乙支文德的脸上如同罩了一层严霜,一边听着王世充的话,一边凝神思索着,等到王世充说完,才长叹一声:“王侍郎,这是你个人的看法,还是你们大隋皇帝的意见?”
王世充冷冷地说道:“如果连我这个商人都是这样的看法,那我们的至尊就更不用说了,今天我也不妨向你乙支国相交个底,现在我们大隋对于高句丽的忍耐,已经到达了极限,至尊下令挖这大运河并不完全是针对你们高句丽,也有加强北方重镇和南方产粮区的联系,使帝国南方的各种物资能更方便地转运到涿郡,东都和关中这些北方的核心城市,但是你之前说的也有道理,大运河挖成之后,南方的粮食和军械,还有兵员也可以迅速地运到北方,若是你们高句丽继续以这种不臣之心对待我们大隋,哪天至尊一声令下,百万大军踏上征途,也就是一两个月的事情。”
乙支文德的脸上肌肉微微地抽搐了一下,声音略提高了一些:“大隋自然是天国上朝,但我高句丽也并非吐谷浑和西突厥可比,隋兵或许有百万之众,但我高句丽的数十万精兵也不是任人宰割的,战端一开,只恐并非三年五载就能结束,到时候烽火连天,不仅是我们高句丽,就是大隋,只怕也讨不了太多的好处。”
“这回我一路从辽东过来,也看到了你们这条又长又宽的运河两边,添了无数的坟头,装运尸体的大车在官道之上来回不绝,哭声随处可闻,而督河的长官则是残忍凶暴,监河的军吏们更是随意打骂那些挖河男丁甚至是妇人,驱之如同牲畜,我所经过的河北村镇,十室九空,不是给强征去挖河,就是不堪忍受这种重压,上山为盗为匪去了。当年秦始皇修长城弄得天怒人怨,孟姜女哭倒长城的故事就是对这种民怨的反应,大隋虽强,但这样滥用民力于前,征战连年在后,秦朝二世而亡的教训,为时不远矣!”
王世充哈哈一笑:“乙支国相,你这些大道理还是对你们的大王去说吧,我们的至尊是不会在意这些的,前年三十多万大军出塞巡视,威服东突厥,今年四十多万大军出西平郡讨伐吐谷浑,五万步骑出玉门关渡过大沙漠攻伐了伊吾城,这样的征伐并没有对国内的民生造成多大的影响,无非是消耗了一些存粮罢了,这对我们大隋的家底来说,不过是九牛一毛。”
“你可知我大隋现在九百万户人口,每年的存粮和税赋能有多少?你可知道我大隋东都洛阳附近的几个巨型仓城,如洛口仓,回洛仓,黎阳仓,堆的米都已经开始腐烂了?二十多年的开皇盛世给我们的至尊留下了无尽的家底,就如同当年汉朝的文景之治给汉武大帝留下了征伐匈奴的本钱一样。所以国相大人还是不要用那种小国的思维和眼光来看我们大隋,更不要低估了我们至尊的雄心!”
乙支文德哈哈一笑:“王侍郎,你是在恐吓我吗?强弱之分,又岂有定数。辽东离营州两千里之遥,一路之上又尽是荒无人烟的沼泽地带,我们本土作战,后勤方面不成问题,你们就是有百万雄师,也不能长期停留,国家虽大,好战必亡,这是亘古不变的真理,再说了,三百多年前你们三国的时期也曾经兴兵讨伐过我们高句丽,我们的故都丸都山城也失守了,但大王仍然成功地逃到了东沃沮之地,最后还是成功地复国,这不就是最好的例子吗?朝鲜之地,不是你们汉人可以长期占据的,大隋虽强,若是强行用兵,只怕也不会占什么便宜的。”
王世充眼珠子一转,微微一笑:“这些不是我们做臣子的能讨论的事情,不过作为我个人来说,也觉得国相大人说得有道理,大家和和气气地通商贸易,自然是最好的结果,打打杀杀的,除了让那些想要建功立业的骄兵悍将们能封候得爵,对国家可是没有太大的好处。”
乙支文德的表情也随着王世充的话舒缓了许多,笑道:“既然王侍郎也不希望兵连祸结,那就应该多劝劝隋朝皇帝,不要轻易地发动战争才是,如果天下太平,我也会回去劝说我们的大王,让他对大隋更加地恭顺,多派使团商队前来便是。”
王世充心中窃喜,看来这乙支文德已经一步步地走进自己的圈套了。此人智计出众,但是看到隋朝已经作出了大举进攻的态势,一时情急,才会给自己牵着鼻子走,他微微一笑,说道:“乙支国相,只派现在以我们至尊的打算,以及你们家大王以往一贯的表现来看,光是派些使节商团,是缓和关系的。”
乙支文德皱了皱眉头:“那要怎么样才行呢?”
王世充笑道:“得学着西突厥和吐谷浑的样子,派太子或者是太后过来做人质才行,而且我们隋军得驻扎在高句丽境内,哪怕是作为象征的存在,这才是有效地行使了宗主权。”
乙支文德面色一沉:“王侍郎,这条件太过份了吧!我们高句丽怎么好和吐谷浑和西突厥比?且不说我们的军力远远强于分裂的西突厥,还有河湟高原上人口稀少的吐谷浑,这些年来我们高句丽一直对隋朝很小心地侍奉,从没有象他们这样名为臣属,实则经常出兵冒犯,更没有公然地兴兵反抗,即使是文帝在世时,出大兵征讨我们,我们也是忍辱负重,大王上书自称辽东粪土臣元,难道这样的表态,还不够谦恭吗?”
王世充叹了口气:“在我们至尊和不少臣子的眼里,这只不过是你们高句丽人为了避免我们的再次讨伐,而使出的缓兵之计罢了,这些年来你们高句丽在辽河上修长城,又不通商队,每年只是象征性地派个使节团来朝贡一下,难道这就是恭顺的表现吗?我们的至尊有汉武帝的心胸和志向,怎么可能对你们的这些行为视而不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