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渊的嘴角勾了勾,从他的内心里,是不太愿意回答这种问题的,但是杨广这样一直盯着自己,也让他没有顾左右而言他的资本,只能沉吟了一下,说道:“城中敌军的士气和兵力看起来还是很充足,今天我军攻上了城头,仍然是给反击下来,虽然有沈侍卫意外中箭的原因,但是沈侍卫落城之后,我军攻上城头的部队也给全部歼灭,这说明敌军不是这么容易给打垮的。”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还有就是今天在此之前的冲车攻城,本来一切计划都很周密,可是离门只有十几步的地方,却是毁于敌军的地穴,这说明敌军在城中也有高人指挥,精通五行战法,他们能用地穴之法保护城门,也必有防我军地穴攻城的办法,所以在微臣看来,强攻并不可取,大军长期围困,只怕是拿下辽东城的唯一选择。”
杨广不满地说道:“围困?我百万天兵天将,还拿不下一个小小的辽东城?唐国公,你这说法也太悲观了点吧。”
李渊连忙起身,走到中间跪伏于地:“此事惟愿陛下圣裁,微臣只是实话实说,微臣才疏学浅,信口胡言,还请陛下恕罪。”
杨广叹了口气,摆了摆手,说道:“好了,唐国公,朕知道你也是一片忠心,不必如此,回席吧。”
李渊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回席跪坐于地,杨广突然说道:“唐国公,你负责后勤,再清楚不过前线百万将士的消耗,依你所见,怀远镇的军粮,还够支持多久的?我军若是长期在此围困辽东城,是否后方的粮食补给能跟得上?”
李渊连忙说道:“如果大军的作战目的地,只在辽东的话,后方的军粮,还够一年之用,毕竟百万大军之外,还有二百多万的民夫,一路从涿郡不断运粮支援前线,而通过大运河运到涿郡和怀远镇的粮食,也是源源不绝,这一点暂时不会有问题,只是……”说到这里,李渊欲言又止。
杨广连忙追问道:“只是什么?”
李渊的眉毛微微一挑,回道:“只是大军孤悬于外,久拖不绝,国内有太多的壮丁被抽来做这支援前线的运输工作,尤其是河北和山东一带,大片的田地因为没有人耕作而误了农时,微臣只怕到了秋收之时,那些服徭役的壮丁民夫们无法回去收庄稼,到时候河北山东一带,会有大规模的饥荒出现。”
杨广平时身边总是给虞世基这些马屁精包围着,很少有人象李渊这样直言此事,也就是王世充提点过两句,而且看他不爱听也很快点到为止了,李渊的话,让他的嘴角慢慢地勾了起来,虽然他不喜欢听,但他也知道,这是实情,早晚必须要面对。
杨广沉吟了一下,说道:“那按唐国公的意思,是不是朕应该下令退兵?”
李渊摆了摆手:“不可,陛下,征战辽东至今,战果赫赫,除了这辽东城一地外,其他众城多降,现在只要我军攻下辽东城,那前线就有了一个非常稳固的据点,以后要在这里屯粮屯兵,据此进攻高句丽鸭绿水以南的地区,就容易了,万一我军就此撤退,那已降的各城一定会纷纷复叛,成果只会毁于一旦。”
杨广冷笑道:“可是唐国公你不是说了,百万大军在外的消耗太大,会把河北和山东之地弄得没法收庄稼了,迟早要有反叛么。难道你的意思不是要朕撤军吗?”
李渊摇了摇头:“不,微臣的意思是,陛下有两条路可选,一是速战速决,抽出几十万大军南下,迅速地攻击平壤城,而其他军队则继续在这里围攻辽东城。二是大军撤回,留个二十万左右的军队继续围城便是,这样规模的兵力足以围困辽东,也不至于给后勤运输造成太大压力,围上一年,辽东城必陷落,或者等明年春耕之后,再组织大军前来辽东,也可以一战而下。”
杨广的精神一振,李渊的第一个方案显然更合他的胃口,可是他很快想到了什么不对劲的地方,说道:“唐国公,你是说速战速决,派几十万大军南下,进攻平壤?可是连这辽东城也攻不下,平壤是高句丽的国都,就能迅速攻下了吗?再说了,我军的粮食补给,只会压力更大吧。”
李渊微微一笑:“陛下,微臣的这个战法,前提是需要平壤城那里,来护儿的大军能打开局面,攻到平壤城之下,从辽东城出发的大军只需要带三个月的粮草,打到平壤城下,和来护儿大军取得联系,到时候共享来护儿大军的军粮,或者干脆是直接收割高句丽人的秋粮,以供大军之用,陛下只需要把江南的粮食直接通过东莱郡走海路去供应平壤一带的大军即可,而无需北上涿郡,再几千里转运到辽东,这样就能大大减少后勤的压力啦。”
说到这里时,李渊顿了顿:“不过此计实施的前提,是要来护儿进展顺利,攻到平壤城下,能与我大军直接会师,若是来护儿进展不顺,甚至兵败,只能自保的话,我大军两地不能相顾,那就不能施行此计了。”
杨广双眼一亮,正要再说话,只听外面有一声拖长了的声音:“陛下,平壤道急报!”
杨广连忙说道:“有军报快进来。”他转头对李渊笑道,“说什么来什么,正好平壤那里有消息了,听听来护儿打得如何。”
李渊心中暗骂该死,他本来出的第一条是虚计,内心里认定了以来护儿的兵力,绝对不可能在平壤城有什么进展,到时候正好顺理成章地让杨广选择第二个方案,从辽东退兵,要是杨广真的打下辽东,甚至灭了高句丽,重赏那些关陇世家子弟,那这些人得了好处,以后就会为杨广卖命,而不是站在自己这一边,那自己的全盘计划,恐怕就是要落空,存了和王世充一样心思的李渊,又怎么能看这种情况出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