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行止。”慕容景拎着南夏上好的青叶酒倚着书窗懒洋洋道。
“如若有事相求,那你还是滚出去的好。”陆行止瞥了一眼,继续看书道。
“行止兄何出此言,我哪里敢再求你,不过是为上次的事聊表谢意而已。”慕容景也不知从哪弄来两个杯子,倒了两盏清酒递与陆行止道。
“景小王爷不如说说为何邀我同诸葛公子比试。”陆行止淡淡道。
“说来话长,你去东泠游学后,我同诸葛便很少去听六幺了,一日春深坊的小厮来报,说绿阴被城南的公子哥豪取强夺了去。我同阿姐当下甩了鞭子策马奔去,虽说救出了绿阴,却还是晚了。我同阿姐劝她莫要想不开,若她愿意我可以娶她的。不想这些事被我爹知道了,罚我和阿姐闭门思过半月。我和阿姐担忧绿阴那边再生事端,便偷偷知会诸葛让他帮忙照看。然而绿阴是何等刚烈女子,第七日夜,举身赴清池,一声不吭便去了。诸葛说绿阴一心求死,他起初拦了,想通后遂不再拦。我气愤不已,何为遂不再拦,那可是一条鲜活的人命啊。半月后,阿姐独自一人又去了城南,甩了好些鞭子,打得那位公子哥叫苦连天。于是我爹又打了她好些鞭子,能下床的那日,阿姐说她想通了,诸葛是对的。我却瞧不出对在哪里。”慕容景一双清亮眸子暗了暗,饮了两盏继续道:“绿阴去后,春深坊又补了人,也唤绿阴,但此绿阴非彼绿阴,六幺唱的勉强入耳,霓裳舞的还算能看,也算有一番风情,却不堪入眼,遑论惊艳。此后我与诸葛虽未形同陌路,却也不复当年。骑马射箭、诗词歌赋,纵然我不如他,如今却可仰仗你杀减他的锐气不是。我慕容景诚然是记仇了些,但灭他人威风长自家人志气的事儿何乐而不为。行止兄皓月清辉定不计较这些。”
“你说不计较,便不计较罢。”陆行止嘴角微扬,抬袖饮尽一盏。
“行止兄深得我心。”慕容景望向他笑,又添了两盏。
慕容府,慕容朝躺在花开似锦的海棠树下,看向远处芍药花开繁盛,蜂围蝶舞。
方才练剑湿了衣襟,慕容朝换了一身浅紫藤绫罗广袖裙,簪紫英流苏钗,配以银色花钿。
“这般赏心悦目的好时节怎可荒废,百无聊赖最为相称。”慕容朝慵懒地翻了个身道,青丝散开在风中微扬,衣角经风吹来,如蝴蝶般翩然若飞。
“小姐,诸葛公子来了。”朦胧中慕容朝听得流云如是说。
睁开惺忪的双眼,慕容朝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诸葛无妄,一时忘了起身。
“慕容郡主别来无恙。”诸葛无妄一袭青衫负手而立,笑吟吟道。
“诸葛公子是来找阿弟的罢,阿弟提了壶酒访友去了,估摸着也该快回来了,诸葛公子不妨先坐下等一等罢。”慕容朝起身伸了伸懒腰道,命人取了壶桃花酒道。
“上回诸葛公子同陆公子比试,我同阿弟打赌陆公子铩羽而归,赔了二十份桃花酪进去。心痛了好几日,自然不是为了点儿碎银子,只是气不过。”桃花的香气浅浅淡淡,慕容朝添了两盏,继续道:“替诸葛公子气不过啊。”
“承蒙郡主厚爱,无妄敬郡主一回。”诸葛无妄抬袖举盏,望向她,有礼道。
“公子客气了。”慕容朝也回了一礼,浅笑道:“公子可还记得绿阴。”
“自然。”诸葛无妄放下酒盏,望向那一片芍药道。
“当年绿阴一事,我起初也觉得可惜,可挨了阿爹的鞭子,在床上躺了几日后,却躺明白了。绿阴刚烈,宁折不屈,不是你,也会是旁人,总归是拦不住。你能拦她七日,实属难得。于她来说,苟活于世生不如死,还不如往生,能求一解脱。最可恨不过城南渣滓,可我虽为郡主却也不能奈他何,遑论绿阴。阿娘病逝后,阿弟常去春深坊,绿阴解语,阿弟自然看重了些,许多事告以绿阴,却不同我说。阿弟视绿阴如知己,却不必是绿阴之知己。是以,阿弟不明白,又或不愿明白,才同诸葛公子有了隔阂。诸葛公子想必知晓其中缘由,才不曾同阿弟置气。为此,我也敬诸葛公子一回。”说罢,慕容朝举杯一饮而尽。诸葛无妄亦如是。
“郡主素日舞剑弄枪、喊打喊杀、没个正形,如今正经起来却让无妄刮目相看、无所适从。”诸葛无妄放下酒盏看向她道。
“舞剑弄枪如何不正经,本郡主一介女流尚且如此,世间男子怎可不如。”慕容朝扬眉道。
“郡主所言极是。”诸葛无妄眼角含笑道。
披香殿,掌事宫女在清点礼单,苏慕池盯着流水般来了去的宫女和贺礼,眼花缭乱。
各宫熏香机缘巧合地聚在了一起,熏得苏慕池直打喷嚏,苏慕池喜淡香,李承观身上的香便很好闻,苏慕池躺在他怀里时便觉得很舒心。
“这个搬到小仓库去,这个挪到那边去,慢着,让她们先过去,哎,小心点,这个不能放在那儿。”披香殿的人手不够,但勉强还能过去,苏慕池便让掌事宫女先凑合着用。
殿内人多、闷热,苏慕池打着团扇出了殿门,沿着长廊施施然行至清风亭。
海棠花灿若云霞,花枝低垂,摇摇欲坠。风吹啊吹,花枝晃啊晃,苏慕池便犯起了困。
李承观在同大臣讨论东泠国易储换相之事,朝堂上八卦的文官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李承观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着他们去,得闲也听进去几句八卦,一来可以调理心情;二来比苏慕池看的那些话本子有趣;三来下朝说与苏慕池听,她定然欢喜。
李承观这样想着不由得多听了几句,手上的奏折也批得快了些。
“东泠女君要嫁与柳相,便是圣上登基大典时到场的东泠丞相。柳相其人惊才绝艳、卓尔不凡,唯于婚嫁之事上迂腐得紧,只说曾有一妻,伉俪情深,虽亡故多年,却不愿再娶。”
“东泠女君不说步步紧逼,却也固执得紧,不纳妃、不立后,只说百年后要同这位柳相葬在一起。女君其人风华绝代,才貌无双,除却天生贵胄,与那柳相十分有十分的合衬。只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本来不娶不嫁相安无事,长此以往也不打紧。可这厢柳相递了折子辞官归隐,那厢女君便封锁了城门不许放人。女君尚有一弟,继位时朝局不稳,女君送他外出游学至今未归,那时举国上下都说游学是假、暗杀是真,女君狠毒,逼死皇叔,戕害兄长,如今连亲弟都不放过。听说近几日便要迎新君回国即位了。”
李承观去披香殿时,苏慕池喝百果茶,是宫内御厨研制的新品。
远远望去,苏慕池一身玉色,清丽淡雅,大约是出了些薄汗,只见她慵懒地摇了几下团扇。
李承观悄然向她走去,偏她取了枝芍药转身看到了他:“做什么,想吓我啊?”说罢,拿着团扇虚打他,眉眼生动,娇娆妩媚。
“小生岂敢,不过是该用膳了,来接娘子回家罢了。”李承观承了团扇,牵过她的手悠悠道。
苏慕池似笑非笑地瞥了他一眼,李承观打横抱起她:“娘子顽劣,小生还是带回家圈养着好。”
“李承观你当我是猪吗?”苏慕池用团扇扑了他一下道。
“我并无此意。不过你这么想到也无可厚非。”李承观一本正经地思索道。
“李承观。”苏慕池话刚落下,便听见赵卿仪请责道:“臣妾失察,未能及时派些人手前来相助妹妹,还望皇上责罚。”
“放我下来。”苏慕池比着口型,小声道。然而李承观忍着笑意却不表态。
见赵卿仪大有长跪不起之势,苏慕池只好清了清嗓子装作老成稳重的样子道:“披香殿的人手不说多,却也足够了,贵妃何过之有。”
赵卿仪显然在等李承观表态,李承观似乎冷笑道:“贵妃是不把朕的皇后放在眼里吗?”
苏慕池带着疑惑看他,而他抛了个眼神示意她别闹:“还是说贵妃不把朕放在眼里呢?”
赵卿仪仍是不起身,只垂着眼眸道:“臣妾不敢。”
苏慕池心想这便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哇。赵卿仪哪里是自责,不过是赌一时之气。李承观若是气极许是心里还有她,又或许心里是真无她,赵卿仪今日便是为此而来罢。
说到底不过是个可怜人,但苏慕池没办法可怜她,爱与不爱她苏慕池也计较得很。
李承观抱着苏慕池离开了,苏慕池长吁一口气,歪头靠在了李承观肩上,抱紧了他。
李承观偷看了她一眼,眉眼含笑道:“小六真乖。”
“李承观也很乖。”殿内,苏慕池仰脸亲了他一口,顺带面如桃花、正儿八经地摸了一把脸。
“小六,朕会护着你的。”李承观握住她手,拿到唇边吻了一下。
李承观的吻很轻,长长的睫毛在他眼下映出一小片阴影。苏慕池最是受不了这样的李承观,酥酥麻麻,温温柔柔,安安静静,认认真真,一往情深。
“李承观,你真好看。”苏慕池望着他道,目光痴痴,一如当年。
“可比世间万物好看?”李承观弯了抹笑,循序善诱道。
“嗯,比世间万物都好看。”没错,苏慕池最喜他摄人心魂。这不,说的都是他爱听的。
李承观的确将苏慕池护得极好,护得不动声色,护得小心翼翼;护得六宫皆知,护得妃嫔怨毒。她们终于知道苏慕池于李承观是有多么不同,苏慕池没有错,可李承观从一开始就错了。
仲夏的一日,苏慕池见了红,这是她第二次见红。尽管披香殿已经不熏香了,只用了时下的瓜果花卉替代。尽管苏慕池已经很小心了,不乱吃不妄动,却还是没能保住。
这是她和李承观第二个未出世的孩子,始于仲夏,终于仲夏,只短暂地在她体内停留了一下。
李承观搂着她,吻着她,抹去她的泪说:“小六,我们还会有孩子的。”
她知道李承观已经尽力了,她也尽力了。她也知道这样的事情她早先不是没想过。
其实无论她和李承观如何谨慎,该来的终归会来的,逃也逃不掉。
后宫一度混乱,众说纷纭,有人说看见了鬼鬼祟祟的宫女埋东西,却不过是想趁着月色酿壶好酒罢了;有人说撞见了郑嫔行色匆匆,却不过是夜里怕黑走路快些罢了;有人说碰到了静妃同宫女窃窃私语、神色慌张,却不过是来了月事羞涩难言罢了。诸如此类,还有很多,千头万绪,错综复杂,总之,宫女妃嫔个个可疑、个个无辜。
苏慕池诚然是个伤春悲秋、多愁善感之人,却也不是经常如此,更谈不上喜欢。
半个月后,苏慕池从头到脚、从内到外便恢复如初了,得益于李承观的朝夕相伴。
但苏慕池深知李承观对她的真心才是一切的根源,可她做不到拱手让人,李承观也做不到。
一日李承观计上心头,要苏慕池配合他演一出戏。苏慕池平日没少看话本子,演起戏来真假难辨;李承观耳濡目染、又是帝王,演戏于他更是信手拈来。
李承观痛心疾首道:“皇后百般刁难、如此冷淡,是在怪朕让你失去孩子吗?”
苏慕池声情并茂地失声痛哭道:“那是我们的孩子,皇上当真如此薄情?”
李承观冷笑道:“朕薄情?皇后不如扪心自问深情几许?皇后到底变了,是朕错看你了。”
苏慕池斩断了青发递与他,悔不当初道:“是臣妾错付了真心呐,臣妾一心一意爱的只有皇上,而皇上的爱却海纳百川、博大得很呐。到底是臣妾一厢情愿罢了,过去种种亦不过大梦一场,如今梦醒,臣妾惟愿断发绝情,同皇上死生不复相见。”
李承观上前一步,盛怒道:“好一个断发绝情,好一个死生不复相见,朕今日便如你所愿。”
“快走。”苏慕池用口型比划道。“朕舍不得。”李承观回了记眼风道。“来日方长,若你此时依我,日后我都依你。”苏慕池急道。李承观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拂袖离去。
翌日,后宫一片哗然,有人冷眼旁观,有人落井下石,有人不敢置信,有人得偿所愿。
因李承观下了令不许人探望,披香殿除了苏慕池和两个洒扫宫女,便无他人了,甚是冷寂。第一日,苏皇后不思茶饭,就着笔墨纸砚写了许多多情离恨的句子。
第二日,海棠花下,苏皇后失魂落魄,泪眼朦胧,伤怀了一上午。
第三日,秋千架下,苏皇后形容憔悴,焚了那些个多情无情的恼人句子。
第四日,苏皇后葬了芍药,埋了手帕,便是当年同皇上定情的那方手帕。
第五日,苏皇后不理云鬓,不施粉黛,一身素衣、清冷绝尘,关了殿门。
第六日,孤灯长明,形骨销立的苏皇后念起了道经佛卷,眼底无波,悲喜不见。
皇上到底是不再去披香殿了,也不愿听人提起苏皇后,仿佛经此一事,性情大变。
眼看仲夏就要过了,荷花就要溢满塘了,苏皇后就要淡出六宫的视线了。
一日披香殿的两个洒扫宫女神色慌张地去了长秋殿,齐齐跪道:“皇上,苏皇后、皇后娘娘她不见了。奴婢找遍了披香殿,也问了殿外的侍卫,自昨夜起都不曾见过皇后娘娘。”
“什么叫不见了,给朕找,翻遍六宫也要给朕找到。”盛怒之下,李承观拍案而起,震得茶盏打翻在地,众人忧惧、不敢妄动。
仲夏过了三天三夜,六宫又找了三天三夜,苏皇后仍无踪影,仿佛凭空消失一般。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朕就不信了,皇后念了几天佛经古卷,还能飞升成仙不成。继续找,找不到皇后六宫便永无宁日。”幸得苏慕池劝,李承观走前都会多喝两盏清茶,否则声音早已嘶哑,遑论今日发怒之言。
六宫乱作一团,苏慕池却难得落个清闲,前前些日演戏演得形容惨淡、肝肠寸断,前些日与李承观夜半密道相见,天色微明时还要端坐在披香殿。
前两日宿在李承观的偏殿,可安安稳稳地睡到日上三竿。之后,因当初那句话李承观惦记至今,且日日装得可怜,苏慕池便心疼了些,偿还至今,夜夜不得好眠。
季夏的第七日,夜。李承观抱着苏慕池,抚着她的一绺青丝,望见她眼底一片青色,心生垂怜:“爱妃吻朕一下,朕便放过你了。”李承观学着话本子里风流皇帝和祸国妖妃的口吻道。
“当真。”苏慕池一面后悔同他讲那么多话本子,一面庆幸未同他讲更多话本子。
“君无戏言。”李承观勾起她的下巴,眼角含笑道。
苏慕池便仰脸吻了他一下,眉目含情、妩媚动人、惹人怜惜。李承观扣紧她的十指,一个翻身将她压倒在侧,笑意深深,作势便要吻下去。
“李承观,你方才说过,君无戏言。”苏慕池眸中一片清明,侧过脸道。
“你也知是方才。”李承观吻得浅浅深深,落得密密麻麻,将她一下下吻得明明白白。合着这就是俊朗纯情的腹黑大人啊,小女子不才,着了道。
季夏的第九日,残害皇家子嗣之事有了眉目。
殿前跪着的,还是那个鬼鬼祟祟趁着月色封坛酿酒的宫女,酒是好酒,酒坛上的封泥却有藏红花、麝香等物,说是修剪花木时从小池塘边挖的,便是宁妃殿外的那处小池塘。
跪着的,还有那个疾步如飞的郑嫔,夜里怕黑是真,行色匆匆却是见到了常嫔同齐嫔磨镜之好,怕无从查证、污了圣听,又怕惨遭报复、死于非命,是以不敢声张。
还有那位同宫女窃窃私语的静妃,来了月事羞涩难言是假,与太医有染是真。
是夜,皓月清辉之下,宁妃自绝于梁上。所思在远道,岂为天子活。宁妃绝笔。
大约是一年前罢,宁妃还是一个娇娆可爱的怀春少女。也是在那一年罢,太子选妃,宁妃所慕之人欲娶新妇。许是心灰意冷,宁妃便带着一身清冷月光进了宫。
也是这一年罢,其所慕之人因染恶疾于春时去了。也是这一年罢,宁妃得知他从未娶妻。
他终究不曾负她,最多欺了她一年而已。一年而已,不过一世。
许是觉得皇后惜她性情,必知她不屑于此。许是觉得皇上纵不信她,也会信皇后。许是觉得她的家人会因祸得福也未可知。
上穷碧落下黄泉,不嫌鸳鸯不羡仙。
诚觉人世已尽,她便去了。
殿外,赵卿仪仪态万千,翩翩而来:“这便是皇上的妃嫔,或心有他属,或不堪入目,皇上可看见了。一心爱慕皇上之人只有臣妾。皇上对余容郡主一片痴心,可她还不是犹豫着入宫?犹豫着做皇后?犹豫着离开?为了一个尚未出世的孩子,便同皇上死生不复相见。如此痴心错付,皇上还要执迷不悟吗?”说罢,嗤之以鼻。
“娉娉袅袅十三余,豆蔻梢头二月初。皇上可还记得那年翻墙入院?皇上不记得罢。臣妾却从那日起,便盼着及笄、盼着重逢。臣妾带着欢喜入了宫,可皇上从未好好地看臣妾一眼,皇上一心只有苏慕池,眼中除了她便再无旁人,可她有什么好,她不值得。”
“值不值得朕说了算。”李承观冷冷道。
“臣妾以为待皇上好,皇上便会看见。炎夏呈冰盘,岁寒添银炭。午膳、香囊、冬衣、春衫,皇上总是视而不见。臣妾如此,其他妃嫔亦如此。皇上不值得,可皇上终归是皇上。爱不得,恨不得,得不到,放不下。臣妾不甘心,臣妾不甘心呐。”
“皇上可知,苏慕池不会有孕。皇上不信罢,也很好奇罢。是啊,果真如臣妾所说么?那又是为何呢?臣妾也不知道呢,许是六宫不允罢。要怪就怪皇上罢,谁让皇上对她一往情深,让她万千宠爱集于一身。她能成为众矢之的全是托了皇上您的福呢。是啊,苏慕池何其无辜,可皇上的嫔妃又何其无辜,臣妾又何其无辜。一生一世一双人,可您是皇上啊。皇上贪心,臣妾自愧不如。”赵卿仪幽幽道。
“苏慕池自欺欺人,皇上却不是,皇上只是自以为是罢了。臣妾以为,苏慕池不该幡然醒悟,不该看破红尘,不该半途而废,她应与皇上一同老去、由爱生恨、两相厌弃。老死不相往来到底太容易了些、也太轻了些。臣妾不过凑个热闹,发发牢骚,臣妾的话说完了,先行告退了。哦,对了,臣妾无过,正是如此,才觉得有趣呢。”赵卿仪起身离开道,嘴角噙笑。
十三四岁,她不该遇见那位少年郎,不该动了心、生了情、惊艳了一生。
都怪那春日明媚,春风多情,春花妩媚,春水动人,她才春心萌动、错付终身。
经此一事,李承观深沉了些,更像是一位国君了。比如,杀了一些人,却也没杀太多人。
值得一提的是,李承观成了本朝以来、乃至南夏开国以来,第一任遣散后宫的国君。
南夏国君、国后伉俪情深之事传遍四国,一时为天下之表,男婚女嫁纷纷效仿。
披香殿,苏慕池见李承观眉间隐约流露疲惫之色,便邀他躺下。
也许是苏慕池手法娴熟,也许是过于疲劳,李承观倚在苏慕池身上很快睡了过去。
苏慕池注视着他消瘦的面庞,抚平他微皱的眉宇,又抚过他轮廓更加分明的下颌,心疼地在他额间、眉眼、双颊、唇边落了吻。
李承观似醒非醒,眯着眼邀她一起躺下。苏慕池侧躺着揽过他的腰,又向上摸了摸,只觉他衣带渐宽,又是一阵心疼,便窝在他怀中蹭了蹭。
苏慕池倚在他胸前,李承观觉得十分舒心,嘴角不由得勾起一抹笑。
这个笑却是难得。此事都安最为清楚。李承观近几日忙的焦头烂额,几乎就没遇见什么省心事儿,放眼天下,也就苏慕池这儿能让他觉着放松些、甚至一展欢颜。
“顾承安,我心疼。”苏慕池难得软糯一回,可见是心疼极了。说罢,脸埋在他怀里蹭了蹭,又道:“李承观,我会好好疼你的。”
李承观见过冷漠的她、温柔的她、正经的她、顽劣的她、清丽的她、妩媚的她,每一种都别有一番风情,每一种他都很是喜欢。只是今日这种心疼却是生生软糯到他心尖尖上了,让他的心前所未有的跟着动容。他爱极了她。
“那小六想要如何疼我?”李承观笑容舒朗,闭着眼睛随口一问。
苏慕池微凉的手指在他脖子上游走,摸到他的咽喉时停顿了一下,而后,一个浅浅淡淡的吻便落在了那里,酥酥麻麻,一如她的呼吸。
他摸到苏慕池那只不安分的手,握住了它,苏慕池大约轻笑了一下,俯身吻他,吻他的唇舌。
看来她没少背着他看那些风流浪荡公子哥爱上纯情大家闺秀从此洗心革面的话本子。
还当他不知情,罢了,便装作不知好了,真是要命——容许她这样乱来。
“苏慕池,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很乱来?”李承观正经道。
“叫我什么?”苏慕池媚眼如丝。
“小六。”李承观乖觉道。
“这才对嘛。”苏慕池摸了一把他的脸,勾起他的下巴,俯身又吻了下去。
李承观觉得看破不说破、不去没收她的话本子实在是明智之举。
一个时辰后,苏慕池倚在他怀里睡了过去,青丝湿漉、散在耳后,面若桃花,肤如凝脂。
李承观揽过她裸露的香肩,苏慕池迷迷糊糊地往他怀里靠了靠,抱紧了他。
李承观觉得这样便足够了,他和她还有几十年的人生,还有许多个日子,许多个清晨和薄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