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许扶斯甚少去怀疑未未的话,在那些人说是未未救他的时候,他是存着怀疑之心的,如同系统所说,他不相信一个身体娇弱的女孩,能将他从那么高的山峰上背下来。

尽管他们说,这是奇迹。

他询问了未未,问是否是她救的他,未未点了点头,小声说,“是的。”

也是因为如此,他打消掉最后的怀疑。

他从来不觉得未未会骗他,因为他深知未未的品性,她不会撒谎。

也许是人的力量真的能突破一切。

就像那个抬起车子救出孩子的母亲,就像那个徒手将自己爱人从悬崖救回的男友。

可是系统冰冷的嘲讽如此的明显,他的脑海里不断回放着珠穆朗玛的记忆片段。

他记得不太多,因为当时清醒的时间很短暂,大部分时候,他都是浑浑噩噩的。

天气情况不是很好,他的耳朵能勉强听见风暴的怒吼,还有的石头,被吹打到他的脸上,背着他的人大概是为了节省力气,从头至尾一句话都没有说。

偶尔休息的时候,对方会轻轻揉着他受伤的地方,和他靠在一起,将他拥抱住,按摩他的手脚,让他的血液保持最基础的循环。氧气瓶里的氧气不够两个人,对方便将大部分的氧气给了他。

未未一个娇弱的女孩,真的能做到如此吗?

珠穆女神的奇迹,又是否存在?

系统第一次绑定他,就称呼他为渣男,之后的态度一直冷冷淡淡,是因为它知道发生过什么?

然而定下的契约条例里,系统无法查阅宿主的过往,系统又是从何处得知,救他的另有他人。

“她没有理由骗我的。”

许扶斯闭上眼睛,喃喃着。

系统嗤笑一声,“那还不是怪你。”

“渣男,您的智商和情商是负分比吗?”

“苏未未双亲丧失,亲戚争夺父母留下来的财产,她一个孤女,无依无靠,只能寄居在你家里才能好好生活,内心惶恐不安,绝望挣扎之际,你这个生了一副好皮相的未婚夫细心呵护,温柔对待,试问哪个菟丝花不动心?”

“她知道你不喜欢她,你只是将她当作妹妹,她害怕失去你,害怕又回到那样绝望的境地,你是她唯一能抓住的稻草。”

“没猜错的话,你一醒来,她也在场吧,所有人都说,是她救了你,亲爱的渣男,这样的环境下,人是很容易做出一些平时不会做的事呢。”

“她只需要点一下头,其余的便什么都不用做,一切会有别人来给她完善。”

“这个世界上没有十全十美的人,是人就会有私欲,有了私欲,再贤德的圣人,也会做出不为人知的恶事,你不是知道得清清楚楚吗?”

“是你啊,如果不是你过分的对苏未未温柔,苏未未也不会一时不清醒地做出了这样的选择,以她本性纯良的性子,很快就会愧疚,自责,懊悔,她不敢再面对你,也不敢告诉你真相,所以她开始躲着你,你的爱不再是她想要的救赎,而是她沉重的负担。”

“叫你一句渣男,你敢认吗?”

气氛沉静了一会儿。

“认又如何,不认又如何?”许扶斯淡淡开口。

他从来不是那种会沉溺于自我错误里后悔终身的人。

“系统,你说我奇怪,或许你比我更奇怪。”

“你在引导我去发现这个事实,你的揣测不是在揣测,你否定我的语气充满了笃定和发泄,你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从前的十年,你没有告诉过我。”

“你不能阅读我的记忆,却对这件事清清楚楚,你存在过我的世界里,亲眼见证了这一切。”

他平静的发问:“在我的世界里,你存在过,而且你存在了不短的时间,那么,他是谁?”

“或者你在我的世界里,绑定的宿主,是谁?”

系统沉默了一会儿,冷漠地回复着他:“正如我会保密你的一切,我也会保密他的一切,不能保护宿主**的系统,没有存在的必要。”

“你想要知道答案,回去现世问问苏未未不就知道了?”

许扶斯忽然笑了起来,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看来是真的很想让我接下这个任务。”

“所以不惜透出这个消息来,只为了让我答应是吗?”

系统没有说话。

的确,它冒着被体内保密程序摧毁的危险为许扶斯透露这些,只是为了让许扶斯接下这个任务,因为这个任务,也只有许扶斯才能完成。

“好吧。”

“我答应你。”

许扶斯低下眉眼,“回去之后,我会去问未未的。”

他会知道,那救了他的人,究竟是谁的。

得到了他的应允,系统开始进行绑定程序。

“系统绑定中,数据加载中……”

“加载结束,绑定完成。”

“宿主任务:请让谢陵至死都维持着明君的状态。”

看着这个任务,许扶斯喃喃着:“我会不得好死的。”

他将一个原本可以无忧无虑活到很长时间的孩子,变成了现在这个糟糕的样子。

他让一个原本心地善良柔软乖巧的女孩,做出了那样的事。

而他做着这样糟糕的事,却完全没有意识到。

“陛下,该去早朝了。”

阴暗的宫殿里,华美的地毯已经被撤走,地下的地龙早已熄灭,摆设着的蜡烛,已经多日未点亮,空气里漂浮着让人昏昏欲睡的香。

赵福德轻步走到寝床边,小声提醒着。

“大臣们已经等待很久了,堆积的事务,也有好几天没处理了,都堆了小山。”

谢陵没有回复。

他抱着膝盖,缩在最角落,不知道在看什么。

赵福德不知道该怎么办。

“陛下,之前您让收押在牢里的牧相和邢大人,大臣他们那边求着您把他们放了,回家报喜的那些新任官员,也快要回京了,还有南江江浙一带的商贸问题,另外沿海地区发生了水灾,西北方却还在遭受着干旱,封淮之地盗贼猖獗,边境夷族骚动……”

说了半天,赵福德口都干了,他甚至跪了下来,乞求着道:“陛下,您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再这样下去,燕朝根基不稳,会发生□□的。”

□□吗?

谢陵恍惚的想。

那就□□吧。

他不是很想管这些东西。

因为就算再怎么管,那个人也不会再用以前那样的眼神看着他,夸他做得好。

灯灯现在肯定恨死他了,因为他做出了那样的事,如果他不说抽掉手筋脚筋的话,就不会这样了。

他逃避着那天发生的事,连看也不敢去看,怕看见对方厌恶憎恨的眼神。

赵福德接下来说了很多,他都没怎么听进去,只觉得很烦。

“下去。”

赵福德呐呐,最后还是捏着拂尘出去了,关上殿门,傅一走了过来,“殿下还是不肯出来吗?”

“可不是。”赵福德的老脸皱成一团,“不吃东西,不喝药,又不见光,一直缩在寝床上,再这样下去,这可怎么行,会出人命的。”

傅一抿了抿唇,转身就走。

赵福德问他去哪儿,他说:“找苏大人。”

“你不要命啦!陛下说了,谁去那儿,直接砍头,况且现在苏大人对陛下的态度你又不是不知晓……”

傅一回头,“我只知道,若是苏大人知道陛下这个样子,想必也是心痛难当。”

赵福德没再说话了。

许扶斯又一次见到傅一,从傅一口中得知了谢陵的近况。

“抑郁症……”

傅一:“抑郁症?这是什么病症?”

许扶斯问:“你能让我去见他吗?”

“我既然已经来了这里,苏大人还不知道我的答案吗?”

他违抗皇命,可不是来说几句话就走。

许扶斯道了句谢。

已经多日没有见过光,眼睛不太适应,以至于不断的眨动,直到里面起了水雾,才舒服一些。

“哎哟!苏大人,你可来了!”

赵福德看见他,就跟看见救星似的,“快进去看看我们殿下吧,也只有你才能让他好起来,救星,救星啊!”

许扶斯苦笑。

让他这样的分明是我,哪里是什么救星,分明是灾星。

赵福德给他推开门,许扶斯走了进去。

房间里很暗,但在地牢里待的时间长了,夜视力提高了不少,所以很容易就看清了里面。

许扶斯走到寝床边,拉开了床幔。

他的心脏抽痛了一下。

也许是因为愧疚,也许是因为别的。

他曾经养出来的最华丽璀璨的珍宝失去了他原本应该有的光芒,变得黯淡无光起来,透着死气沉沉的气息。

一种莫名的愤怒的情绪从许扶斯的心底升腾,他在恼恨自己的所作所为,而更恼恨的是,他还要做着那继续伤害人的事。

他塑造了这个世界上最美丽也最耀眼的艺术品,也摧毁了这个世界上最美丽也最耀眼的艺术品。

他做了这个世界上最罪恶的事。

许扶斯弯下腰,伸出手去抚摸少年冰冷苍白的脸颊。

这样的肢体触碰,谢陵当然察觉到了。

他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谢陵现在已经分不清,什么时候是清醒,什么时候是幻梦了。

他看见了好多次灯灯,要么在哭,要么用冰冷的眼神看着他,要么在和另外一个女人卿卿我我,用挑衅的眼神瞧他,要么对他说:“你真恶心,谢陵。”

“我教了你那么多东西,你却这样对我,你有没有良心?”

他以为这又是梦,侧过头去看,目光空洞。

他看见了那人朝他露出了温柔和煦的笑意,和以往所见的灯灯都不同,让他有一瞬间的错觉,认为回到了还没有被抛弃的时候。

“殿下啊。”他心悦的人轻柔的擦着他眼角的肌肤,“外面天亮了,你该起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