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密急得一跺脚:“嗨呀,大哥,这人不过是因为贪生怕死,才加入的我们,他又怎么可能忠义到哪里去呢?再说了,我刚才看他的样子,倒是很为游元的死而难怪,没准面上恭敬,心里却恨死了我们呢,要是他进了怀州,我看八成会叛变,大哥,这可是性命倏关的大事,千万不可以疏忽啊。”
杨玄感的脸色微微一变,喃喃地说道:“这,这好像确实是有点考虑不周了。不过,这话已经出口,现在是军事化管理,黎阳已是军营,而我也是大帅,说出的话,就是军令,不能令行禁止,那军威何在?”
李密的脸色大变,长叹一声,忽然双眼一亮,正要说些什么,突然杨玄感说道:“等一下,这唐祎的家人,现在何处?”
李密哈哈一笑:“大哥,小弟也正想开口说此事呢,唐祎的家人,都在黎阳,他的老婆和三岁的孩子,和其他属官的家属一起,都在西院的官署里随军呢,是按大哥您的意思,前天夜里刚刚接来的,唐祎本人还不知道。”
杨玄感的眉头一下子舒缓了开来,笑道:“好,很好,一会儿让杨元给他透个风,他是聪明人,应该知道怎么做的。再说了,唐祎亲手杀了游元,手上也沾了血,以后就算是转投隋室,也会给视作叛贼,这个道理,他不会不明白。刚才若不是有这层关系,我也不会让他去当这怀州刺史的。”
李密点了点头:“大哥的想法,小弟确实能体会一二,可是事关全军起事的成败,我们不能有半点疏忽,三十名护卫太少,这回怀州兵马来了五百,我料守城的还有四五百人,不如我们派三百部曲,由大哥的某个兄弟率领,跟着唐祎回怀州吧,这样万一这小子反水,我们也可以制住他。”
杨玄感摇了摇头:“不可,只不过是给那游元送棺回乡,不用太多的人,人带得太多了,反而会引人怀疑,再说如果不让怀州兵回去,也会让他们有所警觉。这样,怀州兵里,挑那些兄弟或者父子一起来的,留一个,放一个,这样料想这些怀州兵,也不可能反水了。”
李密微微一笑:“大哥什么时候也有这些厉害手段,来控制人了呢?”
杨玄感笑道:“这还不是跟那王世充学的!好了,贤弟,我们还是去商量一下起兵的路线吧,如何最快地能打到东都!”
怀州,这里是河内郡的郡治所在,乃是现今的焦作地区,是一个典型的内地小州,可是,由于这里扼住了从黎阳一带向虎牢进军的要道,堪称从黎阳迅速地进击洛阳的迅捷之路,所以地位非常重要,如果这里不能通过的话,那黎阳的杨玄感军,就只能绕路走偃师和白司马坂,南渡黄河,翻越氓山进入东都地区了,这也是杨玄感派出唐祎抢占此地的原因所在。
唐祎换了一身白色的丧服,头缠白带,骑在一匹瘦马之上,若有所思,身后,三十名怀州士兵,人人也是愁眉苦脸,十余人拖着一辆牛车,上面放了一副上好的柳木棺材,里面放的正是游元的尸首。
与唐祎并辔而行的,正是杨府的家将杨元,此人四十岁上下,生得精明强干,虎背熊腰,看着唐祎的这副表情,笑道:“唐刺史,你还有什么不开心的呢?这举兵建义,本就是提着全族脑袋玩命的事情,你的家人现在在楚国公那里,随大军行动,很安全的。”
唐祎的脸上勉强挤出了一丝笑容:“杨将军,唐某明白你的意思,只是,只是唐某今天毕竟是亲手杀了恩师,他的血就这样溅在了唐某的脸上身上,现在想来,仍然是如恶梦一般啊。”
杨元哈哈一笑:“你们读书人就是这般磨磨唧唧的,一点也不爽快,这游元顽固不化,为独夫民贼卖命,死有余辜,你唐刺史作为他的学生,深入大牢劝他,已经是尽了学生的义务,他自己寻死,与你何干?唐刺史,你还是好好地想一下如何抢占这怀州城,为大军打开通道吧。”
唐祎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狠厉之色,一闪而没,转而满脸堆笑,从怀里掏出了一卷黄绢:“这是楚国公给我的刺史委任状,靠了这东西,唐某自然可以号令全城,放心,唐某一定在城头恭候楚国公大军!”
正说话间,一行人来到了怀州城下,杨元看了看怀州城外,那道宽达二丈的护城河,河里灌满了水,靠着天亮的拂晓时那黯淡的星光,也可以看到河底那若隐若现的木桩尖头,杨元皱了皱眉头,他也是杨素的亲兵护卫出身了,从打南陈时就跟着杨素,征战无数,却是第一次在这内地的州郡里,看到如此严密的防备。
杨元又看了一眼城头,上面灯火通明,明铠执杖的士兵在来回巡视着,吊桥被高高地拉起,城门紧闭,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
杨元眉头紧皱,低声道:“唐刺史,情况好像不太对啊,难道这里接到了主公起兵的消息吗?”
唐祎微微一笑:“不可能的,楚国公可是严格封锁了消息,我们是这两天来唯一一支出黎阳的队伍,就是一只鸟儿也没飞出去,他们又如何得知这消息呢?我看恐怕是赵刺史和吴将军接到了楚国公的调令,说是来护儿谋反,要他们速去会合,所以也留下命令,让留在城里的军士严加防守。”
杨元点了点头:“那现在怎么办?”
唐祎清了清嗓子,高声道:“城头何人值守,站出来说话,我乃前河内郡主薄唐祎,奉楚国公杨玄感之命,前来接管怀州城,顺便扶游元游御史的棺材回来安葬。”
城头一阵噪动,火光一下子集中到了城门这块,一个三十多岁,豹头环眼,黑脸虬髯的军官探出了脑袋,看着城下,沉声道:“来者真是唐主薄吗?怎么赵刺史和吴将军没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