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久安城中有善舞者,舞姿曼妙、天下独绝,千金一舞也未必肯跳。臣妾不善舞,故而不知此人何等绝妙,竟引人竞豪奢以观其舞?”薄奚浅靥喝着茶漫不经心道。
“孤亦有所耳闻,想来是纨绔子弟豪掷千金、攀比成风之故。王后初到北凉,许是不知孤之六弟便是那纨绔子弟之最,然六弟虽风流成性,却向来最为纯正,不曾行豪娶强夺之事。说来也是孤之过也,孤只这一个六弟,不免纵容了些。”独孤烨思忖着缓缓道。
“既如此,不妨由着他罢,王上概莫能外。”薄奚浅靥只觉得此人诸事藏匿于心,令她捉摸不透、脊背生凉。话说,一个在五子夺嫡中胜出的帝王,你本就不该指望他不甚复杂。
“王后所言极是。”独孤烨微微一笑,仿佛宽慰了些许,放下茶盏道。
“王上可否同六弟说说,请此舞者来宫中献舞,因是后宫妃嫔之所愿也,还望王上准许。”薄奚浅靥作揖道,很是端庄恭谨的样子。
“这有何难,孤同六弟说一声便是,王后尽管筹备罢。”独孤烨示意她起来不必如此。
三日后,景仪殿外,薄奚浅靥正在筹备宴会,守殿的侍卫通禀道:“裕王到。”
薄奚浅靥收起礼册,蓦然转身,只见束了玉冠的碧衣男子衣带飘飘、满面春风而来,当真是风流倜傥的纨绔模样。
巧的是薄奚浅靥今日也穿了一身碧,独孤邑顽笑,只见薄奚浅靥微微颔首道:“本宫代众嫔妃谢过裕王。”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王后见外了。”独孤邑收起折扇,倚着长廊,洒落随意道。
“裕王看看可还有什么不妥之处。”薄奚浅靥站在繁盛斑斓的花枝下,日光漏下来映在她略施粉黛的脸上,忽明忽暗,动人心弦。
“夏月清风,烛光纱幕,花香人影,舞乐泠泠,臣弟以为再妥当不过。”独孤邑微微侧首,勾起一抹慵懒不羁的笑意,挥袖展扇,墨发微扬,惹得一众宫女脸颊绯红,一度失神。
薄奚浅靥的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轻笑:这般沾花惹草的姿态刻意做给谁看,当真是万花丛中过、叶叶不放过的主儿?不见得。
“裕王不必拘束,大可随处走走,指点一二,本宫诸事在身,便不作陪了。”薄奚浅靥说话文雅,举止得体,一颦一笑虽清冷了些,却颇有一国之后雍容华贵的仪度。
“臣弟正有此意,王后且放心去罢。”独孤邑撩了撩秀发,起身行礼道。
“本宫。。。罢了,裕王随意。”薄奚浅靥托着曳地的裙裾回眸一笑道。本宫觉得不放心的很呢,裕王如此这般,是为哪般呢,本宫很是好奇。无妨,天色尚早,来日方长。
独孤邑注视着她离去的翩翩倩影,饶有兴趣地把玩着折扇道:“有趣。”
华灯初上时,宫内舞乐纷纷,久安城最负盛名的舞者驾着布满花朵枝蔓的轿辇入了宫。
独孤烨举盏同薄奚浅靥道:“颇似王后初入宫闱之景,时下想来,历历在目呢。”
“怎好酒未醉人人自醉,王上不妨多喝一杯罢。”薄奚浅靥浅浅一笑道。
“难得王后今日好兴致。”独孤烨看向她,一饮而尽,眉眼中似有温柔涌动。
此时,有满天花雨纷扬落下,重重白色纱幕经风吹动,只见朦胧之中有一红衣女子手执花枝,飞身而出,女子雪肤花貌,十指纤纤,唇红齿白,云鬓蛾眉,秋水盈盈,嫣然含笑。
“如此美人,恍若天上仙。如此美景,不似在人间。”轻平侯轻叹道,引来轻平侯夫人怒目而视。
后宫嫔妃也看得痴了,甚至有些后悔为何要求王后召此人入宫,这下可好,唯有自叹不如。
薄奚浅靥看向座下的独孤邑,果不其然,独孤邑也在打量她,坐姿慵懒,推杯换盏,一副很有兴致的样子,颇显其放荡不羁的气质。
薄奚浅靥看了看独孤烨,显然美人如花隔云端,如今近在眼前怎能不观。她故意失手打翻西岐的葡萄美酒,真是可惜呢,她微微蹙眉道:“臣妾回宫换件衣裳。”
“王后早些回来,莫要错过宫晏。”独孤烨看向其袖口的酒渍,微微点头,算是应允。
在薄奚浅靥离开后,独孤邑也同一旁的安候低语了一两句,默默退了席,从西偏门出了大殿。
凤栖宫内,薄奚浅靥在屏风后换衣,两个女使在一旁翻箱寻衣道:“公主,穿哪件?”
“藕荷色那件。”薄奚浅靥缓缓解衣道,褪下外衫扔到了屏风上。
宫宴还在继续,清辉之下,花影之中,红衣女子纤细的腰肢盈盈一握,广袖翻飞宛若花旋。
此女一肌一肤,尽态极妍,一颦一笑,撩人心弦。可谓是璀璨夺目,宛若惊鸿。
独孤邑倚在凤栖宫西侧宫墙下的树上,看着投在窗上的人影轻声一笑。
“谁?”薄奚浅靥挥袖灭了近身处的长明灯,又令女使将殿内别处的灯也给熄了。
“王后来北凉两月有余了吧,为何迟迟不肯侍寝呢?是不急呢?还是不想呢?王后以为五哥不好奇吗?”独孤邑点了她的穴位,走到她身后低语道。修长微凉的手指轻轻滑过她的锁骨,又撩拨似的从她的肩头滑下,直至握住她的手腕。
“裕王以为如何?这与裕王又有何干?”黑暗中,薄奚浅靥不动声色地轻蔑一笑。
“臣弟天命风流,王后不是不知。”独孤邑拿过她手中的薄衫替她披上,同她耳语道。
“本宫以为裕王同本宫还是相安无事甚好,裕王是或不是,本宫知或不知,何必两相为难。”薄奚浅靥神色淡漠道。
“王后这般从容淡然、应答如流,可不像是西岐那位养尊处优、骄纵跋扈的公主。”独孤邑缓缓道,挑起薄奚浅靥的下巴,眼角眯起一抹笑意,作势要吻上去。
“裕王意欲何为,觉得本宫远嫁而来,无所依仗,便好欺负是么。”薄奚浅靥义正言辞道。
“嘘。臣弟只是觉得王后着实有趣。臣弟向来风流,轻薄于人无可厚非,现下只想轻薄于你,仅此而已。”独孤邑悠悠道,此种浪荡话经他说出,仿佛颇有雅致的样子。
“裕王怕不是忘了为人臣弟的身份,以下犯上此罪当诛罢。”薄奚浅靥毫不掩饰地轻蔑一笑。
“王后所言极是,只是为了王后,臣弟愿意豁出命去。”独孤邑说着便吻了上去。
薄奚浅靥很想解了穴,却又觉得还是不要打草惊蛇的好,便稍微铺垫了情绪,流了两行清泪。
“王后也知臣弟是万花从中过的浪子,真情假意臣弟要比王后看得真切。”独孤邑拂去那两行清泪,继续道:“也是难为王后了,将戏演得如此逼真。”
“独孤邑。”薄奚浅靥直呼其名。“叫臣弟小白就好。”独孤邑笑了笑道。
“你找本宫到底有何贵干?”薄奚浅靥问道。“臣弟能想到的,五哥想不到吗?王后又是怀着怎样的心思远嫁而来呢?真假公主也好,真假王后也罢,五哥不取你的性命,自是有他的考量。许是性情之故,许是容颜之故,许是好奇之故。如此看来,王后比世间其他女子有趣多了。臣弟叨扰多时,先走一步。”说罢,独孤邑解了薄奚浅靥的穴道,闪身离去。
“王妃。”女使走了过来,行礼道。“你们做得很对,点灯吧。”薄奚浅靥吩咐道。
景仪殿前,歌舞升平,红衣女子一曲舞罢,又作一舞,待薄奚浅靥回来时刚好终了。
红衣女子跪道:“舞女姬瑶见过王上、王后,愿王上、王后鸾凤和鸣、安乐永康。”
“你走上前,抬起头来。”独孤烨定定地看着她,有些微醺道。
“明眸善睐,顾盼生辉。风姿绰约,无以加复。”独孤烨似乎真的醉了,脱口而出道。
“王上谬赞,姬瑶愧不敢当。”女子颔首行礼,露出洁白如玉的后背,映着红衣,甚是撩人。
这种不经意间流露的妩媚最是摄人心魂。此乃后宫嫔妃所不能及也,王后亦如是。
“孤说你当得起,你便当得起,快快起身,不必妄自菲薄。”独孤烨如是道。
是夜,薄奚浅靥将姬瑶留在了棠梨宫沐浴更衣以待,却不想独孤烨还是先去了凤栖宫。
“王后。王后叫什么名字。”独孤烨歪头,莫名可爱,虽□□翻涌,却还是克制道。
“王上醉了。可忘了姬瑶姑娘还在棠梨宫等着王上。”薄奚浅靥很是不解风情道。她自然知道独孤烨为何如此,且不说她劝了酒,酒中之物便是她的杰作,只是似乎下的有些重了。
“来人,送王上去棠梨宫。”薄奚浅靥吩咐道,有一丝慌乱,今日受惊不浅。
棠梨宫内,水气氤氲,姬瑶尚在沐浴,满池的花瓣,满殿的熏香,都是薄奚浅靥的手笔。
姬瑶如出水芙蓉,独孤烨中蛊已深,握着她的柔荑,任由她跪在一侧为其宽衣解带。
一切自然而然、水到渠成,到底是没有辜负薄奚浅靥的一番心意。
翌日,独孤烨下了一纸诏书,封姬瑶为云贵妃,仅次于薄奚浅靥,位居四妃八嫔之上。
“谁道腰肢窈窕,折旋笑得君王。”“妖媚惑主,不知廉耻。”“出水芙蓉神仙骨,倾世红颜惊鸿舞,顾盼生辉君王护,从此六宫粉黛无。”“悔不当初。”“可不是吗?”
说来不知是幸也不幸,独孤烨夜夜宿在棠梨宫,后宫嫔妃便日日找薄奚浅靥这个正宫做主。
薄奚浅靥又能如何,只能一边听她们诉苦,一边跟着诉苦:“本宫也不是不曾劝过王上雨露均沾,后宫方能和睦。然王上心之所向,本宫亦无计可施啊。”
此举倒颇显成效,王后不善妒,王上不听劝阻,后宫嫔妃渐渐也不再去凤栖宫诉苦,转寻新的出路,或落花微雨偶遇一场,或月下弹琴起舞弄影,真是一派欣欣向荣的和睦光景。
独孤烨许是想起还有个不聒噪不折腾的正宫,便于风和日丽的某日造访了凤栖宫。
彼时薄奚浅靥正在赏心亭制胭脂,见到独孤烨,薄奚浅靥也没停下手中的活计。
“王后这是在做什么?”独孤烨闲庭信步,先开口道。
“夏日将尽,臣妾觉得任由花落成泥不免可惜,听宫人说可收集来制成胭脂,便试一试。也算是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薄奚浅靥铺着胭脂道。
“王后倒是有心。可还有其他话要同孤说。”独孤烨定定地看着她道。
“王上自有分寸,臣妾无言相告。”薄奚浅靥放下胭脂道。
“如此,孤改日再来。”独孤烨淡淡道。
是夜,薄奚浅靥再度写了书信:“诸事顺意。”好巧不巧,碰上独孤邑夜探凤栖宫。
“裕王夜访后宫,似乎不合规矩罢。”薄奚浅靥立于枝繁叶茂的梧桐树下道。
“王后别来无恙。岂止不合规矩,私通之罪王后可担得起啊,臣弟也担不起。不如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足矣。”独孤邑从树上飞跃而下,落到薄奚浅靥面前,不以为意地笑道。
“裕王所言甚是,既然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裕王还要执意点本宫的穴吗?”薄奚浅靥戏谑道。
“臣弟不敢造次。”独孤邑恭谨道,跟随薄奚浅靥往前走了两步。
“不敢造次?裕王可真是善忘。也好,本宫也不愿记起。”薄奚浅靥刻薄道。
“都说王后大度,云贵妃宠冠六宫王后都不曾找她的麻烦,为何偏偏对臣弟这般刻薄呢。”独孤邑故作一本正经、百思不得解道。
“裕王惯会说笑,云贵妃侍奉王上尽心尽力,本宫为何要苛责于她。至于裕王如何,与本宫何干,裕王的心思自己再清楚不过,本宫猜不透也不想猜。”薄奚浅靥冷漠道。
“臣弟觉得恰恰相反。王后同臣弟一样好奇罢。王后不苛责云贵妃,自有王后的道理。也许王后不善妒罢,也许时机尚未成熟,也许根本用不着罢。有其他妃嫔费尽心机、前赴后继,王后坐享其成岂不美哉。臣弟觉得王后只是不在意罢,不在意后宫纷争,也不在意五哥。王后以为臣弟揣测的如何。”独孤邑负手而立,俯身与她四目相对,嘴角微微勾起,邪魅迷人。
“裕王好心机,本宫自愧不如。世人说心中有沟壑,眉目即山河。本宫却觉得裕王像极了深渊呢。”薄奚浅靥垂下双眸,浅浅一笑,冷冷道。
“王后好眼力,臣弟对王后是愈发喜欢了。不如王后舍弃身份,与臣弟一起万劫不复罢。”独孤邑声音低沉,充满了致命的诱惑。那是来自深渊的蛊惑,肩负召唤的使命,邀人沉沦。
“独孤邑,本宫不会为你所动的。”薄奚浅靥义正言辞道。
“是么,我的公主殿下。”独孤邑几乎变态道。“放心,我会为你保守秘密的。我怎么舍得你死呢。”说完,故技重施,勾起薄奚浅靥的下巴吻了上去。只是这次并未点穴,薄奚浅靥有些失神,独孤邑吻得很深。
唇舌纠缠,淡淡的血腥味在二人的吻中蔓延开。独孤邑笑容邪魅,用手挡住她的怒目,一脸得逞的满足。薄奚浅靥反复握拳,虽说克制了当场劈死他的念头,却还是朝他小腿踢了上去。
“王后还是不要轻举妄动的好,小爷我可不知还会发生什么。”独孤邑笑得相当无耻。
月色撩人,独孤邑觉得眼前的女子于他有着致命的吸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