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回刘权一听说杨广准备斩尽杀绝,彻底消灭伏允可汗,于是将计就计,想出这条计策,主动请缨,也顺便邀请王世充一起出来,看看这西域道上,还有没有更好的商机。
王世充并没有把自己将来准备起事的事情向刘权说明,据他所观察,这位先后出仕过北齐,北周和隋朝老将虽然谈不上太多的忠诚,但也绝非野心勃勃,想要改朝换代之辈,他所居的苏州,乃是江南要地,民风柔弱,并不适合出精兵良将,若是在太平时期,这个苏州城作为商路来源,自然是最合适不过,可若是乱世之时,想要据此地割据自立,则很困难。
再说刘权本人连北方的名门大族也算不上,充其量只能算个彭城土豪,是不能指望这样的人在乱世中成就大事的,而且他那个儿子刘世彻,放荡不羁,喜好游侠,结交匪类,无论从哪个角度,沾上这样的人家,都不是什么好事,所以多年以来,王世充与这位刘权的关系,纯粹只是在商言商,对将来所谋划的大事,却没有透露出一星半点出来。
王世充微微一笑:“世略(刘权的字)兄,我一直在想一个问题,如果到时候真的能碰到伏允可汗,咱们能这么轻易地把他放走吗?还是将他擒下后,逼他投降,然后带到至尊的面前以邀功?”
刘权摆了摆手:“此事万万不可,伏允可汗的性格我了解,那是桀傲不驯的家伙,宁可死也不会投降的,所以我是不会遇上他的,即使遇上了,也只会让他悄悄地离开,不会生擒他的,行满,我以前去过西海,知道那里有个吐谷浑的小部落,到时候咱们做做样子,击破这个部落,就算可以交差了。”
王世充的眉头一皱:“只击破一个吐谷浑部落又有什么用,不捉到伏允可汗,至尊是不会满意的,也不会对我们加以奖赏。”
刘权哈哈一笑:“行满,你不知道吗,这次我们去的西海,可是传说中出产天马的地方,那吐谷浑最值钱的就是这西海天马,只要能得到个几匹,就不虚此行了。”
王世充摇了摇头:“那个谣言你也信吗?我可是多年都没有见过这个什么天马了。以前重金也没求得。”
刘权神秘兮兮地说道:“这天马也是要看时机的,听说吐谷浑人每天每年冬天的时候,那西海就会结冰,然后吐谷浑人就会把上好的青海骢的母马放到那西海中央的小岛上,然后把冰给弄碎了,直到第二年冬天的时候,西海再度结冰,吐谷浑人再去那个小岛之上,据说就可以得到日行千里的西海天马,十二年前的时候那里出过三匹天马,一匹献给了西突厥的达头可汗,一匹给了先皇,也就是朱龙宝马,另一匹,则是前吐谷浑的夸吕可汗的坐骑了。”
王世充叹道:“可即使是如此,也十几年没出过天马了,你又何必急于这一时呢?”
刘权的两眼都在放光:“不行,这回可能是此生唯一的机会了,天马极为难得,即使侥幸出了几匹,恐怕那些吐谷浑人也会据为己有,或者是进贡给至尊,不会卖给我们的,这回是难得的机会,算算时间,我们迂回一趟伊吾,再去西海,正好差不多是开春的时候,到时候吐谷浑人在西海边上会留一些人来看守天马,我们只要把这些看守的牧人给击杀,斩下首级报功,那么即使得不到天马,也不会有什么损失,毕竟杀到了吐谷浑人,也不会无功而返。”
王世充皱了皱眉头:“可要是得到天马,又能如何?咱们可是带了万余精骑过去,人多眼杂,这事不太可能瞒过大家的。”
刘权哈哈一笑:“知道吐谷浑人天马秘密的人不多,那些军士们都是随军而来,不会太过注意一个湖心小岛,到时候击破了那些牧人,就把他们全部灭了口,这些骑兵们得了首级战功,想必也不会留意一个湖心小岛上的事,到时候我们若是得了天马,多的话就进献一匹给至尊,要是少的话,你我兄弟就二一添作五,平分这天马,如何?”
王世充微微一笑:“世略兄的主意打得倒是精明,只是此事你一人就可以完成了,为什么要拉上我呢?”
刘权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老弟,你常年走这西海一线的贸易,对这里的地形了如指掌,我知道,就是那裴侍郎,对西海一带的了解,恐怕也是不及你,我虽然来过这吐谷浑,但从来没有到过西海,万一误了时间,那可就要错过一年一度的收天马机会了,所以这回一定要你老弟同行才行。”
王世充笑道:“那若是这回只有一匹天马,又怎么办呢?”
刘权的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他咬了咬牙,沉声道:“老弟,你长年做这突厥和吐谷浑名马的交易,也不在乎一匹天马吧,而我这一辈子没别的喜好,只想要良驹宝马,你若是肯让给我的话,我用十匹青海骢和汗血宝马来换,如何?”
王世充笑着摆了摆手:“知道你老兄喜欢这天马,随便说说罢了,若是有一匹,我当然不会跟你争,只不过其他的那些青海骢的母马和小马驹,到时候你留给我就是,还有,世略兄你的从父(叔父)刘烈刘将军,现在好像是吴郡(自杨广废州为郡后,苏州改名为吴郡)的鹰扬郎将吧。”
刘权点了点头:“是啊,家叔的年纪,比我还要小了几岁,行满问这个做什么?”
王世充微微一笑:“你现在是卫尉,手中掌兵,可以把这些心爱的战马寄居到军中,可我现在只有文职,并无武将之职,如果屯积了大量军马,只派会给人以口实,至尊为人也是比较谨慎的,自从杨谅谋反之后,更是如此,所以我这次搞来的马,包括以后搞来的战马,想要寄存在令叔父那里,作为吴郡的军马,不知是否可以行个方便?”
刘权的脸上闪过一丝难色:“这个,以前我是苏州刺史的时候,自然没有问题,只是现在各地的骠骑府升为鹰扬府,军马也加强了管制,加上叔父他毕竟不是我,万一到时候出了点事,我也不好交代啊,你不能把这些马放在我的卫尉里吗?”
王世充摇了摇头,眼中碧芒一闪:“不可,卫尉这个职务,说老实说随时都可能有变化,万一至尊一纸诏书下来,让你外任为官,这些马就不好办了,吴郡那里的鹰扬郎将一般是由本地大族出任,令叔父在那里为将多年,轻易不会变动,还是放在那里的好。”
刘权咬了咬牙:“那么,如果这一回我能因功得到吐谷浑一带的郡守或者总管的话,你会把这些军马放在我这里吗?”
王世充微微一笑,他等的就是刘权的这句话:“世略兄,你现在是卫尉卿,官居三品,怎么会让你屈尊来这吐谷浑之地当个郡守呢?大隋的郡县可是按人口分的,你这里最多就是个中郡,是个四品官职,这样不是太委屈你了么。”
刘权笑着摆了摆手:“就是因为这样,所以没人愿意来这里当刺史呢,而我这次如果立了功,又肯主动降职来此镇守,杨广一定求之不得,到时候这河湟之地的千里草原,就归我所有了,你要是想要留马养马,还不是要跟我合作吗?”
王世充摇了摇头:“那如果老兄你以后在这里当郡守,跟伏允可汗怎么相处?你不消灭他的话,他就会不停地过来骚扰,你这个郡守可是不好当啊。”
刘权叹了口气:“这正是个难题呢,我这回坚持要老弟你跟着我一起走,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想你这位智囊能帮我想想办法,有什么好主意帮我想想,现在这就是个挺麻烦的事,如何处理和伏允可汗的关系,这将决定我以后能不能在这吐谷浑当好郡守。”
王世充微微一笑:“老兄自己有什么想法呢?”
刘权摇了摇头:“其实我不认为这回伏允可汗还能逃得出来,伏俟城那里我去过,那是一座巨大的山谷,谷中方圆百里,有成片的草场,而那伏俟城则守在进山的通道上,挡住了外界攻击的方向,可以说想要打进去,难于登天,可另一方面,想要突围出来,也是难于登天。”
王世充点了点头:“我没去过伏俟城,但听你老兄这样一说,那要让伏允可汗躲过这一劫,只有让他先逃出来才行了。”
刘权微微一愣:“他怎么可能放弃自己的十几万部众,一个人逃出来呢?”
王世充微微一笑:“这些草原上的蛮夷首领都是一个脾气,大难来临时,保命第一,如果有人通知伏允可汗现在面临的危机,让他留得火种,我想他是不会拒绝的,即使自己跑不掉,也会让自己的儿子带些亲信逃命,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嘛。”
刘权咬了咬牙:“王老弟,你的意思,是要我派人去通知?”
王世充笑道:“如果以后你想坐稳这个吐谷浑郡守的位置,就得这么做,这是你的问题,不是我的,若是你消灭了吐谷浑本部,那些漏网之鱼和羌人们会恨你入骨,以后大军退去后,你独立镇守此地,他们会不停地找你麻烦,到时候你别说收取这些名马,就是自己的地盘,也未必能保得住。”
刘权的眼中光芒闪闪:“没别的办法了吗?非要我派人去通知?”
王世充点了点头:“现在从白水羌的情况来看,他们并不知道这回至尊是御驾亲征,出动了几十万大军,而吐谷浑的本部虽然被宇文述的前头部队击溃,但想必也没有料到至尊这回的决心这么大,所以你这时候派人去通知他,这是雪中送炭的举动,绝对会让伏允可汗感激一辈子的,甚至劝他暂时服软,向隋军低头投降,也不是不可以接受,他要是拉不下这个面子,让他儿子带部众投降也可以,反正大军不可能在这里呆一辈子的,退了以后,这里还是他的天下!”
刘权的嘴角勾了勾:“可是要是这伏允可汗继续在这里称王,那我又算什么?我这个未来的吐谷浑郡守,还得讨好这伏允可汗吗?”
王世充微微一笑:“老兄,你觉得这河湟之地,千里草原,能象我们汉人中原那样,退牧就耕吗?能把这里弄出千里良田,引大批的汉人过来定居吗?”
刘权摇了摇头:“至少在我当这郡守的这些年里,是不指望这大草原能变成良田了,怎么,王老弟,你的意思是,我还必须要依靠这伏允可汗,还控制这片河湟草原?”
王世充点了点头:“不错,吐谷浑本部在这里毕竟经营了几百年,威望不是其他的小部落可以比的,你如果跟伏允可汗搞好了关系,那由他来代你镇压这些小部落,自然是最好的结果,看看一手搞垮突厥的长孙晟将军,他不就是靠了跟启民可汗的特殊关系,现在仍然牢牢地掌控着突厥的漠南草原吗?”
刘权的心中一动:“对了,这回为什么没有见到长孙将军随驾?虽说长孙将军主要是对突厥的事情比较熟悉,但也不至于征伐吐谷浑的时候,都不带他出来吧,其实我本来都有点担心,若是他在,这次的任务落不到我头上呢。”
王世充轻轻地叹了口气,眼神中闪出一丝落寞的神色:“长孙将军已经卧病在床几个月了,据我所知,只怕命不久矣,这回至尊御驾亲征吐谷浑,熟悉这些草原游牧蛮夷事物的长孙晟,居然无法随驾,也证明了这点。唉,也许随着他的死,关陇贵族间一轮新的洗牌和动荡,联姻与站队,即将到来了吧。”
刘权怔怔地看着王世充,嘴巴张得大大的,足足可以塞下一个汤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