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壤城中,隋军分成多列纵队,在一些会说汉话的向导们的带领下,沿着不同的街道,向那宫城挺进,这平壤城虽然不如大兴,东都来得巨大,但也算得上是一等一的大城市,来护儿跟着崔始元走了足有三四里路,也只是刚刚看到城中心宫城的轮廓而已,还要再拐两条大道,才能到达呢。
来护儿这一路之上,还是保持了足够的警惕,一开始的时候,每过一段路,都要军士们把那两侧紧闭着的房屋门窗打开,几乎家家户户都和城门口的那些人家一样,桌歪椅倒,橱柜洞开,却是没有一个人在里面,这种情况看得多了以后,来护儿也就彻底放了心,催促着部下加快速度,向着王城的方向挺进。
十几路隋军,几乎是同时穿越了大半个城市,来到了宫城前面,来护儿定睛一看,只见这座宫城完全是由石头砌成,高大坚固,一如东都城内的宫城一样,门洞又深又宽,十几座石制浮桥跨越一条内护城河,直通城内,只是所有的大门都已经洞开,城头也无一人防守。
来护儿回头一看,只见四万多隋军,已经全部进入了平壤城中,就连骑兵,也都分道而入,在这片宫城前的空旷广场之上,聚集了至少两万隋军,人头攒动,密密麻麻,却是没有列出阵势,各路隋军都在那些浮桥前集结,等着来护儿下达进城的命令,因为这里毕竟是高句丽的王城,未有大将之令,私入内库,可是要犯死罪的。
来护儿的嘴角勾了勾,从兵法上来说,现在大军在这空旷的平地,四周又是狭窄的街道,实在不是一个有利的地形,若是敌军能登城固守,会给自己造成巨大的麻烦,但这一路行来,几乎不见一个高句丽人,家家户户都没有活人,显然也不可能给自己构成什么威胁,他沉吟了一下,说道:“骑军指挥刘大成何在?”
刘大成策马而前,这是一个三十多岁的将军,也是来护儿多年的部曲了,他朗声道:“刘大成在此,听大帅的号令。”
来护儿点了点头:“你率三千骑兵,进入宫城,占领城头,记住,不得妄动。”
正当刘大成准备拱手领命的时候,城中突然奔出了一些宫人内侍打扮的高句丽人,戴着方形高帽,穿着缮丝衣服,背上背着大大小小的包袱,连奔跑的速度都很慢,满头大汗,很吃力的样子。
前军的士兵们发出了一阵骚动,不等来护儿下令,两百多个神经高度紧张的士兵就纷纷开弓放箭,七八个宫人惨叫着应弦而倒,其他的几个人扔下包袱,一哄而散,一阵清脆的响声传来,只见那些包袱散落了一地,尽是金银元宝,还有一串串的铜钱,金制的酒杯玉器,还有秀美的绢帛绸段,个个价值不菲。
这一下隋军人人两眼放光,前些天在高句丽大营中翻到的那些值钱宝贝,虽然最后大部分给来护儿派军法官没收,但这消息仍然不径而走,再说来护儿早在进城前就下过令,入城后予取予求,眼看着满地白花花,黄灿灿的金银,这些军士们又怎么能不心动不已呢?
来护儿的眉头皱了皱,正欲下令,宫城的另一侧城门那里,却是传来了一阵脚步声,密密麻麻,几千名官人内侍,还有些百姓打扮,白布缠头的高句丽人纷纷从城门中逃出,一样也是背了大包小包的东西,向着城南的方向奔去,领头的几个人一看到隋军已经在宫城前列阵,一阵大叫,纷纷扔下了包袱,夺路而逃。
这下不等来护儿下令,几万隋军纷纷冲向了这些地上的包袱,金银元宝滚得满地都是,而一串串的铜钱更是散得这一堆,那一堆,刚才还不动如山的隋军方阵,这会儿已经散成了四万多个武装的强盗,没有一个士兵还在想着建功立业的事,他们扔下手中的武器,盾牌,解下身上的盔甲,只为能尽可能多地捞一些财宝,即使是各队的主将,也都跟几天前一样,纷纷下马加入了抢劫的行列。
来整的脸色一变,正待高声喝止,却听到来护儿长叹一声:“罢了,六郎,本帅是下过令的,允许军士们进城后抢掠,军中一言,乃是如山军令,收不回来的,你约束我来家部曲,保持警戒便是。”
来整扭头四顾,只见这会儿只有三四千来护儿的亲兵护卫们,一千多骑兵,两千多步兵,还眼巴巴地看着满地的金钱,没有去抢,他的眉头一皱:“父帅,这里给孩儿的感觉不太好,我军进退失据,后路孤立无援,若是敌军有埋伏,只怕会有重大损失。”
刘大成哈哈一笑:“六将军,你多虑了,高句丽人早已经胆寒,又怎么可能有埋伏呢,大帅,末将这就去宫城,把高句丽国王的……”他的话音未落,突然空中传来一声破空之声,“叭”地一声,一枝只有两尺长的狼牙杆大箭,生生地从他的腮帮子处射了进去,把他的整个脸射了个对穿,他的眼中闪过一丝惊异,还没来得及扭头,就一头栽倒到马下,就此气绝。
即使是镇定沉着如来护儿,也不免惊慌失色,他扭头向着来箭的方向看去,只见宫城的城头,突然出现了足有两三千名的高句丽弓箭手,一个个都手持着几乎一人高的紫檀大弓,三千枝闪着寒光的三棱箭头,已经无情地指向了城下的数万名还在捡钱的隋军。
乙支文德的身形出现在城头,全副武装,将袍大铠,手中的一张大弓,弓弦还在微微地晃动头,显然刚才射死刘大成的一箭,就是他这位高句丽大对卢的杰作。城楼上的劲风吹拂着他那半黑半白的须髯,乙支文德的眼中闪过一丝杀气,对着惊惧不定的来护儿用汉语大声道:“来大将军,今天,平壤城,就是你的死地!”紧接着,他转用高句丽语高声道,“放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