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长恭不甘心地下达了鸣金的命令,今天本来诱敌之计大获成功,用刘炳文部的败军死战,然后再鸣金造成他们的崩溃,这是真败,比任何诈败都要来的真实,也只有如此,才会让身经百战的悍将翟弘也着了道儿。
可惜在最关键的时候,只要再加一把劲就能打垮瓦岗军了,对方却突然改变了战术,既果断又狠辣,却是当时这种条件下最高效的一种选择,整个撤退的过程严丝合缝,无隙可击,让即使作为敌人的刘长恭也叹服不已。
刘长恭不经意地说道:“这仗显然不是翟弘那个一勇之夫打的,也不知道敌军是谁在指挥。”
身边的毛长文若有所思地说道:“会不会是李密见势不妙,亲自来指挥了呢?”
刘长恭摇了摇头:“如果是李密亲自来指挥,那他一定会把帅旗前移的,这时候只有打出他的帅旗,才能稳定军心,而且我若是李密,前军战败不至于直接动帅旗,一军之帅如果这点定力都没有,那也指挥不了大军。”
毛长文疑道:“那对方又会是何人?他可是现在还打着翟弘的将旗啊,看起来不象是大将,否则不会不打自己的旗号。”
刘长恭叹道:“唉,瓦岗军真是能人辈出,也不知道我等的苦战是不是能力挽狂澜。”
刘长恭说到这里时,突然收住了嘴,看了看身后,只见“孔”字大旗正引导着数千步卒,直接从自己的军队边经过,向着第一线奔去。
刘长恭一下子惊怒不已:“孔令果是什么意思,打仗的时候他缩在后面,现在没有任何让他出击的命令,他却擅自离开自己的位置,他这是想做什么?”
毛长文也是半天说不出话,最后才开口道:“以末将看,他这样好象不是过去打仗的,怕是想去抢人头,夺战功?”
刘长恭大吼一声:“他敢!”话音未落,只见孔令果的军中已经奔出三千多人,跑到原来隋军最早的大车防线处,也就是最近一堆尸体的地方,就在刘长恭所部的众目睽睽之下,公然地收割起战死者的首级来。
刘长恭的脸一下子胀得通红,几乎一口血都要喷出来:“都什么时候了还不忘了抢功,姓孔的真想要我们战败吗?!”
没等刘长恭下令,刘长恭所部的将士们不干了,也不管现在还在战场,直接上前也抽刀开始收割人头,就连前线和隋军只保持了几百步距离的一线部队,也都纷纷地开始在地上巡找尸体,无论是敌军的还是本方的,通通割了脑袋准备去报功领赏,整个战场上一片混乱,甚至为了抢人头而大打出手的也不在少数。
单雄信这时候已经回到了李密的身边,山下的疲兵们正在抓紧这难得的喘息之机休息和进食,一线的部队仍然是长枪大盾,依托树林进行防守。
本来两人正在商量如何布置接下来横山的防守,却没想到战场上出现了如此戏剧性的变化,隋军居然因为抢人头而自乱阵脚,不成阵形,李密一下子站起了身,指着右前方的孔令果军吼道:“快,快,集中所有部队,猛冲孔令果所部!”
单雄信不等李密的命令说完,就飞身上马,奔驰下岗,一路跑一路吼道:“全体列阵,锋矢阵型,目标敌孔令果军!横冲过去!”
所有的隋军都站起了身,前线的隋军迅速列成了几十个状如箭矢的冲锋阵型,盾牌手在前,刀斧手居中,目的就是最大程度地发挥小队的作战和突击能力,常用于锐卒冲阵和追杀逃敌。
单雄信一路驰过,直接冲出了瓦岗军的最前线,向着孔令果军奔去,在他的身后,高岗后面跟着奔出四千余名骑兵,正是那批在前次追击战中被击溃的轻骑部队,绕过正面的刘长恭部,向着孔令果所部的隋军全速冲击。
战场上的隋军们正为了抢人头而你争我夺,不亦乐乎呢,这一仗杨侗也算是下了血本,开出了每个人头一百钱的重赏,要知道一百钱在中原可以买一石米,足够一个成年人吃上一年了。也正是因此,刘长恭所部的战意才如此高涨,只不过现在轮到孔令果来偷窃战果了。
单雄信骑在马上,心跳都开始加速,这一切都与他原先的设想完全不同,真正的战场是如此的瞬息万变,一点小小的变化都可能决定全局的胜败,很幸运,这次犯错的是敌人,而他也不准备再给隋军任何弥补过失的机会了。
单雄信所部的骑兵狠狠地撞进了孔令果的军中,这些隋军甚至都没注意到骑兵冲着自己奔来时扬起的漫天烟尘,还在一边收人头,一边推搡身边的人,甚至拔刀相向呢,等到他们听到雷鸣般的马蹄声时,已经来不及了。
无数凶神恶煞,挥舞着马刀和狼牙棒的瓦岗军骑兵,已经冲到了隋军士兵们的面前,而那在自己面前高高抬起的马蹄和狠狠砸下的兵器,则是许多人在这个世界上最后的记忆。
如疾风般的骑兵冲过之后,劫后余生的隋军士兵们终于想到了拿起手中的武器进行反抗。
可没想到紧跟着骑兵卷起的烟尘中,又冲过来大批手持大刀战斧的敌军,这些人一个个轻甲大斧,不少人都是赤膊上阵,冲上前来见人就杀,只用了小半炷香,孔令果军中跑出来收人头的几千士卒几乎全军覆没,拼命向后逃的几百名士兵还冲乱了后面的整个阵形。
刘长恭脸上的肌肉都在发抖,冲着身边的传令官大吼:“擂鼓,进兵,不管左翼的孔令果,直冲正面的隋军,攻上山去,活捉李密!”
坐在横山上的李密面带微笑,看着已经被彻底击溃,连帅旗都被放倒的孔令果所部,他的眼光转向了战场的正面,刘长恭军的士兵们在军官的严令督促下,不情愿地丢掉手中的人头,回去重新列阵,倒是他们的眼里,已经远远没有了一个多时辰前,刚刚出战时的那种热情与渴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