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后来,杨广也感动地泪光闪闪,高声命人拿酒过来,一道伤痕与李景对饮一杯酒,以示抚慰,而李景更是来者不拒,杨广用不,他则用大海碗,近二十碗下去,本来就是紫红的面膛,更是红扑扑地一片了,活象关二爷转世。
看完正面的伤口,杨广又转到了李景的背面,讶道:“李大将军,你这背后怎么没有一道伤啊?!”
李景得意地一抹须髯,傲然道:“回陛下,男子汉大丈夫,在战场上就应该面对面地与敌人搏杀,受伤也应该是在正面,只有从战场上逃命的懦夫,才会背上有伤的!”
杨广点头称是,细细一看,只见李景的整个宽阔的后背上,除了左肩背处被弩射穿的那个小孔外,再无一处伤痕,干干净净,一边的几个将领也齐声道:“是啊,陛下,李大将军从没有转身脱逃过,自然背上不会有伤!”
杨广哈哈一笑,拿起一个大海碗,给自己满满地倒了一碗酒,又给李景也满上了一碗酒,说道:“李大将军,一处伤,一杯酒,朕的酒量不行,前面都是以小杯与将军对饮,这回一定要跟将军干一大碗!”
李景感动地眼中泪光闪闪,说道:“末将不过是为国家尽自己的本份罢了,一切都是托了先皇和陛下的洪福才至于此!哪敢当陛下如此厚恩?末将还是先干为敬吧!”他说着,举起海碗,一饮而尽!
杨广一开始一时兴起,拿给自己满上了一碗酒,这个大海碗比起平时酒店里的那种海碗还要大上了一圈,里面的酒足足有一斗之多,杨广看着李景仰头牛饮的样子,突然有些后悔起自己为何要与这个蛮牛般的军人一般鲸吞了,万一一会儿喝得不省人事,在臣下们面前大丢其丑,失了天子的面子,那可就大大不值了。
可是杨广的眼珠子一转,马上就想到了办法,他一脸严肃地捧着那个大海碗,仰天正色道:“上敬战死的英灵!”说着,手一抖,把这酒洒了小半碗出来,倒在了红色的地毯之上。
周围的臣子们不明就已,也跟着说道:“上敬战死的英灵。”
杨广跟着继续说道:“下敬涂炭的生民!”紧接着,又是倒出小半碗酒,酒在了红毯之上。
王世充在后面的人群里一下子看出了杨广的心思,心中冷笑不已,嘴上却是跟着杨广一起念叨着:“下敬涂炭的生民!”
眼看碗里的酒只剩下半碗不到了,杨广本来想要喝,但脸一凑过去,就被这青稞酒强烈的呛味弄得鼻子一皱,这青稞酒本就是为了高原上的吐谷浑人御寒时所配制的,后劲极冲,让喝惯了绵软型甜酒的杨广极不喜欢,但是在军中,他也不好意思跟军汉们连喝的酒都不一样,于是杨广瞬间抬起头,哈哈一笑:“中间敬,李大将军对我大隋的忠心!”
随着杨广的话,他迅速地把这剩下的不到半碗酒向着地上一泼,哗啦一下,满满一大海碗的酒,给他这一下倒得只剩下不到五分之一,杨广趁着对面的李景还没有反应过来,一仰脖,把剩下的酒一下子灌进了自己的肚子里,忍着腹中如同火烧般的感觉,杨广哈哈一笑,抹了抹自己的嘴角:“好酒!”
李景完全没有想到杨广洒这三回酒的用意,还以为陛下跟自己称兄道弟呢,早已经感动地老泪纵横了:“天恩浩荡,末将无以为报,只有死而后已啊!”他说着双膝下跪,在地上叩首不止。
杨广把大海碗往边上一丢,双手扶起了李景,笑道:“李大将军,你忠心为国,朕心甚慰,这草原上冷,快把衣服穿起来,免得受了风寒啊!”
李景谢过杨广后,重新穿上了衣甲,站回了队列之中,神情间得意洋洋,杨广坐回了自己的御椅之上,心情比起刚才好了许多,笑道:“有李大将军这样忠勇的将士,朕又有什么可以忧虑的地方呢,各位,都要学习李大将军,忠心为国,勤于公事啊!”
文武百官们齐齐地低头称是。
杨广的脸色一寒,沉声道:“前方负责搜索和警戒的部队是谁,李大将军,有没有查清楚这股子吐谷浑人,是从谁的防区混进来的?”
李景连忙说道:“回至尊的话,是从右骁卫虎贲郎将刘得忠所部,和左屯卫鹰扬郎将韦适之所部的空档穿越的。”
杨广的眼中杀机一现:“有功要赏,有功必罚,李大将军,按大隋军法,这两个人应该如何处置?”
李景咬了咬牙:“此二人因为雨大而扎营不前,致使防区出现空档,按律当斩。”
杨广点了点头:“很好,军法无情,我大隋要威服四夷,不仅要靠战场不胜的军队,也要靠令出如山的军法,于将军,现在宇文将军出征不在,你是最高将领,对这二个人的处刑之事,就由你来负责吧。”
这两个人是于仲文的旧部,一手由他提拔起来的,刚才杨广提到此事时,于仲文还在想办法能让这两人能免除一死,可是杨广亲口下了令后,他就知道于事无补了,却没想到这种杀人的脏活儿最后还落到了自己的头上,忍着心中强烈的不平,于仲文只能拱手称是。
杨广的眼光从右侧的武将阵列转向了左边的一排文官,首先就盯上了裴世矩:“裴爱卿,你多次出使西域,对吐谷浑的情况也应该熟悉吧,结合这两天的军报和战况,你来说说现在的情况如何?”
裴世矩缓步踱出,不慌不忙地行了个礼,说道:“至尊,微臣仔细地想了想今天的战况,觉得于将军说的应该没错,宇文将军的军报是准确的,从斩首数量来看,吐谷浑人没有作激烈的抵抗,而是四散奔逃,算算时间与行程,今天惊扰圣驾的这个白水羌部落,应该正如俘虏所说的那样,提前就离开了自己的放牧地,开始四处游荡了,不然他们也不会迎着我们大军的方向前来送死。”
杨广的眉头皱了皱:“吐谷浑的伏允可汗下令这些部落前来帮忙,他们难道还敢违令吗?”
裴世矩微微一笑:“陛下,吐谷浑虽然名为国家,但实际上还是草原上蛮夷的那一套,即使是可汗,也不过只能掌握几个核心部落而已,所以吐谷浑号称有数万兵马,却连区区几万人的铁勒部落都打不过,原因无他,就是在于他们的核心部落加起来,也不过一两万战士而已,这是跟吐谷浑人以鲜卑游牧的身份,征服和奴役那些羌人部落,所导致的必然结果。”
杨广点了点头:“这么说来,象白水羌这样的羌人别部,是根本不会听吐谷浑本部指挥的了?”
裴世矩正色道:“平时应该会听,尤其是打劫时,有利可图时,这些羌人部落是会发兵助战的,但是象这种面临强敌,毫无胜算的时候,白水羌这样的部落就会找各种理由和借口,不服应调,当然,为了躲避吐谷浑本部的秋后算账,面子上的理由还是要找一些的,所以这回白水羌部落也不敢在原营地里呆着,只说要出来游牧,这才会撞上了我们的大军!”
杨广微微一笑:“原来如此,那以裴爱卿所见,接下来的情况会如何呢?”
裴世矩朗声道:“以微臣的愚见,陛下可以驻节此地,指挥诸军,分道合击,吐谷浑的本部已经被击溃,其他各部只不过一盘散沙,从今天的战况来看,只需数千骁果,即可打垮他们,陛下御驾亲征,现在在这吐谷浑故地,已经完全达到了目的,不需要再亲力亲为,向前追击了,只需要诏令宇文将军分兵追击,再从守卫御营的大军中抽出十余万骑兵,在草原上来回梳理几遍,尤其是攻克那些吐谷浑人存储牛羊与谷物的城池,即可获全胜。”
杨广的眉头微微一皱:“不用捉到伏允可汗,也能算全胜吗?”
裴世矩不慌不忙地说道:“臣以为,在这河湟之地,千余年来一向不服王化,即使这回捉到了伏允可汗,仍然很难象中原那样置郡县进行管理,还是只能象对付突厥和西域诸国那样,册封一些归顺我们大隋的部落小王和首领们来治理,所以微臣以为,接下来的这一段,应该是由军事打击,转向降服各部。”
杨广阴沉着脸,一言不发,王世充冷眼旁观,不免有些给裴世矩担心起来,杨广这回要的就是彻底地,全面地碾压吐谷浑,即使是伏允可汗这样的部落首领,也要亲自捉拿,献俘太庙,这才能显摆出大隋和杨广的威风,而且在这吐谷浑之地,杨广八成也是想象汉武帝建朔方郡一样,真正地在这里开边立郡,建造汉地的城市,以便长久地控制。
而裴世矩看起来没有完全掌握杨广的心理,仍然是从现实的角度进言献计,看起来这回,杨广要有些不高兴了。
果然,杨广勾了勾嘴角,说道:“裴爱卿,你觉得现在分散诸军,出去分头追击伏允可汗,能够追得到吗?”
裴世矩也看出杨广的脸色有些不对,他的心里“格登”一下,现在的他,每次向杨广进言献策,都会事先准备好几个草案,然后一边说一边察言观色,杨广若是不感兴趣,就马上再换一个新提案。
刚才裴世矩为了表示恭顺,一直低头说话,这一抬头才发现杨广的脸色有些不对劲,马上抛出了第二个预案:“启奏至尊,伏允可汗曾经多次在吐谷浑的内战外战中被打败,然后四处逃亡,按这次的情况看,他在西边先败于铁勒人,这白水羌被击破,我大军出金城郡,东入吐谷浑的消息他也会很快知道,所以东边也是死路。”
“如无意外,他应该会带着几个核心部落的成员,抛弃牛羊,一路向南,只带人口,退保南边的覆袁川,那里有伏俟城,乃是吐谷浑的屯粮所在,由于山势险峻,冬天的时候人马极难入山,所以那几乎是伏允可汗唯一可以逃避我军打击的地方了。”
杨广的两眼一亮:“你是说他会南逃那个什么覆袁川?可是宇文将军不是说,吐谷浑各部是四散奔逃,四面八方地逃跑吗?”
裴世矩自信地摇了摇头:“所谓的四散而逃,只不过是使给我军看的障眼法罢了,吐谷浑人极为熟悉地形,即使向北向东逃跑,最后也会绕路向南的,他们的那些核心部落,那一战中抛弃了牛羊,没吃没喝,连冬天都没法过,所以最终还是会回到南边的伏允城的。他们现在西边的两个屯粮城已经被攻破,经营多年的老方老巢伏俟城几乎已经是最后的据点了。”
杨广哈哈一笑:“既然如此,朕就应该拔营起驾,亲赴那伏俟城,捉拿伏允可汗才是,怎么可以在这里安营扎寨,虚度时光呢?”
裴世矩连忙说道:“陛下,万万不可啊,您是万金之体,切不可轻易地身处险地啊。”
杨广不高兴地皱了皱眉头:“怎么就是险地了?伏允可汗不是已经主力战败了吗,按裴爱卿的说法也就几千残兵了,如何能对朕构成威胁?”
裴世矩不慌不忙地说道:“陛下圣明,这河湟之地和其他地方不太一样,按说本来这里千里大草原,是游牧的极佳场所,可是千百年来,连凶残的蛮夷也很少来这里,不是因为别的原因,而在于这里地势很高,空气稀薄,习惯在平原地区的人到达这里,连呼吸都会觉得困难。”
“吐谷浑人世代居于此地,早已经习惯,他们连心脏的大小都跟咱们中原人不一样,所以才能在这种条件下仍然全力奔驰,而我军的骑兵之所以屡屡追之不及,也正是因为这水土不服,跑两步就气喘,无法全力施展的原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