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东城下,阴风惨惨,城头之上,到处冒着黑烟,而坚固的城墙上面,也已经是弹痕累累,十几处大大的裂痕,触目惊心,而裂痕后新筑的栅栏,却是出奇的坚固,栅栏的尖桩之上,还插着不少血淋淋的隋军首级,一个个面目狰狞,透出一股恐怖的残忍。城墙之下,两军将士的尸体已经堆得足有三尺之高,被焚毁的云梯和冲车,勾车,歪歪斜斜,比比皆是。
城外的护城河已经被全部填平了,用的多是两军将士的尸体,几万具头缠白布带的高句丽军的尸体,在城外十里范围内散落得到处都是。隋军大营之中,几个巨大的尸堆正燃烧着熊熊的火焰,众多的军士正使劲地鼓着风囊,把这些令人作呕的尸气吹向辽东城内。
城头之上,高句丽的军旗多数已经残存不堪,有气无力地飘着,而守城的军士们个个满面烟尘之色,也不知道是不是呛多了死人的骨灰,几乎整个脸上,除了眼白之外,已经看不到任何白色的东西。
杨广坐在一座临时搭起,足有三丈高的高台之上,离着城池足有三里的距离,他一身金甲,笑容满面,指着那黑烟四起的辽东城,说道:“今天的攻城,很好,众军辛苦,虽然没有攻下城池,但又打开了三道裂纹,杀伤敌军据报足有七千余人,照这样打下去,朕看,十天之内,即可落城,众位将军以为然否?”
宇文述一脸的谄笑,说道:“这全赖陛下的英明指挥,三军的将士用命。高句丽君臣失和,这次我天军征伐辽东以来,高元对这里一兵未发,就连北部大人高长真,也没了凶悍的契丹与勿吉仆从骑兵,不敢出战,现在辽东境内,几乎所有的城池都已经被我军攻陷,只剩辽东孤城一座,渊太祚已经撑不了多久啦。”
杨广满意地点了点头,扭头看向了一边的薛世雄,说道:“薛将军,你是这次进军辽东的总大将,你有何高见呢?”
薛世雄连忙一拱手,说道:“陛下英明神武,末将惟有从命,安敢妄言?!”
杨广的脸上闪过一丝不快,他摆了摆手,仍然是笑容可掬:“哦,这么说来薛将军是有一些看法了,现在是军议,有何看法尽可大胆直言,朕需要听到各位爱卿真实的想法。”
薛世雄咬了咬牙,面有难色,杨广笑道:“薛大将军,你是总大将,要是连你也不敢开口,那还有哪位将军敢进言呢?说吧,朕赦你无罪。”
薛世雄的脸上肌肉跳了跳,宇文述冷冷地说道:“薛将军,我们这些做臣子的,直言进谏就是最大的忠诚,你若是有别的看法,更应该在陛下面前直言才是。上次征战不利,不就是因为各位重臣大将,只顾自身,没敢提出谏言吗?”
薛世雄的眉头一皱,终于开口道:“陛下,这回我军虽然进展顺利,但是围攻辽东城也已经有一个多月了,固然杀伤敌军高达十万多,但我军的战损也有此数,现在我军刚出师的冲天锐气已经有所下降,这几天来攻城的情况也不是非常顺利,只要一听鸣金之声,前线的将士就马上退回,不再象十几天前那样死战不退,斗志高昂。”
杨广的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冷冷地说道:“夫战,勇气也,我军确实连番作战,有点疲劳,但再怎么说,我军百万之众,也是轮流出击,城中的高句丽军,却是昼夜不得休息,我们困难,他们更困难,难道我军的士气,还不如这些高句丽人吗?”
薛世雄叹了口气:“陛下,我军是进攻一方,即使撤退,也没太大损失,而高句丽人却只有一座孤城可守,他们也知道两次杀伤了太多的天军,一旦城破,必是全城被屠,所以现在他们的战斗,不是为了赏赐,而是为了生存,就算再苦再累,也要咬牙撑下去。”
杨广的嘴角勾了勾,尽量平静地说道:“那么,按薛大将军的意思,我军应该怎么做呢,总不可能这辽东城不攻了吧。”
薛世雄正色道:“陛下,现在已经是六月了,即使在这辽东之地,夏天也是比以往热得多,现在战场之上,两军的尸体加在一起有近二十万具,尤其是城墙上下,更是有超过十万具尸体未及掩埋,这几天的攻城时,那些尸体已经在腐烂,蚊蝇滋生,此乃出现大规模疾疫的先兆,为将者,不可不慎!”
杨广看着远处的那座城墙之下,到处是尸体,他的鼻子抽了抽,仿佛那股子该死的焚尸味道又钻进了鼻子里,若不是当着众多的臣下,他甚至都有股想呕吐的冲动,可是这会儿,他只能强撑着摆出一副帝王的威严,淡淡地说道:“那依薛大将军的意思,当如何是好呢?高句丽人也不可能允许我军去收尸焚烧或者掩埋吧。”
薛世雄的眉头紧锁,突然说道:“陛下,请恕末将的直言无罪,臣有一言,须得陛下赦免后才敢开口。”
杨广的面沉如水,一抬手:“说吧,朕刚才就说过,赦你无罪。”
薛世雄正色道:“还请陛下允许渊太祚献城投降。”
此言一出,周围的文臣武将纷纷脸色大变,虞世基第一个开口道:“薛将军,你怎么能说这种话呢?上次就是因为这个渊太祚的奸诈,多次诈降,我军才功亏一篑,没有攻下辽东城,所以这回陛下才下了严令,不接受辽东城渊太祚的投降,必须要攻下,你难道不知道这一点吗?”
裴蕴也跟着说道:“是啊,薛将军,作为总大将,作为军人,你应该考虑的是打胜仗的事情,这种议和之事,只能由陛下提,而不是由你来提出。”
杨广转头看着站在人群之中,一言不发的李渊,说道:“唐国公,你一向足智多谋,又是忠心为国,你来说,薛将军的话,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