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7不识南京大屠杀

子规看了看一脸沮丧的苏问昔,慢慢出声:“边城之后还有两个关口,都是据险而建,易守难攻。”

“万一粮草又被断,门又被人从里面打开呢?”苏问昔不死心地问了一句。自古以来,一个国家,最怕的其实最不是外敌,而是内贼。所谓物必先腐,而后虫生。

静己挠挠头,看看子规。

子规沉声说道:“边城及交界之地,百姓混杂,半是异族半是汉人。后面两个关口内的都是朝中子民。”

苏问昔恍然大悟后,有些愣怔地问了一句:“所以边城的守将是被皇帝派过去送死的?”

搞没搞错?到一半是外族的地盘上在人家眼皮底下把守城口,这不等于是到满地狮子的地方去放羊吗?这样还不死简直是奇迹了!

子规抿抿嘴唇,没有答话。

苏问昔发了一会愣,忽然问了一句:“对方占了城,一半的汉族百姓,他们不一样也是送死?难道不怕一觉醒来城门大开?”

子规垂下眼睑,袖子下的手握成死死的一团,几欲掐出血来,才缓缓地说道:“外族占城,历来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屠城!”

他仍然清晰记得那个残阳如血、尸骨遍地的边城。那已经不是一座鲜活的边城,而是一处血腥的地狱。以至于之后的数个夜晚,他都梦到自己在血河中挣扎沉没,不能解脱。

苏问昔浑身泛着冷意搓了搓胳膊。

屠城,有没有搞错?他们是日本人的祖宗吗?不怕后世断子绝孙吗?这种天遣的事情都能做出来!

忽然想到豆芽菜怎么会知道这么多?他刚才说话的语气和表情……

“豆……子规?”

子规抬起脸来,目色沉痛悲怆地看过来。

苏问昔打了个冷战,压着心底的怪异感,问:“你知道南京大屠杀吗?”

子规有些愣怔地看苏问昔,脸上带着疑惑:“南京是何地?”

苏问昔仔细观察子规的表情,没有看到异样后,有些失望地说道:“你不知道南京?”

子规诧异地想了想,说道:“自古只有南凉国,在本朝以南,隔河而据。数百年前,曾被异族入侵,一夜国灭,全城百姓被屠尽。”

苏问昔“哦”了一声,一点也没有惭愧之意地说道:“想是我看差了,原来是南凉国。”

子规:“……”她那个一日识十字居然连“凉”都没有学到?

默默地转身向书架,一格一格找自己感兴趣的书籍。

这个经阁的确是藏书甚富,他手下触到数本孤本,满心激动,想着这几天来经阁看来是个不错的去处。

苏问昔只对眼前的局势感兴趣,问静己说道:“经阁是哪位师兄在管?我想找几本游记,可否请师兄帮忙找不找借我一借?”

静己立刻说道:“我去喊静心师兄过来。”

苏问昔一听是“静心师兄”,连忙说道:“算了,不用麻烦静心师兄了,反正外面炎热,经阁清爽,我们且在里面慢慢翻看好了。”

静己疑惑地看了看苏问昔,见她坚持,便“哦”了一声:“那我帮你一并找找看!”

苏问昔从前就不喜欢读书。成绩虽然不差,但也不肯再用功前进一步。倒是用手机浏览过一二本小说,看着密密麻麻的字也是十分不喜。何况现在这经阁里许多书发黄不说,上面还落着灰,单是看上面繁杂的笔画就已够头疼了。因此虽然在翻看,却并不太认真。

一边有一歇没一歇地东翻西看,一边问子规:“你说要是打仗的话,咱们往哪边逃命比较好?向南?向北?向东?还是向西?”

另一侧翻书的子规有些无语地穿过书架看了一眼苏问昔,觉得这个小丫头还真是杞人忧天,于是说道:“即使过了两道关口,先占的必是都城,然后才是这里!”

也即是说,敌人要想攻到这里,起码得先占了都城?所以皇帝才是首当其冲的?所以着急担心吃不下饭也应该是皇帝本尊嘛!

苏问昔一下子豁然开朗,眉开眼笑地透过层层书顶看着子规半垂着的认真在翻阅书架的脸:“说得对!子规真是个可爱的孩子!”

子规:“……”

一下子放松了的苏问昔摸着下巴。

这样的话,逃不逃命,看皇帝的意思就行。那么她现在要做的,就是先计划好一条逃命路线,然后趁着这期间转移一下财产,有必要的话,应该找个安全的地方买屋置地走房地产路线,没准还能发一笔不菲的战争财?

想想那些穿越的女主们,哪个不是整顿家宅,精于算计,连做生意都得心应手?虽然苏家家大业大花费不大,她要在这个年代当个败家炫富的富二代不用上真人秀也能闻名全国,但是么……

苏问昔越想越觉得,自己真应该做些与那些穿越的前辈们一样令人刮目相看的事业。

“哎,子规,本朝什么生意好做?”冷不丁地问子规。

子规当然是被问愣了:做生意?

苏问昔隔着书格看子规,意识到,那只是个小屁孩好吗?像他这种书呆子,知道斤两几何吗?

摆摆手:“当我没问!你看你的书吧!”

不过说实话,做生意她还真不是料。就她和朋友合开的那个花店,也是她出钱,朋友出人打理起来的。一应管理帐目她可是从来没有经过手,就知道自己帐户上加加减减的数额变换来去。

所以,伤脑筋啊!

如果不做生意而是另辟蹊径,这个朝代什么生意能做起来?

不过话说出来,她家苏老爷那么大的家业是靠什么发起来的?就是那些收租的地?农民伯伯有多苦当她不知道,能成土豪一定是卖地卖出来的,绝对不是种地种出来的。问题是,她爹是卖地还是种地?

苏问昔忽然发现,混吃混喝了几年,她居然连苏老爷的大金桶是怎么填满的都不知道。太失败了吧?

苏问昔正纠结着,忽然“啪”地一声脆响。吓了她一跳。回神看过去,声音来自已经远远到了书架那边的子规的方向。看过去时,只看到他弯腰的身影,必是不小心碰掉了什么书。

苏问昔紧张地往窗外看了一眼,压着声音提醒子规:“你小心点知道不知道?静心那个大光头小气鬼,上次因为我碰掉了一本竹片编的书,线断了又不怨我,放了那么多年,自己烂都烂掉了,掉个一片两片也很正常啊,居然脸色臭臭地训斥我,一点都不爱护小朋友!”

子规正弯腰把一片木片捡起来,发黄的表面上黑色的字体已经斑驳,并不太能辨别上面的痕迹。然而子规攥在手里,在苏问昔和静己看不到的书架后,将木片收到了自己的袖子中。

午膳后,自觉早起的苏问昔便觉得没有精神,于是在苏老爷的一再催促下回客堂午睡。

山上空气清爽,再加客堂周围绿树掩映,客堂便是凉爽舒适,带着清幽之意。苏问昔人着床不久便昏昏睡去。

那边子规却是依旧去了经阁。

东砚依旧在外面候着,子规推一推经阁的门,迈步进去,却见一身灰色僧衣的弘光住持在里面,似乎在翻书架,拿着一本书回过身来,慈眉善目地笑道:“苏施主言说你好读书,这便是来了。”

子规因着前世的记忆,对这位主持有着莫名的感触,恭敬地问了好,便站在一旁。

弘光笑道:“可是过来找书?”

“是。”

“这经阁里多的是经文佛语,难为你对这些感兴趣。”

“佛经里多的是警言犀句,发心省己。”子规敛着眉说。

弘光目光诧异,不觉打量了这个孩子几眼。“警言犀句,发心省己”这样的话,实在不该出自一个孩童之口。

审视一会儿,问了一句:“你,是从边城过来的?”

“是!”

弘光沉吟了一下,又问:“可是赵明庭施主的府上吗?”

“……是。”

“你今年多大了?”

“六岁。”

“你的父母……”

“子规自幼父母亡故。义父一直将我带在身边……”

弘光便没有再问,过了一响,温和地说道:“你今日入此门中,算是有缘,东数第二排书架的横格上有一个木匣,里面的物事你拿去吧。若是喜欢,也算是物得其主。若是不喜,他日自寻有缘人吧。”

“多谢主持!”

弘光于是拿着书便向外走。

子规看着弘光的背影,出了一下神,出声问道:“主持认识我义父?”

弘光停住身子,没有回头,声音沉沉地说了一句:“一入佛门,恍如隔世。你年纪虽小,心思却重,万事莫强求,宽心为宜。”

子规愣愣看着弘光去的方向,心绪复杂难平。

当日他在弥留之际,听到弘光声音低沉地叹息说:“你若当日肯去苏府,又岂会是如今的祸端?人离难,难离身,一切灾殃化为尘……”

弘光若不认识自己,怎么知道自己当日在被送去苏府的路上又跑了回去?

那日的屠城,明明是侵掠的祸事,为何祸端却是因他而起?

重生醒来,每每想起弘光在他临终前说的一番话,愈发觉得诡异。因此再次去往苏府的路上,他狠了狠心断了回去的念头,决心到苏府一探究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