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小产

漠南的战事只维持了三个月,多尔衮领军如破竹之势平定战乱,然而他却没有立即带兵回盛京,而是驻守漠南,帮助那里的人恢复生产,休养生息。

□□哈赤并没有反对,反而是连连褒奖,如此一来,多尔衮的风头更劲,朝中大部分的风向倒向了多尔衮,这相当于在阿巴亥脸上活生生打了一巴掌,要知道她最中意的儿子如今尚在韬光养晦,原该属于他的风采却被另一个人夺走,无怪乎近来她火气旺盛的很。

偶尔进宫,向阿巴亥请安时,她总是阴阳怪气的讽刺我几句,以往风韵犹存的脸上最近却有些沧桑,也难怪,因为□□哈赤已不向从前那般宠她,因为宫里多了一位美人,阿卓,阿卓自进宫来,就荣宠不断,让无数人眼红,一介平民,一朝飞上枝头变凤凰。

只是阿卓似乎并不在乎这份荣宠,最初在宫中遇见她,她脸上失去了往日灵动的笑容,见到我时,略有些浮肿的眼眶微红,想与我说话,可是碍于身份,还是沉默了。

直到后来见到她,她看起来更加苍白,板着脸,没有笑容,就像是木头人般,沉寂的眸子如同一汪死水般。

我见过几次安布,在宫里,他净身变成了太监,进了宫,他是个聪明人,很快就站在宫中站住脚,甚至因为他善舞,被□□哈赤看中,特意召到身份,做了近侍太监。

只是为了避免闲话,就算在宫中见了我,安布只是冷淡的打了声招呼,便走了。

大玉儿的肚子越来越大,哲哲身为她的姑姑,自然对她上心,亲自安排她的衣食,不许他人经手。

闲来无事,去花园里走动时,远远便看见了大玉儿,她坐在凉亭里,如今已是夏天,天气渐热,她是孕妇,更是耐不住热气,身着轻纱,手握美人扇,一边扇着,一边用着果脯,圆圆的肚子顶着桌子,看起来极为丰腴,她的脸也确实圆润了不少。

“姐姐,好兴致呢,坐在这里偷凉,”我轻笑,走进凉亭。

大玉儿见是我,惊讶之余,嘴角浮起嘲讽的笑容,“妹妹说的是,我也是不想的,怎奈身上还带着一个,自然耐不住热,不似妹妹,轻轻松松,真叫人羡慕。”

听她的口气,不过是在炫耀自己有了身子,我并未生气,而是淡定的在她面前坐下,看着她,她今日穿的很朴素,梳着简单的发髻,插着一支玉簪,胸前挂着一串珠子,那珠子通体血红,温润生光,漂亮的紧。

“姐姐的珠子真是好看,妹妹从来没见过呢,”我盯着她胸前的珠子道。

大玉儿得意一笑,摸了摸胸前的主子,道:“这是我阿布派人特意从蒙古送来的,说是助我安胎,妹妹想要吗?不过可惜,这是唯一的一串。”

我皱了皱眉头,淡笑道:“姐姐说笑了,妹妹哪敢和姐姐并论,是有身子的人,穿戴饮食可得注意些。”

大玉儿哼了一声,有些不屑道:“这个就不用妹妹操心,我好得很,妹妹还是关心其他人为好,虽说也有三个月的身孕,只是若有不慎,保不齐就掉了。”

她看着我,嘴角挂上诡异的笑容,我明知她指谁,却还是不得不按压住怒气,盯着她,冷笑道:“劳姐姐挂念,明月和她的孩子好得很,而且若她们有不慎,我定会让害她之人一命抵一命的。”

大玉儿的笑容微僵,却还是镇定的道:“拭目以待。”

和大玉儿寒暄几句,我便告辞,走出亭子许久,我忍不住发出一声叹息,忍不住摇头道:“女人的嫉妒心还真是可怕。”

九篱有些不明白,问道:“姐姐怎么这么说?”

我又是叹气,摇头道:“大玉儿这胎怕是要保不住了。”

九篱咦了一声,皱眉道:“可是福晋不是说,大夫瞧过,大玉儿腹中的胎儿康健,发育良好。”

我冷笑了几声:“她自然要这么说,否则怎么遮掩她暗中给大玉儿下毒的事情?”

“下毒?什么意思?”九篱还是不明白,疑问道。

“你可看见大玉儿胸前挂着的那串珠子?”我问。

九篱点头,回了声看见了。

“那哪里是安胎的珠子,明明就是麝香珠,孕妇佩戴一个月,便会小产,”我皱了皱眉眉头,很是嘲讽的说:“而那串珠子绝对不是寨桑给大玉儿的,也不可能是多铎,只可能是一个人,福晋哲哲,因为只有她给的,大玉儿才会放下戒心,没有丝毫的怀疑。”

九篱如受惊吓般,呀了一声,“福晋真是太可怕了。”

“女人嘛,嫉妒往往是魔鬼,”我冷笑回她。

没想到我一语成谶,就在我与大玉儿见面后第二天,就传来了她小产的消息,彼时皇太极与我在书房,听见有人来报,皇太极只是恩了一声,吩咐下去安排,又继续做自己的事情。

我坐在一边,看他并无惊讶的神色,犹豫了一会后,出声问道:“你知道是她做的?”

他停下手中的笔,抬眼看了我一眼,没有询问,也没有惊讶,而是点头。

“是你指使,还是你知道了,却不想阻止?”我又问道。

他没说什么,而是沉默,过了很久,他才回我:“就算她不出手,这个孩子也不能留。”

他给出了答案,我却没有丝毫雀跃的感觉,哦了一声,就静静的坐在了一边。

门外突然传来喧哗声,是兰英的声音:“侧福晋,你不能进去!”

“让开!我知道那个贱人在里面,让我进去!我要杀了她!”大玉儿的声音随之响起,带着恨意与绝望。

我和皇太极对视一眼,起身向着书房走去,打开门,我就看见大玉儿像个疯子一样,披头散发,浑身狼狈的站在门口,她眼睛红肿,看见我的时候,涌着浓浓的恨意,拔腿向我冲来,可是被兰英拦住,她过不来,就对着我破口大骂:“瓜尔佳敏若,你个贱人!你害我孩儿,我要杀了你!我跟你拼了!”

我对身边的皇太极苦笑一声,摇头道:“看来她将所有的脏水都泼到我的身上了。”

皇太极却没有笑,而是阴沉着脸,“胆子真大!”

看着疯子一般的大玉儿,他没有丝毫怜惜的开口:“侧福晋因为失去孩儿,得了失心疯,胡言乱语,你们将她带回去,锁好,不要再让她乱跑。”

兰英得令,一挥手,几个侍卫冲上去,几下将大玉儿捆绑,拖着她走出院子,大玉儿被捆着,嘴里还是大骂,言语间尽是咒骂我。

夜里将要就寝时,皇太极坐在我身边,用手梳理我的头发,见我面色不善,出声问道:“生气了?哲哲那边我已经给她教训,为你出气了。”

我摇摇头,否认道:“不是,我不是在想这个。”

皇太极顿时不解,“那你在想什么?”

我又是叹气:“没什么,就是突然觉得有点累。”

“苏麻,”皇太极突然有些不安,用手扶着我的肩,看着我,眼里尽是惊惧,很是不安道:“你到底怎么了,不要吓我。”

我失笑出声,拍拍他的脸,温柔的道:“别多心,我没事。”

他却不这么想,仍是看着我,过了很久,他忽然道:“苏麻,我们生个孩子吧。”

我有些惊讶,望着他,奇怪的问道:“怎么好好的想起这个,你从来不提的。”

他摇头,有些无奈的道:“以前是你不愿意,所以我不想逼你,可是我现在不这么想了,苏麻,我们生个孩子好不好?”

看着他认真的表情,我知道他不是在开玩笑,顿时有些犹豫,嗫嚅道:“我,我不是不愿,我只是”

“别说了,”他用手指压住我的唇,对我摇头,“别说了,苏麻,我等不起,其他的女人可以不生我的孩子,唯独你不可以,我老了,再不生,或许就看不到他长大,也看不到他继承我的大统。”

我闭了闭眼,眼睛里有些湿,到最后还是点头,“好。”

大玉儿小产,皇太极并没有将事情宣扬出去,而是压下去,除了府内人,谁也不知道,至于小产的原因,也归为不小心摔跤,而真正的原因,皇太极不说,那谁也不敢质疑。

哲哲也安分了许多,闭门不出,外人只道她没照顾好大玉儿而内疚,而真正的原因只有少数人知道,她被皇太极禁了足。

大玉儿因为没了孩子,变得疯疯癫癫,终日吵闹,吃了药也不见好,我去看过她一次,她正抱着枕头,目光呆滞,嘴里唱着歌,像是哄孩子睡一般。

那一瞬间,我对她再多的怨恨也烟消云散,明知她小产与我无关,却还是忍不住同情她,这个女人所嫁非人,一直被人控制,没有一天是开心过,相比之下,我比她幸福许多。

叹几声命运多舛,我转身离开,却看见玉珠慌慌张张而来,一见我,立即迎上,对我行了一礼后道:“主子,十五阿哥府上来人,说是明月福晋不小心从楼梯上摔下来,小产且大量出血,让您快些过去。”

我的脑子轰的一下,一片空白,血液倒流回心脏,手脚一阵冰凉,还是九篱催了我一声,我才反应过来,让她们立即备车,去明月那儿。

马车一停,我便跳下马车,不等人通报,径自闯了进去,穿堂入室,跑到明月的屋门前。

屋门前站满了人,多铎也在,一见我,他的脸上浮上几分恨意与报仇的快意。

我走上去,站在他面前,忍住浑身的颤抖,盯着他说道:“你最好祈祷我姐姐没事,否则我当初说的话,绝不是虚言。”

我拨开人,就要推门进去,被一个婆子拦住,又气又急的我伸手将她推到一边,踹开门就进去。

一打开门,屋子里一团血腥气涌了上来,呛得我险些昏厥,忍住作呕的欲望走进去,秋菡从内室出来,一见我,眼睛里涌上水雾,屈膝便要对我行礼:“侧福晋??????”

我拦住她,问道:“姐姐怎么样了?”

秋菡没有说话,而是直接将我引入内室后,才说道:“小阿哥没了,夫人血崩,十五阿哥却不许任何人去请大夫来。”

我的拳头顿时握紧,抬头便看见明月躺在床榻上,面无血色,床榻边上放着装满血的脸盆,我走上前去,跪在床榻边上,握住明月的手,唤道:“姐姐,你怎么样?”

明月从睡梦中被惊醒,虚弱的睁开眼,见是我,很是欣喜的道:“敏若,你来了!”

“姐姐,”我的鼻子一酸,握着她的手越发的紧,很是害怕的道:“你坚持住,我让人去请大夫,很快就来了。”

我起身要走,被明月抓住:“不要去,来不及了,敏若,坐下来,姐姐有话要说。”

“不会的,来得及的,”我哭了,要走,可是明月死死的抓着我的手,不肯让我走:“敏若,不要自欺欺人。”

她的力气出气的大,乌青的眼眶对着我,无神的眼睛里流出泪水,哽咽着,带着几分哀求道:“先坐下来。”

我被她拉着坐下来,明月看着我,裂唇笑了,笑容苍白,气息也越发弱了,她紧紧的抓着我的手,似是确认我的存在般,听见她沙哑的开口:“我撑了很久,总害怕自己来不及见你最后一面,谢天谢地,你终于来了。”

我立即哭道:“不会的不会的,你不会死的,姐姐,你不能有事,你走了,我该怎么办?”

“别哭了,敏若,”明月强撑着一口气安慰我,咳嗽了两声,紧抓着我的手叫道:“敏若。”

我抬眼看她,她也看着我,幽静的眸子带着沧桑与感慨,看了很久,她才开口道:“其实你不是真正的敏若吧。”

我顿时停了哭声,诧异的看着她,“姐姐,你说什么?”

明月虚弱一笑,闭了闭眼,继续说:“我早知道你不是真正的敏若,敏若从小跋扈,没什么心机,出了什么事都是我兜着,从你醒来的那天,我就开始怀疑你了,敏若从小就心眼就粗,总是找不到路,长大了也一样,而你却不同,贝勒府这么大,你竟然都没迷路,你和敏若根本就是两个人。”

说完,明月惨笑一声,突然咳嗽一声,嘴角吐出血沫,我慌了,想用手去擦,被她拦住,她摇头道:“我没事。”

“敏若,”明月又叫了一声,睁眼看我,微微笑道:“其实我从来没怪过你,明知你不是真正的敏若,我也当你是我的妹妹,我想护你,可我实在太无能,终究还是拖累了你,对不起。”

我呜呜的哭出声,连连的摇头:“没有,你没有拖累我,姐姐,对不起,是我连累你才对,是我不好,对不起,我不能护你。”

到此时,我才明白原来这么久以来,她早知我不是真正的敏若,却还是一心一意的护着我,而我却拖累了她,思及此,我心痛如刀绞,握着明月的手,只是哭着,说不出话来。

明月摇头,抽出手来,摸向我的脸颊,消瘦的脸颊挤出一丝笑容来:“敏若,你没有拖累我,这一切都是命,不要怪罪自己,好好活下去,姐姐在黄泉下会看着你。”

我只是摇头,却始终说不出话来。

明月说完所有的话,松了一口气,脸上放出由衷的笑容,抬头看着帐顶,悠悠的道:“我看见布亚在哭,他在叫我,我得去了。”

我停止了哭声,看着她,“布亚?”

站在床边的秋菡带着哭声道:“布亚是夫人为小阿哥取得名字。”

“布亚,额娘来了,”明月呢喃一声,带着笑容闭上了眼。

我抓着明月的手蓦地松开,伸手去探她的呼吸,却发现她已经绝了呼吸,我扑倒明月身上,哇的大哭。

“侧福晋怎么样了?”皇太极的声音从帐外响起,惊醒了我。

“睡了一天了,什么话也不肯说,也不肯吃东西,”九篱回道。

皇太极叹了一声,走进来,坐到我身边,用手拍拍我的后背:“我已经下令厚葬你姐姐,她在天之灵也可以安息了。”

我没有回他,只是闭着眼,眼角溢出两行泪。

“苏麻,”皇太极唤我,伸手将我扶起,让我靠在他的肩上,他抬起我的脸,让我对着他。

我睁开眼睛看着他,他望着我,对视良久,他又叹了一声,让我靠在他的肩头,拍着我的背,像是哄小孩子一般:“不要憋在心里,哭出来!”

我靠在他的肩上,听见他似下命令般的口气,心头一酸,先是小声啜泣,渐渐放声大哭。

皇太极拍着我的后心,任由着我哭,我哭了很久,哭累了就睡着了。

很久没做噩梦了,明月死后,我又做起了噩梦,梦里明月临死前苍白的脸在我的眼前晃荡,她对我笑,叫我敏若。

我从梦中醒来,皇太极已经不在了,只剩下九篱,她见我醒来,开心的道:“姐姐,你醒了。”

我看着她,眼神微暗,翻身又要睡去,九篱上前来,对着我说:“姐姐,你睡了好几天,再睡下去,对身子不好,今天天气很好,出去走走吧。”

我不理她,九篱却自顾自的拿来衣裳,将我扶起,像哄小孩子一般的道:“今天城外放纸鸢,姐姐去看看,可好玩了。”

现在是夏天,谁会放纸鸢,九篱这么殷勤的要让我去,肯定是皇太极在背后安排,这几天他一直忙着要陪着我,又要处理公务,着实辛苦。

我任由九篱穿戴,让她牵着,出了府,坐上马车,向着城外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下面还有人会死,不过这会是苏麻下决心要除去大玉儿的导火索,下一次更新时间我会在公告栏里贴出,老话重提,不要抛弃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