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世充一路思索着,回到了自己的卧室,安遂玉已经梳洗完毕,一头如云的乌发垂在两肩,坐在房间里等着王世充了,屋中的香炉里散发着一股迷人心魄的异香,足以让饮食男女血脉贲张,但此刻的王世充,却是皱着眉头,来回地踱着步,甚至没有去看在梳妆台上搔首弄姿,仪态万千的安遂玉一眼。
安遂玉站起身,走到香炉边,把那炉子盖了起来,披了一件外套,走到王世充的身边,轻启朱唇:“出什么事了,这么焦躁不安?”
王世充停下了脚步,扭头看了她一眼,脸上挤出一丝笑容:“阿玉,刚才忘了和你说了,今天你见到你哥哥没?谈得怎么样?”
安遂玉幽幽地叹了口气,一双漂亮的大眼睛也变得黯淡起来:“还是老样子,哥哥虽然一直在笑,但我知道他并不开心,行满,你能不能想个办法让他出来,别再呆皇宫里了?这里毕竟是我们的家啊。”
王世充摇了摇头:“这是他自己的选择,他成了现在这个样子,无颜见人,只有在宫里,都是和他一样的人,他才会没那么自卑。再说了,阿玉,你们兄妹两个都是一样的牛脾气,不肯白白受人恩惠的,你哥哥心高气傲,也不可能在我这里吃白食吧。”
安遂玉嘟起了嘴:“你就会小看人,连我都能帮你打开河西走廊的商路,我哥哥难道就不能给你赚钱了吗?你可别忘了,他当年在突厥可是头号商人呢。”
王世充笑着拉起了安遂玉的手:“不一样,你就算是个女人,但至少代表了我们王家商号,别人也不会说什么,而你哥哥现在这个样子出去和人谈生意,是要给人笑话的,他受不了这个气。你说的这个事情我以后会考虑,极乐山庄安定下来之后,我也会让他来当个总管,只是现在不行,没有你哥哥的报信,宫中的情况我一无所知,以后做生意也会受影响。”
安遂玉不高兴地抽出了小手,转过身子:“弄了半天,还是你要利用哥哥,哼,王世充,我最不喜欢你的就是这点,嘴上说得那么真诚,实际上都是要别人来为你的目的所服务。”
王世充长叹一声:“阿玉,你说得对,但我也没有别的办法,你也清楚,我是个有谋反前科的人,不可能得到重用,高熲能给我一个五品仪同回家闲置,已经算是法外开恩了,根本不敢再奢望能重新入朝为官。”
“当年刘大哥起事不成,株连了几百家的公卿贵族,与我交好的那些人死的死,流放的流放,几乎没人能幸存,现在我在官场上就是聋子,瞎子,对外面的情况是一无所知,在大隋做生意,你也知道不仅仅是钱的事,更要打通上下关系,就好比我们现在这个极乐山庄,要不是高熲点了头,能开得下去吗?”
安遂玉抬起头,脸上挂起了笑容:“哎呀,刚才人家只不过是使个小性子罢了,你这么认真做什么呢?”
王世充这几年越发地喜欢这个突厥姑娘,现在也根本离不开安遂家在宫中的帮忙,当年在突厥阴了这兄妹两人,内心深处一直心存愧疚,所以这些年一直对安遂玉宠爱非常,一方面是因为安遂玉确实是很给力的生意助手,人也聪明漂亮,另一方面也是弥补一些良心上的不安。
王世充摆出一副沉痛的表情:“当年我们棋差一招,功亏一篑,能保住条命已经是不容易,现在还有机会东山再起,更是不能有任何差错,阿玉,现在我的情报网络中最重要的一环就是你哥哥,这个时候我是不能让他离开宫中的,这点也请你理解和支持。”
安遂玉微微一笑:“这个道理,玉儿怎么会不明白呢?行满,你当初救了我们兄妹,这个恩情,我们这辈子都报答不完的。”她说着说着,玉臂环上了王世充的脖子,螓首低垂,紧紧地贴在了王世充的胸口。
王世充突然想到了北方突厥的事情,也不知道自己一别几个月,近况如何,于是一边抚着安遂玉的背,一边轻声问道:“北边的情况,现在怎么样了?”
安遂玉幽幽地说道:“还不是老样子,国破人亡。”
当年大义公主的阴谋暴露后,安氏兄妹被押往大隋,而大义公主虽然当时留了一条命,却被都蓝可汗永远地软禁,而隋朝也去掉了她的公主封号,从此大义公主就没了有任何价值,虽然当年长孙晟料定都蓝可汗一定会杀了她,但是没想到大义公主在草原上人望颇高,为她求情的部落首领不少,加上毕竟都蓝可汗即位时受了她的恩惠,真要杀她时,也心生犹豫了。
可是长孙晟和大隋不准备把这个祸根继续留下去,开皇十二年的时候,王世充的老朋友,民部侍郎裴世矩再度出使突厥,正告都蓝可汗,大隋准备再次派出一个公主,与突厥和亲,但前提是先要除掉隋朝的叛徒大义公主,或者是交出大义公主,送回隋朝正法。
和亲政策不仅仅是送一个女人这么简单,更重要的是嫁妆和每年作为梳洗费的巨额金钱与丝绸绢帛,这些都是草原上无法出产的生活必需品,都蓝可汗在草原上这两年吃够了苦头,手下的部落也有不少投奔了西突厥,最后只能向隋朝低头,亲手杀掉了大义公主,而裴世矩则满意地回朝复命。
与王世充当年预料的一样,杨坚根本没有打算把新出嫁的公主嫁给都蓝可汗,因为大家都很清楚,嫁了公主就是给了都蓝可汗草原大汗的名份,这只会有助于他收拢部众,增强实力。
于是杨坚先是派了吏部尚书牛弘出使突厥,送给都蓝可汗四个美姬,并且说明和亲的安义公主年龄尚幼,暂时无法出嫁,需要等上三年,年龄长成后再去和亲。
为了安抚都蓝可汗,杨坚还特意下诏准许开放了一段时间的边境贸易,允许突厥人用牛羊换取丝绸绢帛等,并封了都蓝可汗的两个弟弟柱国的职位,以示褒奖,都蓝可汗虽然知道自己又上了当,恨得咬牙切齿,但是手头根本没有对抗的资本,也只能接受了这一结果,指望着三年后隋朝会履行承诺,送公主和亲。
只是草原之上,强者为王,都蓝可汗被隋朝逼着亲手杀死自己可敦的行为,只会让更多的部落不齿他的为人,离心离德,许多原本就在观望的部落纷纷投向西突厥或者是北边的染干,东突厥越发地失去了和隋朝对抗的能力。
王世充当时就心中雪亮,即使三年之后,隋朝也不可能把公主许给都蓝可汗,只会想个办法把公主嫁给染干或者是西突厥的达头可汗,进一步孤立和打击都蓝可汗,分而治之,挑动草原上的仇杀,向来是长孙晟的拿手好戏,这个好机会,他是绝对不会放过的。
王世充轻轻地说道:“阿玉,这次你也去突厥做生意,以你的观察,突厥还具有和隋朝对抗的能力吗?”
安遂玉一下子抬起了头,眼神中充满了惊恐:“行满,你难道还没死心,还想借助突厥的力量继续和隋朝作对吗?”
王世充摇了摇头:“我没那么傻,上次的事情我已经看得很清楚了,只要隋朝内部不乱,无论是突厥还是高句丽,都不可能对它构成威胁,再说至尊饶过我一命,出于知恩图报,我也不应该再起叛乱之心。我问你突厥的情况,只是想知道现在在突厥做生意,经营什么可以赚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