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张擐人生中的第一场宿醉献给了黎生,等他第二天从客房床上爬起来时,感觉全身像被卡车碾过一样,强撑着跟还在睡的黎生打招呼,说把车留在这儿下次来开。

被窝里伸出一只手冲他摇了摇。

张擐强忍着从楼下打车回家,从小区门口进去的那两百米的路程走得他快要死了,摇摇晃晃的,还直泛恶心。

他想,他再喝醉就是煞笔。

等他慢吞吞的摇到楼下时正好看到沈长宁在往后背箱里放东西,看到张擐一脸煞白,无精打采的样子,疑惑问:“昨晚干嘛了你?”

张擐觉得连说话都要好不容易提起力气,“喝醉了”。

沈长宁无语,“你不是跟我一块回家的嘛,还能再出门浪?”看到张擐连说话都累的样子气不打一处出来,“算了算了,你今天跟我们一起去山庄玩吧,你就在那儿睡,不是你一个人在家我不放心”。

张擐有心拒绝,可还没等被酒精影响的脑子转过劲儿来,就已经被沈长宁推到副驾上坐好,系上了安全带。

等沈长宁正准备启动车的时候,张擐突然想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冲沈长宁急喊一声:“猫!”

就这前言不搭后语的得亏沈长宁反应快,拿走张擐握在手里的钥匙,无奈说:“我去喂行了吧”。

等到沈长宁喂完猫,接好水,屏住呼吸铲了屎,洗了四遍手后下楼,发现张擐已经歪着脑袋睡着了,他不知道怎么就想笑,默默从后排拿了毯子给张擐盖上。

等张擐醒来的时候都已经快一个小时,不知为什么感觉更累了,他靠着门眼睛看着沈长宁握住方向盘的手。

心想,沈长宁的手好难看啊,怎么这么多倒刺。

沈长宁过了一会儿才发现身边的人已经醒了,问:“饿了吗?”

张擐答:“还成,咱们去哪儿啊?”

“久岩,应该还有一个小时就到了。”

“要我替你会儿吗?”张擐好心建议。

“可别,您老歇着吧”,沈长宁驶离主路进入服务区,张擐跟着他下车不过没有一起去洗手间,反而去了便利店买了几个橙子,然后去洗了手。

等沈长宁回来的时候就看到张擐坐在座位上剥橙子,看到他过来就从袋子里递了一个给他。

张擐是怕沈长宁洁癖又犯才拿一个完整的给他,没想到沈长宁直接拿走了自己手里已经剥好的那个,然后也不掰开,像吃苹果那样两、三口就吃了。

张擐不知道为什么一直到车又开上主路,脸都还在发烫,偏偏沈长宁又说:“再给我一瓣”。

给?怎么给?

张擐转过头,沈长宁见没反应又提醒说:“橙子”,还把脸微微冲张擐那边张开嘴巴,眼睛却还是一直保留向前。

张擐默默把手里掰下来的一瓣橙子递到沈长宁嘴边,离得有点远,沈长宁朝前一咬,唇不小心擦过张擐的指尖。

轰!张擐觉得自己被突然加热到40度,就算没看镜子他都能感觉到自己脸上肯定一片滚烫,他忙把脸朝窗外,指上刚刚碰到那个地方像是每个细胞都长了眼睛,敏感得不可思议。

只有身边那个二愣子,一边大口嚼一边口齿不清的说:“好吃,再给我来一瓣”。

等到山庄的时候沈长宁的朋友都已经到了,还支起了桌子打麻将,看到沈长宁进来有一个人连忙朝他招手:“宁子,快来快来,替我会儿。”

“怎么了这是?”沈长宁奇怪,这人不是轻伤不下桌吗?

坐对面那人忍不住笑,“他今天连续放了好几发杠上炮,刚刚还一炮三响。”

沈长宁先指着张擐说,“这是我学弟,叫张擐”,然后又一一把众人介绍给张擐,一直叫沈长宁替他那人叫张旺,坐他对面那人叫陈倍峰,除了打麻将的四个人以外,还有三个女生坐在旁边的茶几那里。

沈长宁一圈儿介绍完也不理一直叫他上桌的张旺,自顾自地带着张擐坐在茶几边,开始猛吃水果。

其中有一个叫李盛男的女孩一看他这样,哈哈哈笑个不停,“沈长宁,你还没媳妇儿呢?”

说完也不等沈长宁回答,又说:“哎,懒死你,什么时候才能有人给你削水果吃啊?”

沈长宁把桌上的水果吃了个遍,才靠在椅背上,慢悠悠地回击:“您别光顾着我啊,我看你也缓不到哪儿去”。

李盛男也不理他,转过去跟张擐说话,“你的hun字是焕发的焕吗?”

“不是,是擐甲执兵的‘擐’,提手旁,加一个‘寰宇’的‘寰’不要宝盖头。”

“哇,听起来好复杂好有文化的样子啊!”

李盛男那故作小女生崇拜的样子差点没噎死沈长宁,拆台说:“李秋水你能别这么恶心吗?我这兄弟小你六岁呢,少打他主意啊”。

李盛男翻个白眼,“还不兴让人抱两块金砖啊!”

张擐向来不知道怎么应付女性,李盛男一直问他也不好意思不回答,甚至不好意思骗人,一去一来,到下午快吃饭的时候基本上老底都被李盛男抖了个干净。

沈长宁有心想救他与水火,不幸被人连拖带拽弄上麻将桌,然后接连放炮,把钱包里的现金输个干净。

散场时其他几个人都冲沈长宁笑着作揖,“谢沈总扶贫。”

沈长宁倒是无所谓,他打得一手臭牌,都输麻木了,无奈说:“哎,散给你们这帮灾星”。

李盛男在那边幸灾乐祸,“多谢沈老板请客”,他们一帮人出来玩历来是用赢得钱付费。张擐趁沈长宁落在人群后边的时候走过去,问:“没有现金你会不会不方便,如果要的话我这里有”。

沈长宁大笑着揽上张擐肩膀,“那回去的过路费就指着你罩我了啊。”

边说边揽着他往前走,张擐必须花全部的力气才能控制住不让自己的不自然太明显。

偏偏沈长宁还凑到他耳边,小声地问他:“你对李秋水……不,李盛男有好感没,虽然她年纪是比你稍微大了点,不过人绝对靠谱,如果你不在意年纪这个事情的话。”

急急急!!!!!!暗恋多年的对象突然给你介绍女朋友怎么办?

不过显然张擐以前肯定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否则不会在这一刻脑子里几乎是一片空白,顿了差不多半分钟才回答:“李姐很好,我也不是在意年龄,只是觉得我们俩性格不是很合适”。

沈长宁显然也是觉得这俩人不像是会擦出什么火花的样子,也就问那么一句,就转开了话题。

张擐边跟他说话边想,人的心怎么可以承载这么多不同的感受,又痛又难过又发酸又发涩又有一点无可奈何的想笑。

像是揉碎了又展开的纸。

沈长宁他们一帮人都是能喝酒的,吃饭的时候开了3瓶葡萄酒,后来还要了两壶山庄自酿的米酒,不过张擐没喝,昨晚上宿醉他实在是喝够了。

他坐在沈长宁旁边,经过一个下午的接触大家也都知道他属于不怎么说话的那种人,他安静地吃自己的,一边努力克制一边又忍不住用余光去看沈长宁,看他哪个菜多夹了几次,看他又只顾着喝酒不吃菜,看他光挑着肉吃不吃青菜。

他转动桌上盛菜的玻璃盘时,总是下意识地在沈长宁喝完酒、说完话后,正好把他喜欢的那几个菜转到他面前,看到沈长宁果然夹了那几个菜后,像是达成了什么不得了的成就,那快乐隐秘而又小心翼翼。

后来大家都喝嗨了,让人上了山庄自酿的糯米酒,嚷嚷着要玩游戏,沈长宁说:“张擐就不喝了,他昨晚上才喝多。”

李盛男拍桌子,“不行,人多才好玩。”

其他人也跟着不答应,张擐也觉得自己再推脱太扫兴,笑着说:“那还请各位多多关照”。

李盛男让服务员把桌子收干净,宣布游戏规则:“这个游戏叫做‘我做过什么你绝对没有做过’,桌上的瓶子转到谁,谁就得说一件自己做过但你觉得别人没做过的事情,如果有另外的人也做过,那说的那个人就得自罚三杯,如果确实别人都没有做过,那剩下的人各自喝一杯”。

一说完,真是一片哀鸿遍野,张旺控诉得最大声:“李秋水,你从哪儿学来这么没有节操的游戏”。

李盛男从包里拿出一个沙漏,继续说:“这个沙漏的时间是十秒,转到的人必须在十秒内说出来,否则喝十杯”。

这个游戏开始的画风还是挺正常的,基本上每个转到的人都能有说的,比如我跑过三十公里,我连续开刀十八个小时,我考过全省第一不过是在小学等等。

没转到的人只有一杯接一杯的喝,张擐算了下,他一次都没转到却已经喝了七八杯,不过苍天可怜终于转到他让他躲过一轮,他急忙把自己早就想好的答案抛出去,“我会背《道德经》全本”。

收获惊叹声无数。

后来基本上每个人早就想好的回答都已经说完了,这次转到陈倍峰,在沙漏几乎要落下最后一粒沙的时候他终于想到了答案,“我被甩过四次”,说完还大舒一口气,面色兴奋以为又逃过一劫。

不过还没等陈倍峰高兴完,张旺就激动得大拍桌子,“老子被甩过六次,哈哈哈你给我喝!”

剩下的人都快笑喷了,从那以后整个游戏就完全向无下限的画风急转,这都是一帮一直一起玩儿惯了的人,疯得不得了。

有女生说小时候学男生站着尿尿过,有人说自己高中还尿床,有男生说小时候跟电视学和其他小男生接吻。

真是一个比一个没节操,张擐一直在等瓶子转到沈长宁,想看他有没有做过什么囧事,可没等到沈长宁遭殃自己就先中招了,想好的回答都说过了,看着沙漏里的沙一点一点落下,心里着急得不行脑子却是空白的。

后来他脑子一热,话没过脑子就先说出口,“我没谈过恋爱”。

众人都愣了,然后一阵爆笑,“哈哈哈哈小处男”。

张擐说完才过脑子反应过来,糗得不行,不过万幸的是没有说出更不该说的话。

酒基本上喝完了,大家也准备散了。

沈长宁喝得不少,不过看起来像个没事人一样,搭上张擐的肩膀,“走,小处男,我俩睡一屋”。

张擐脸一下子就红了,别人说那三个字他一点反应也没有,偏偏沈长宁一说就像语气里都长满了小勾子,勾得人皮肤都发痒。

沈长宁一直在想张擐为什么还没谈恋爱,虽然他并不是个八卦的人,但是这事儿确实让他有点匪夷所思,张擐条件不差,无论长相还是工作,要找对象绝对不难。

“一直没遇到合适的?”

“算是吧!”

“嘿”,沈长宁乐了,“什么叫算是吧”。

张擐没有回答,他跟沈长宁并肩走在去房间的路上,这是条穿过竹林的小路,一路蜿蜿蜒蜒,晚风吹过竹叶发出沙沙的声音,还有远处人群隐隐约约传来的笑声,张擐心想要是这条路没有尽头就好了。

沈长宁见张擐没动静,又问:“有喜欢的人?”

张擐转过脸看着沈长宁,沈长宁像是察觉到视线也转过头来,目光相碰,张擐突然改变了原本想否认的念头。

他回过头看着前方影影绰绰的灯光,回道:“有的”。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周围的环境实在太过美好,还是因为不知道该怎么回,沈长宁没有再说话。

张擐想,这可能是这辈子沈长宁最接近他心意的时刻了。

千般不愿,房间也很快就到了,张擐早上出门在黎生家洗过澡,加上某些不想说的原因,刷了牙冲过脚就上床躺着了。沈长宁在浴室里冲澡,卫生间隔音很好,但张擐觉得自己满脑子好像都是水声。

他觉得自己今天身上的温度肯定比平时高好几度,不是怎么会这么热,喝了整整一瓶水,又把空调调到20度才觉得稍微好点。

沈长宁一出卫生间就被冷够呛,“年轻人不要这么贪凉,当心感冒”,边说还边把空调调到24度。

两人都在床上躺着,不知怎么气氛突然有点尴尬,其实他们俩也是最近才开始熟起来的,要说共同话题还真不多,张擐装作玩手机的样子拿着手机点过来点过去,可是天知道他的手机里连个消消乐都没有。

沈长宁突然开口,叫了一声“张擐”。

张擐抬起头一脸懵B。

“真要有喜欢的人就大胆去追,男子汉大丈夫怕啥”,说着他似乎又想到了一个诡异的可能性,几经纠结才问出口:“真有什么也不要讳疾忌医”,一边说眼神还一边往张擐下半身扫。

张擐足足愣了一分钟才反应过来,一口气差点没喘过来,手机一放,火速躺下,被子蒙头,背朝沈长宁,吐出两个字“睡了”。

留下沈长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