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秦明图那一行剧组人员分开以后,秦霂回了自己的住所。
她像往常一样处理搁置的公事,跟周怡然通了个电话,得知了在拍摄《相见欢》期间收到了一些有合作意向的邀约。
基本上都是在圈子里有名有望的制作方,有些还是跟韩舒桐保持了私下来往的。
秦霂让周怡然以委婉的借口全都拒绝了,她参加《戏说光影》是为《心跳》这部电影做口碑基础奠定,答应秦明图拍摄《相见欢》的微电影也是因为自家人的缘故,并没有打算要把主业换一个方向。
她一边洗澡,一边感叹着最近的奇妙。
不管是竞演综艺《戏说光影》,还是要上院线的电影《心跳》,以及微电影《相见欢》,竟然都与夏星沉有关。
这两个月过来,就像是有一条无形的线牵引着她们,让她们之间始终保持着一个不得不见的距离。
甚至,还发生了那样亲密的触碰。
那湿软的触感霎时间被她回忆起来,当时的感触很快地回溯。
秦霂关掉水,在淅淅沥沥的滴水声中清晰地感受到脸颊的滚烫。她双手捂住脸长叹了一声,晃了晃脑袋把这些不该多想的回忆甩走,擦干身体出了浴室。
吹头发时,片刻的空闲时间还是让秦霂不自觉地拐了心神。
自从她们恢复联系以后,夏星沉竟是半点都不避开她。
夏星沉完全不担心她会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么?
换句话来说,不喜欢对方,却放心让对方在身边,一点防范措施都不做。夏星沉到底是对自己的美色没有清楚的认知,还是太过于相信她的为人?
秦霂越想越头疼,关了吹风机,拉了椅子过来坐下,原本还舒展的眉间快要拧成了死结。
她的为人根本就没有那么光明磊落,她一直在忍,一直在努力地把距离控制在普通朋友的范围之内。
她不再抱有奢望了,她只希望她们好聚好散。到了将来她彻底放下的时候,她们再度相见,她还能够对夏星沉温和地笑。
可是心上人总在面前,无论是低眉浅笑也好,眉目冷凝也罢,终归是心动的源头,她又能够忍耐多久?
她的手机响了一声,她心念微动,把手机拿过来看。
夏星沉:“有时间么?我想聊一下剧本。”
秦霂盯着那行字看了几秒钟,手指在屏幕上弹跳:“我想早点休息。”
发出去以后轻呼了一口气,苦笑了一下。从前都是她约夏星沉最多,还从未想过她会有拒绝夏星沉的一天。
夏星沉的名字底下显示出一行“对方正在输入”,然后信息回了过来:“你可以在我家留宿,或者我过去。”
秦霂语塞,手指虚浮在屏幕上。
过了几秒钟,夏星沉又是一条信息发过来:“距离进组还剩几天而已,我需要熟悉剧本。”
理由正当,也不是占用她休息时间,再继续拒绝就显得她意气用事了。
秦霂叹着气揉额角,先妥协地回了一句“我过去吧”,再把还微湿的头发吹干,换了衣服开车去夏星沉家。
跟从前一样,夏星沉在门外等她,穿了件呢大衣,外出穿的长筒靴还没有换下来。秦霂无端地在台阶下停了脚步,心中冒起了苦涩的味道。
时间好像才过了不久,她们之间就隔开了一条无形的河。
夏星沉过不来,她也过不去。
从她们撒下了那个瞒住所有人的谎言开始,直到现在,她们才真正算得上是仅有朋友之谊。
既然无法得到更多,就维持当下,她们仅有当下。
寒风凄凄,她们相望的画面像是青春电影中的最后一幕。
彼此都成长以后,明白了放弃也不算坏事的那最后一幕。
“进来吧,外面冷。”
夏星沉的声音打破了这幅静止的画面。
秦霂略怔,“嗯”了一声,跟在夏星沉身后进门。
夏星沉把秦霂带到房里,脱去外套以后打开空调制热。
“你刚从外面回来么?”秦霂抱着缓解气氛的心思,随口捡了个话头。
“嗯。”夏星沉应了一声,把空调遥控器放下后觉得自己回答太简洁,又补充道:“我去跟心舟谈点公事。她委托我找人帮她物色一个门面,准备开个火锅店。”
“火锅店?”秦霂眼色复杂。
怎么觉得夏星沉有哪里不对,解释这么清楚干什么?
“嗯。”夏星沉这次想不到该怎么扩充句子了。
秦霂心想,这回正常了。
夏星沉早就构思好今晚相处流程,她没有允许相顾两无言的状况维持超过两秒钟,即刻就去把自己放在床边的剧本拿了过来:“我需要你帮我了解这个角色。还有上次叶导说的,我们需要找一下感觉。”
她的眉眼间隐隐少了三分冷色,秦霂只觉得从楼下上来的过程像是个打磨的步骤,将她那外露的棱角磨得少了原本的杀伤力。
“那我先给你简略地说一下。”秦霂低下目光去接剧本,不敢再多看她一眼,脚步有后退的细微动作。
“好。”夏星沉微勾起唇角,捕捉到秦霂小动作的目光暗了下来。
许心舟的话就是一支准确射中靶心的箭,让她懊恼起自己的不紧不慢。
她跟秦霂之间仅仅剩下这两三个月可以名正言顺地相处了,等到《心跳》杀青,她如果还没有了解到秦霂对妖的态度,没有得到秦霂在理智之下的判断,那么往后她们再也没有相处的理由。
那她这些天到底怎么会觉得“她还有两三个月的时间,不必着急”的?应该是“她只剩下两三个月”了。
从她改变了初衷的那天起,每一天都是不能放任溜走的机会。
秦霂低着头,没有发现夏星沉眼底的深思,她翻开角色设定的那一页剧本,轻缓地将这个故事诉说:“《心跳》这部片子的角色关系比较复杂,景悠然三十岁,白清和二十三岁。景悠然在大学期间有一个男朋友叫白向远,这个人是白清和的哥哥。白家沿袭了旧社会重男轻女的糟粕传统,白清和自从出生以后就被父母轻视,但幸运的是哥哥白向远很疼她。
白向远在大学期间跟景悠然相恋,因为爱屋及乌的缘故,景悠然也十分关心刚上高中的白清和。可是就在她们接触的时间里,白清和对景悠然心生爱慕,只是她铭记着哥哥对她的好,所以从来没有流露出来。本来白向远跟景悠然做好了打算,等到大学毕业就结婚,然后把妹妹从家里接出来一起生活,但就在订婚的路上,白向远出了车祸离世。”
秦霂顿了顿,稍微缓了一下。
剧本边上有杯水递了过来,夏星沉说:“喝点水。”
她不知道夏星沉什么时候去倒的,她一直低着头,现在接过水杯也没有抬眼,只轻声道:“谢谢。”
她喝了水润嗓子,夏星沉把水杯接了回来。
秦霂不愿多想夏星沉不动声色的体贴,被水滋润后的稍清亮的嗓音再度响起:“白向远不在后,蛰伏了多年的白清和试图接近景悠然。她找了校外不务正业的男生,扮演她的男朋友陪她回家,算准了她的父母会觉得她丢人现眼。再然后联系上景悠然,以恋情不被接受为敲门砖,激起了景悠然当年带白向远回家却不被接受的回忆。
景悠然对她的遭遇感同身受,收留了她。在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以后,景悠然想要保护她的出发点就不再是因为死去的白向远,而只是单纯地因为怜惜白清和。片子直到结尾都不会明确地表示出她们两个人确定了恋人关系,只是用了景悠然亲吻白清和额头来做一个朦胧的收尾。”
她话音落下后不得不抬眼,夏星沉双臂环胸,清瘦的身子倚靠在桌边,面上是听她说话的认真神情,耳旁有细碎的发丝落下。
“叶导不担心我演不出那种感觉么?”夏星沉的目光落在秦霂手上的剧本,沉吟着,“刚刚毕业的大学生,干净中带着尖锐的感觉……”
秦霂摇头,“她从来不会担心这种问题。只要演员的外在条件符合要求,她就可以把人培养成需要的角色。”
夏星沉若有所思地点头,眼里的情绪从思虑转变得看不分明,“那你觉得,这部戏里最困难的部分在哪里?”
她现在的确把心思拨到了剧本上,既然答应了,自然要保证质量。再加上要顺利而且不被秦霂抗拒她的靠近,契机只有剧本。
夏星沉刚把这个问题问出来,就发现秦霂眼神有些闪烁,不自觉地合上了剧本。
“大部分戏份,对你跟我来说都不难掌控……”秦霂话音停顿了片刻,“这部戏虽然是打着爱情标签,但不管是剧情还是拍摄手法都是朦胧的艺术感。唯一比较棘手的是里面有一段亲密戏,发生的背景是梦中,所以尺度不小。”
夏星沉眼中迅速闪过一丝笑意,又是朦胧感?
她还记得《相见欢》的导演说过,司空懿跟白微那场床戏要拍出朦胧唯美的感觉,那这次《心跳》的朦胧艺术感又是怎么样的?
“这个,我没有问题。”夏星沉扬了扬唇角,笑容尽量纯粹。
“好。”秦霂双眸眯了眯,夏星沉再一次的若无其事让她神色更是淡了,“那改天我们再聊白清和的少女感,这方面我跟叶导都会帮你一起适应。”
夏星沉点头,“嗯,我尽量。”
秦霂见状,走过去把剧本放在她身后的桌上,“既然今天没什么事了,那我就先走了。”
她说完话就想转身,谁知道手臂手腕被微凉的手握住。
“阿霂,留下吧。”夏星沉的声音低了些,含着几分少见的轻柔,“你也说了想早点休息,我家里有你的衣服,不用来回得那么麻烦。”
她握着秦霂手腕的手力道不重,不过没有要松开的意思。
她今天的目的就是要把秦霂留下,她们之间的距离已经隔得太远了。
夏星沉这样的动作,还有刚才那毫不介意亲密戏的模样,再到今晚相约的理由,全部都揉碎了融合在一起,在秦霂的心里点起了一把大火。
她转过身,任由夏星沉牵住她的手腕,她无暇去顾忌这个,她只想看看夏星沉现在究竟是怎样的表情,怎样的情绪。
令她失望的是,这个人就跟以前一样,用最冷淡的态度来说着关心她的话。而现在,则是用当初最寻常的模样,那不曾知道她内心情愫的模样,来关心着她。
既然不喜欢她,何必这么多此一举地非要回到从前的状态呢?
秦霂无法再把怨念一股脑地压下去,她摇着头笑,嗓音喑哑:“星沉,你是不是半点都没有考虑过,你这些天来的行为会对我造成什么后果。试镜那天,我真的以为我会有一点点希望,可是我的天真只维持了一顿午饭的时间。
我决定了要抽身,但接下来面临的合作都让这段关系暂时不能结束,这些我都接受了。我只希望我们在别人面前演好我们这场戏,私下没有必要再那么亲近了。”
她眼眶微红,直直地凝视着夏星沉,心底的酸涩让她的声音低沉,浓烈的哀伤让她眼底蓄起了水泽。
“你明知道我喜欢你,你这样,让我怎么放得开?”
她语调中的幽怨带着分明的委屈,她咬住唇止住颤音,紧绷得太阳穴都在发疼。
夏星沉叹着气,想要握紧秦霂的手,恍然间却不知道该用什么理由来握紧,她放低了态度,温柔地低声细语:“阿霂,对不起,我不是想要伤害你。”
她顿住了话音,接下来该说什么全无头绪。该怎么去解释那天的拒绝,该怎么去解释忽然的主动,又该怎么去解释这些来龙去脉。
夏星沉愧疚又无措,可半句话都没有再说得出来,犹豫不决的模样更加刺疼了秦霂的心。
“放开我……”秦霂狠了心,声音冷下来。
她头一次用这么冷淡的语气跟夏星沉说话,既然夏星沉断不了,那就让她来断。
“阿霂,对不起……”夏星沉摇着头,心里酸疼极了,不得不放开秦霂,她生生地忍住泪意,“我不会再伤害你了,你相信我。”
她不可能再像那天一样决然地不回头,她只是需要时间,没有一刻比现在更让她明白自己的心意。从最初决定出现在秦霂面前,跟秦霂相识相交以来,她没有一天是能够放松神经的。
当初想要隐藏,如今想要圆满。
秦霂怔了怔,扬起的唇角都在发痛,而后轻声缓慢地开口:“你还不明白么?你靠近我,就是在伤害我。”
夏星沉每一次的靠近,都是在挑战她的忍耐力。她不是圣人,她要怎么完美地压制住自己蠢蠢欲动的心,她要怎么告诉自己心上人所有的示好都只是发自友谊?
她很清醒,可她控制不住思绪的蹁跹。
她害怕自己有一天维持不住清醒,再次沦陷下去。
秦霂紧咬住下唇,压抑住眼鼻的酸涩,深深地看了一眼欲言又止的夏星沉,毅然转身出了这个房间。
她下楼的脚步急切,半分钟都不想要在这栋房子里待。
她说了那么多,她坦白了这些天所有的怨念,远离夏星沉就是她此时此刻迫在眉睫想要完成的事情。
夏星沉紧随其后,眼看着秦霂的手已经搭在门把上,她在台阶上停下脚步,不能直言的满腔浓情化作充满挽留与期盼的话:“你现在出去,很容易被媒体拍到。这么晚了还必须要离开,这个素材放在记者那里会被写成什么样子?你一点都不担心么?”
她没有了办法,这是她第一次感受到无能为力这四个字的味道。
它们被嚼碎了在堵她的喉间,苦涩得难以下咽。
秦霂性情温顺柔和,待人永远都是宽容大度的,倘若不是无法承受,又怎么会这么坚决。
她深深地呼吸了好几下,扶着楼梯扶手动也不动,红着双眼紧盯秦霂的背影。她不知道秦霂会怎么决定,完全不顾现状地离开,还是有所顾忌地留下。
她不知道过了多久,每一秒钟都像一分钟那样漫长,她隐约看到秦霂的手动了。
秦霂捏了捏门把,转身上楼,期间没有看夏星沉一眼。她进了二楼的客房,那是她平时留宿在夏星沉家里住的客房。
夏星沉眼睛发涩,视线模糊着,肩膀颤抖的她再也支撑不住地垮了下去,整个身体都靠着身后的护栏在支持着。
作者有话要说:小熊猫窝在角落,两只爪子捂在眼睛上,委屈地哭了:“没有甜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