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都,楚国公府,杨玄感的宅邸。
杨玄感一身紫色丝绸薄衫,金丝纶巾包头,大红战狮披风,迎风飘舞,更让他显得器宇轩昂,可是他的眉宇间却是看不到任何高兴的神色,双眉紧锁,紧紧地盯着十几个青巾小帽的家丁,在费力地刷着面前的一堵黄色院墙,墙上一片刺目的殷红,仿佛鲜红的血液,格外地诡异。
李密在红拂的带领下,走到了杨玄感的身边,三个人沉默肃立,良久,李密才幽幽地说道:“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啊,连着几日,宅中好几处院墙,都这样无故地向外冒出红色液体,就象人的鲜血一样,风水之上,这是大凶之兆,大哥可要小弟找些方子来避上一避吗?”
杨玄感的双眉紧紧地锁着,一动不动地看着那仍然在不断渗血的院墙,突然厉声道:“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刷个墙刷了这么久,都不能恢复干净吗?要是再偷奸耍滑,当心老爷我翻脸不认人!”
那几个家丁在杨玄感的喝斥之下,明显地加快了刷墙的节奏,可是那些红色的,血水一样的液体,仍然不停地从墙缝砖隙之间冒出,如同一道道越拉越大的伤口,占满了几乎整个墙面,触目惊心。
红拂轻启朱唇,说道:“主公,别这样,这些下人们也尽了力了,此事确实诡异,连着几天,好几处院墙都出了这种事,可是把整面墙都推倒后,又发现里面没有任何不当之处,这真的是让人百思不得其解,也许,也许按李公子的意思,找些风水师来看看比较好。”
杨玄感冷笑道:“不必了,我想此事十有八九是王世充那厮在作怪,他最喜欢做这种神神鬼鬼的事情,大概是想吓唬我,逼我们按他的条件来办事呢。”
李密的眉头一皱:“大哥,你考虑得如何了?这两天就是我们正式答复王世充的时限了,接下来该如何应对,小弟全听你的。”
红拂上前一步,在杨玄感的耳边低声道:“主公,他们都来了。都在密室里。”
杨玄感咬了咬牙,对着站在院墙前,一直督促着那些家丁们做事的二弟杨玄纵说道:“二郎,这里你照看一下,我去去就来。”
杨玄纵点了点头:“大哥你放心地去吧,这里有我。”
杨玄感转过身,看了李密和红拂一眼,低声道:“去密室。”
杨玄感书房下的密室里,一切布置都如多年前杨素还活着时的那个谈话密室,一把虎皮大椅居于上座,两侧各是七八张矮脚胡床,宽阔的室内,墙壁上插着二十几支人臂粗的牛油巨烛,加了名贵的龙涎香料,燃烧起来听不到那种破柴似的噼啪声,反倒是多了一股子让人神清目明,思维敏捷的氤氲香气,缥缈的烟雾间,杨玄感正襟危坐在虎皮大椅上,看着两边坐着的三四个人,神色严肃。
李密坐在左首第一张座椅上,他的对面,坐着的一人,赫然是一身商人打扮的徐盖,而徐盖的下首,坐着两个虎背熊腰的壮汉,布衣打扮,都是四十多岁的年纪,脸上写满了岁月的沧桑,而眼中偶尔一闪的凌厉光芒,却显示出这二人绝非寻常百姓。
李密对着杨玄感笑道:“大哥,这次好不容易,才让徐先生亲自来一趟,而他带来的这两位道儿上的朋友,在江湖上可是大大的有名,这位姓刘名元进,当年在江南就和徐先生一起起兵过,后来起事不成,徐先生与他分别多年,可是刘壮士却是一直在江南潜伏,集结旧部,以待时机,这回听到复仇有望,也就跟着徐先生一起来了。”
杨玄感起身一抱拳:“刘壮士的大名,久仰了,当年先父曾经和壮士战场上各为其主,想不到你我还有这样共事的机会。希望刘壮士能不计前嫌,助我成事。”
刘元进的神色平静,起身回了个礼:“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当年杨大帅一心为隋室效力,却落得个鸟尽弓藏的下场,杨公子既然有天下第一勇士之名,肯出头先反暴隋,我等自当跟随。”
刘元进坐下后,李密又一指坐在下首的那名,四十多岁,眉心生有一颗绿豆大小的肉瘤,络腮胡子的大汉,说道:“这位韩相国,梁郡人士,乃是当地豪强,出了名的仗义疏财,手下庄客数千,多是身负命案的江洋侠士,忠诚可靠,跟徐先生也是过命的交情,这回听说大哥有义首举义旗,也是愿意跟随响应。”
杨玄感微微一笑:“韩庄主放着好好的庄主不当,却要做这种灭族之事,要说刘壮士是与隋朝有不共戴天之仇,还好理解,可你这好像没有必要吧。”
韩相国哈哈一笑:“杨公子,你有意起兵反隋,如果事成,就是未来的新君,我等也是从龙之臣,与其这样守着一个庄子,就这么虚度一生,不如把握机会,好好地搏上一把,昏君无道,海内苦之者久矣,这是天下大势,即使杨公子不起兵,早晚也有英雄人物会走这条路的,我韩相国虽然是乡野之人,但自信还是不会看错人,看错形势。”
杨玄感点了点头,正要说些什么,徐盖却突然说道:“杨公子,这位韩壮士,还是前任上柱国,隋朝大将韩擒虎的族侄呢。”
杨玄感的神色微微一变:“居然是韩大帅一族,失敬失敬。”
韩相国叹了口气:“不提也罢,家叔当年为隋朝立下大功,却被隋皇猜忌,闭门不出,郁郁而终,而我韩氏一族的子侄,除了堂兄韩世谔以外,多数失去了领兵出征的权力,既然隋室待我韩家不公,那我们更是应该想办法另寻明主才是。”
杨玄感笑了笑,一抱拳:“那就要多仗韩兄之力了。”
一阵客套之后,宾主坐定,杨玄感的目光投向了徐盖:“徐先生,你这样离开王世充,转投我这里,就不怕王世充的报复与打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