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时,河阳,南城。
李密今天换了一身漂亮的将袍大铠,没有戴头盔,头发梳理得整整齐齐,插着一根上好的玉簪子,坐在一张胡床上,面带微笑,看着三里外的南城。
南城的城头,旌旗招展,战歌战鼓之声嘹亮,而那些战歌之声,却多是河阳的本地口音,明显和王世充手下的淮南人和庞玉手下的关中秦腔大大不同。
李密勾了勾嘴角,喃喃地说道:“河阳兵……王老邪居然让他们来守城,这是什么意思?”他看向了四周,笑道,“大家怎么看?”
程咬金哈哈一笑:“大概,今天是河阳兵的家属交换,所以王老邪想让这些人早点看到自己的家人平安吧,这不过是他收买人心的举动。”
徐世绩点了点头:“而且河阳兵是新降附的,并不是王老邪的本部人马,万一今天的交易真的出问题,我军趁机攻城,也可以让他们在一线消耗,保护自己的精锐部队。”
李密满意地点了点头:“大约就是象程将军和徐将军说的这样,不过,他万万没有料到,今天我们会把精兵混在河阳兵的家属里攻城,到时候这些河阳兵舍得对自己的家人下手吗?嘿嘿,我看王老邪也是连胜之下,得意忘形,居然会犯这样的错误,只是这一次,他没有改正错误的机会啦。”
众将全都哈哈大笑起来,李密扭头对着身后的传令兵说道:“传令,东城的军队现在把十万石军粮放过去,让他们出城拿,先按约定的进行交换,一个时辰之后,放人!”
东城,沈光坐在城头的胡床上,冷冷地看着对面营寨之中的瓦岗军辅兵们,如蚂蚁搬家一般,把一车车的粮食从营中推出来,堆放到城门外两里的地方,半个多时辰不到,已经堆积如山了,他的嘴角勾起一丝冷笑,看了看已经爬到半天的太阳,一挥手:“开城,民夫迅速出去搬运,不得有误!”
东城的城门缓缓地打开,吊桥重重放下,几千民夫不着片甲,蜂涌而出,他们从城门到粮堆那里,站成了几条人线,前排的民夫把一袋袋的粮食捡起,往后一抛,后面的同伴迅速接住,再继续往后一抛,如此接力循环,远远看去,仿佛是三四条粮袋所组成的流水线,把那些军粮从城门外的米堆,一直流向了城内。
隔着一座一丈多高的米袋所组成的高墙,两边的民夫都在热火朝天地忙碌着,一边是山东话的方言与号子,另一边则是河阳口音的民歌,倒也是相得益彰,别有一番风超,两边似乎是较上了劲,看是这米山堆得快还是降得快。就在这样的比试之中,时间在慢慢地流逝着,而城中央广场中的那片空地上的米粮,却是越堆越高。
王伯当和罗士信,单雄信三人站在东城外大营的箭楼上,冷冷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幕,王伯当的嘴角勾了勾,不屑地说道:“死到临头了,还不忘了这些粮食,王老邪啊王老邪,那骨子里的商人习气,是没的改了。”
罗士信笑道:“其实,现在我看倒是攻击东城的好机会,城头的投石机和八弓弩箭少了许多,我们如果强攻的话,这么长的城墙,不好防守的。”
单雄信摇了摇头:“谁让魏公把攻击的方向选在南城呢,那里虽然狭窄,但是城墙残破,又有人质可以作为肉盾和掩护。我想,魏公的决定从来没有出过错,这次也不例外。”
罗士信点了点头:“开个玩笑而已,既然方案已经定了,我等只有执行,各位,如果北城不打起来,那我们在这里只是干看着么?”
单雄信笑道:“怎么,大罗,你又想着要砍人了吗。只可惜,战飞没有翅膀,飞不过城墙啊。”
王伯当的眼中闪过一丝冷芒:“也不全是这个原因,雄信,你忘了几天前,我们在这里吃了多大的亏了吗,内马军的尸体,那些兄弟们的遗躯,这会儿还在城墙下呢。”他一指城墙下,那大片的石块与斧枪之下,星罗棋布,散得到处都是,被冰雪冻成一个个僵硬尸块的人马尸体,眼里几乎就要喷出火来。
单雄信叹了口气:“上次咱们确实是吃了大亏了,但是将不可因愠而攻战,东城的防守严密,这几天我们也不是没有攻过,一无所获,而咱们将士们的尸体,又会对攻城部队形成很大的阻碍,所以魏公没有选择这个方向,王老邪也是看准了这里地形开阔,利守不利攻,这才要在这里交易粮草的。”
罗士信冷笑道:“只可惜他还是算错一着,我们真正的攻击是在南城,好了,时候也差不多了,南城那里一动手,咱们就出动骑兵,四处奔驰,扬起尘土,作出大规模攻击的样子,如果隋军从哪个门里反冲击,我们就去支援哪里。走吧,咱们也该出发了。”
王伯当和罗士信走下了箭楼,单雄信还一手搭在栏杆之上,远远地看着东城的城墙,笑容渐渐地从他的脸上消失,他的眉头紧锁着,喃喃地轻声道:“主公,你真的准备好了吗?”
沈光冷冷地看着远处的东城大营里,马鸣蹄踏之声响成一片,而烟尘开始腾起,他的嘴角勾了勾,冷笑道:“果然还是忍不住要动手了,看来南城那里也快了,各位,你们可以下去准备啦。”
麦孟才哈哈一笑:“总持,你不下去吗?”
沈光微微一笑:“我今天是骑军主帅,要在这里掌握全局,出击的命令由我下达,所以,我得判断敌军的动向才行,到了下面,我就什么也看不见了,去吧,今天我们骁果近卫分别统领各队骑兵,让瓦岗贼们看看,什么才是无敌的铁骑!”
麦孟才等人微微笑着戴上了头盔,一个个互相击掌:“力量和荣耀。”而他们的肩头之上有意无意地裸出了那些滴血雄鹰的标志,张牙舞爪,似要冲天。
沈光喃喃地自语道:“老费,六郎,看你们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