷的看着灯灯就好了。
许扶斯虚虚捧住谢陵的脸,他知道在这个陌生的世界里,谢陵其实一直都没有归属感,他排斥任何人,也被他人给排斥着。
谢陵为他而来,而他并不知晓。
“再等等。”
他低声道。
再等等,就好了。
他如此心疼着蹲在地上安慰着自己的孩子,但他却无能为力。
这是谢陵的过往,他无法过多插手的过往。
他可以干涉分支让分支产生些许异常,却不能做出扭转谢陵的命运的事。
他看着谢陵等到了正午,又等到下午。
太阳由东往西沉落。
出来的少年又挂上了耳机,身边跟着的人抱着无人飞机。
“扶斯,新出的,来一把?试一下上次讨论的拍摄方式行不行?”
少年揉了揉耳垂,微微一笑,“好啊,我很乐意的。”
他们往广场上走去,将少年簇拥在中间,如同众星拱月,路上有车放慢了速度,跟在他们的身后,不疾不徐。
谢陵想跟上去,但最后还是在十字路口停住了脚步,他看着少年的身影消失,最后默默回了旅馆。
之后的几天,谢陵在清附的门外默默等待。
他在这几天里,知道了灯灯早上喜欢喝奶茶,喜欢戴耳机听歌,喜欢电子竞技,喜欢一切有新意趣味的东西,还有,成绩很好。
清附永远的第一。
拿的国际奖项多得数不清。
灯灯是明月,而他是明月照不到的黑暗,如影随形。
“扶斯,最近学校门口多了个很奇怪的小孩,带着面罩可以在校门口待一天,你注意到了吗?”
少年做完一张卷子,踩着椅子往后伸了个懒腰,“好像没注意到,怎么了吗?”
“你不觉得很奇怪吗?一个小孩子,连续好几天,都在学校门口……”
“与其关注这些八卦,”少年踩回椅子,撑着下巴,又摸出了另外一张卷子啪的放在书桌上,扫了一眼题目,“不如多做题。”
“马上就是高考了,你不慌吗?”
“……慌,怎么不慌,考不好回去我爸妈不会放过我的,我还给我爸妈立了军令状,考入省排行前五十,给我买辆法拉利,考不入省排行前50,给竹笋炖豆腐。”
“那你现在可以做梦了。”
“请你做个人好吗?扶斯。”
放学后,少年和以往一样离开校门口准备回家,不知道为什么,他想起了朋友今天早上的八卦,朝周围看了一圈。
是有小孩,但没有戴面罩的小孩啊。
“看来被骗了。”
哪里有戴面罩待一天的小孩。
六月,高考第一科语文开始。
少年从容考完,戴着新买的蓝牙耳机走出清附,有记者过来采访,他露出了斯斯文文的笑容,站立在原地。
“请问这位同学对于今年的语文试题,有什么感想的吗?”
少年思考了一下。
“还好。”
“预估自己能考多少分呀?”
“一百四左右吧。”
“哇,这么高的分数吗?有什么想要报的学校?”
“清华吧。”
简短的回答完记者,少年心里有些不耐烦,他做出自己还有事的样子,礼貌的打断完对方的询问,温和道:“抱歉,我这里有点事,不能再继续采访了,可以先走一步吗?”
记者们愉快地给让开了一条路。
少年晃着身体往司机的地方走去,忽然间,顿住了身体,回头看了看。
疑惑的皱了皱眉。
“奇怪。”
身后家长成群,已经有其它考完语文的学生走了出来,和家人相聚接收记者的采访,甚至还有的学生,一出来就跪在母亲身边,说了句辛苦你了妈妈。
少年的视线里,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六月的天灼热,明亮的光线倾泻了下来,他眯了下眼睛,一片落叶吹下来,飘到了眼前,遮挡了一瞬间的视线。
他看见了什么,又像是没看见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