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诺言(六)

  “唐公好像没跟大伙谈如何应对邸报上所说的情况?”议事结束后,武士彟跟在刘弘基身边,悄悄地嘀咕。用了将近三年时间,他终于如愿以偿成了李家的心腹。但由于入幕的时间太短,对很多事情的处理方式一时还无法适应。所以别人心里亮亮,他却两眼昏昏。偏偏在众人面前还不能露怯,所以连找个朋友商量一下都很难。

  “唐公已经做出了决定!”刘弘基放慢脚步,待其他人都走远时,低声说道。

  “可唐公什么也没说啊?”武士彟犹如丈二的和尚,摸不到头脑。李旭离开后,他就一直唯刘弘基马首是瞻。但刘弘基却变得越来越惜言如金,很少给予人指点。偶尔说上几句话,还宛如和尚打禅语般,弄得人满头雾水。

  “没说便是决定!”刘弘基的话越来越令人迷惑。

  什么都没说,就代表着决定?反着推来,说过的话,岂不代表没说。武士彟还想再问得清楚一些,刘弘基却加快了脚步,直奔马厩而去,根本不给他更多的探讨机会。武士彟歪着头试图寻找其他可以交流的朋友,却看到大伙一个个行色匆匆,仿佛根本看不到他这个不够聪明的笨蛋。

  “如果李旭在,肯定可以跟他商量的。他从来不笑别人笨!”武士彟懊恼地叹了口气,抬腿踢翻一块石子。因为仲坚自己也不够聪明,所以他能包容。但不聪明的仲坚的脚步却越走越快,才两年不见,已经从校尉做到武牙郎将,畴县侯,而聪明的自己几乎还在原地打转。

  如果自己当初跟仲坚一起去雄武骁果营,会不会另一番光景?感受到孤独的时候,武士彟忍不住幻想。如果那样,也许自己目前的职务就不仅仅是一个校尉,但也可能已经横尸荒野了。当时的李旭不是一个懂得保护自己的人,虽然他很淳厚,对朋友很尽心。可如果他连自保的本事都没有,又怎会有实力照顾身边的心腹?

  当年跟着李旭去雄武营的几个弟兄都被宇文家排挤出军中了,其中包括唐公刻意安插进去的秦行师。通过唐公府从秘密渠道得来的消息,武士彟还知道张秀完全投靠了宇文士及,而宇文家把旭子视为了眼中钉,甚至使用下流手段让他连第三次辽东之战都没机会参与。但是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皇帝陛下却对旭子特别照顾。可皇帝陛下的心情时好时坏,如果他哪天看旭子不顺眼了,而旭子又还像现在这样无根基可持,跟他走得越近的人倒霉的可能性就越大。

  得出这样的结论后,武士彟心里稍为平衡了些。校尉就校尉吧,至少靠在唐公这个根深叶茂的大树下好乘凉。他落落寡合地走近马厩,牵出当年在李旭麾下得来的大宛良马,刚欲跨上坐骑,忽然看见长孙无忌匆匆忙忙地挡在了自己马前。

  “武校尉,二公子请你去他那里去一趟!”长孙无忌一边擦着脑门上跑出来的汗,一边命令。

  “二公子找我什么事?”武士彟楞了一下,追问。

  “去西跨院你就知道了!”长孙无忌的声音冰冷得就像眼下的天气。这家伙向来不太懂礼貌,特别对于武士彟这种出身平民之家,看上去又好像没什么特殊本领的家伙,更是摆足了一幅高高在上的贵胄派头。

  武士彟吃了一个瘪,但他没有资格跟长孙无忌这种生来就有袭爵在身的家伙叫劲。笑了笑,他轻轻地将缰绳交给马厩里的家丁,然后转身向李世民所居住的西跨院走。才走出十几步,又看见刘弘基的战马也被侍卫长钱九珑给截了回来。

  “二公子有重要事情请刘兄商量,失礼之处,刘兄勿怪!”对于刘弘基,长孙无忌完全是另外一种态度。二人的世袭的名爵都是勋侍,彼此之间的地位相等,关系自然也亲近。

  “无妨,我正要回来找士彟商量些杂事。大伙刚好边走边聊!”刘弘基大度地摆了摆手,表示不介意李世民的临时打扰。

  “那好,二位请随我来!”长孙无忌楞了一下,旋即调整了自己的态度。他看不起商人出身的武士彟,但刘弘基在府内素得人望。‘一个被二公子和刘弘基同时看中的人肯定不会像表面上那样没本事。’独特的看人逻辑让长孙无忌决定重新评估武士彟。

  “此人举止倒是非常稳住,也很能沉的住气!”看着武士彟一直不变的笑容,长孙无忌暗中评价。“能沉住气的人心机都比较深,所以也难怪二公子看好他!”以为谋主挑选心腹的眼光,长孙无忌继续从武士彟身上寻找优点。片刻之后,他开始失望,“但从身材上看,此人武艺未必佳。走路的样子也过于轻巧,看上去不像个非常有胆气的人!”

  长孙无忌认为,古来能成大事者,其心智、胆气缺一不可。眼下李府的人才大部分都被唐公指派给了世子建成,可供二公子选择的范围很窄。即便是这样,还有一些目光短浅的家伙不喜欢跟在二公子身后另创一番基业,宁愿在幕僚堆里舒舒服服地混日子。

  “也许二公子是实在没人可用了!”一起走了几步后,长孙无忌心中得出最后结论。当把心里的事情想清楚后,他才开始注意刘弘基和武士彟二人在闲谈什么。显然,武士彟和刘弘基谈的是一个共同的朋友。此人好像跟刘弘基关系非常好,并且对武士彟还有过提拔之恩。此人最近又打过一次很漂亮的仗,带着几千士兵击溃了数万流寇。

  “仲坚后来没再给你写过信么?”从长孙无忌角度听来,刘弘基的话语当中不无遗憾。

  “仲坚当年邀请我去雄武骁果营,我婉拒了他。后来他四处争战,我也居无定所,所以就失去了联系。我以为他会抽时间修书给你呢,难道弘基兄这里也没他的音信?”武士彟摇摇头,笑着反问。

  “没,这小子懒得很。不过也不怪他,最近两年时局的变化太快,大伙都忙得头晕脑涨,我也没修书给他!”提到李旭,刘弘基的话难得多了些,笑着回应。

  长孙无忌终于知道二人说得是谁了,他也常常从二公子口中听到这个叫李旭的家伙。并且以李家当年没留住此人深感遗憾。据说此人第一次入辽,就和刘弘基一道转战三千里全身儿返。第二次入辽,带着一万五千新兵,硬是击穿了数万高句丽人的防线。然后不远万里回师,夺了杨玄感的粮仓,先后击溃元务本、李密、韩世萼。最不可思议的是,此人居然在战场上正面击败了老将军李子雄,一举奠定了平叛的胜局。

  这些消息长孙无忌大部分都是从李世民口中听说的,他甚至敏锐地感觉到,二公子世民提起李旭这个远房哥哥时,话语里带着几分崇拜。如果传言属实,如果武士彟与此人也是朋友,那么,对武士彟的评价则又得提高一层了。一个人到底有没有本事,需要检视他身边都是些什么样的朋友。长孙无忌深信这一点,所以他常常以有识人之明自诩。

  “我估计仲坚一定也很惦记咱们,就像弘基兄也挂念他。毕竟生生死死一路杀回来的!”长孙无忌听见武士彟说得有些动情,这不附和长孙无忌的用人标准。感情是理智的天敌,乱世之中则意味着灾难,希望弘基兄不像姓武的这样。他回头,把目光看向刘弘基,却刚好看到了一缕难得的温柔。

  “我的确很挂念这个笨蛋,两年多,那么多风雨,这家伙不知道怎么闯过去的。”刘弘基的大手屈伸,仿佛准备握住虚空中什么东西。最终却什么都没握住,徒劳地垂了下去。

  乱世来了,那些屹立百年的世家也感到恐慌。而自己非但没能劝得仲坚一道在唐公这里躲避风雨,并且没能及时告诉他前路到底有多危险。如果这小子学会了变通,哪怕投靠了宇文世家也好。至少不需要独自接受乱世的考验。而他偏偏是那样倔犟,那样特立独行。

  刘弘基知道自己很后悔,特别是最近,听说了那个徐茂功的名字后,他心中后悔的感觉愈深。徐茂功就是旭子跟自己提起过的那个徐大眼,旭子一直把他视为生死兄弟。但乱世中,生死兄弟方面往往会捅来最致命的一刀。

  “旭子人好,运气好,所以总是能逢凶化吉!”武士彟惨惨地笑了笑,总结。

  “就怕他不知道悔改,把好运气一下子全用完了。李密如果掌握了瓦岗军,肯定向东发展。那个人又阴又毒,没有什么不敢使的招术!他和徐茂功两人联手,而旭子心肠又太软。”刘弘基叹了口气,忧心忡忡。“有时间你给他去封信吧,我估计旭子心里还恼着我,我说什么他都未必肯听!”

  心肠软的人也能成事么?长孙无忌在旁边越听越纳闷。如果一个人真的智慧又差,心肠又软,怎么可能闯出这样一片天空来。

  他忽然发现这个叫李旭的家伙几乎违反了自己所坚持的很多人生信条。那一定是条完全不同的路,长孙无忌确信,并充满研究的兴趣。

  没等三人走到西跨院门口儿,二公子世民已经远远地迎了上来。刘弘基和武士彟二人见此,赶紧上前抱拳躬身。却被李世民一手一个托住了胳膊,口中连连赔罪:“世民举止无状,大冷天害二位哥哥来回吃风,你们不骂我便宜了我,切莫再这般客气!”

  由于刚下过雪的缘故,府内的家将和幕僚们很少出来走动。偌大个西跨院门口,只有四个人互相客套。冷冷的白毛风吹得人衣服猎猎作响,却吹不散宾主之间的热切。

  “二公子那里话来,士彟和我俱在唐公府行走,这尊卑之礼……”刘弘基笑着摇头,手臂肘犹自往下沉。他做事素来持重,虽然李家兄弟情同手足,在大伙面前,却从不肯缺了礼数。

  “这是西跨院,又不是正堂。弘基兄千万别跟我再客气。否则,咱们过了身后这道门槛儿,我可是要大礼参见兄长!”李世民手上又加了一把劲儿,硬生生将刘、武二人的身体托直,笑着说道。

  “二公子说笑了!”刘弘基的腰躬不下去,只好将抱在一起的双拳举及眉间,耸了两耸,方才作罢。

  “人都说二公子气度非凡,今日一见,可比其舅兄强得太多了!”顺势直起身躯的武士彟偷偷看了一眼长孙无忌,心中暗道。自从李旭离开护粮军中后,李世民就很少往军中跑了。有些年没接触,他心里吃不准这位含着金勺子出生的公子哥是什么脾气。但对方的客套话听起来非常让人受用,全然不像辅佐他的某些人,眼睛都长到了头皮上。

  正暗自点评着,又听见李世民继续说道:“想当年我和二姐天天到护粮军中看士彟兄和仲坚兄演兵,直到后来因为要替父亲处理家务,才不得不中断了。现在想起当时情景,一切宛如昨日。”

  有道是好言一句三冬暖,虽然明知道对方说得是句客套话,武士彟也觉得自己心里热乎乎的,像喝了半斤老酒般舒坦。由于出身商户的关系,他在李府中一直不着众人待见。除了唐公李渊、世子建成和顶头上司刘弘基外,基本上再无第四人肯主动与他说话。偶尔有同僚开口,也多为命令语气,叱去呼来,好不高傲。今天李世民聊聊数语,却没半点架子在。直听得他心怀激荡,一时间连将命卖给对方的冲动都有。

  “当年二公子在军中为我等摇旗呐喊的情景,想必怀远镇的很多弟兄们都记得!”提起多年前的往事,刘弘基脸上的表情也温暖了许多。当年二公子只有十四岁,仲坚不到十六,那个冬天一样很冷,但留在雪地里的却全是快乐的记忆。

  如今二公子已经十七,过了这个年就十八岁了,霸气十足,眉宇间再看不出当日那个不愿意服输,满校场追着人比武的顽童模样。但如果可以选择的话,刘弘基更喜欢那个痴迷于武学和兵法的顽童,而不是眼前这个英气逼人的少年豪杰。

  和当年的那个武痴称兄道弟,刘弘基可以做到肆无忌惮。和现在的这个霸气十足的李府二公子平级论交,刘弘基自问没勇气给自己惹那么多麻烦。

  “是啊,如果大伙都在的话,眼前的事情也省心许多!”李世民摇摇头,叹道。他不是出于有意,但叹息声却令刘、武二人的心俱都是一紧。八百壮士东征,归来者不到四十。那场突如其来的大火改变了许多人,包括他们四人中的三个。

  死去的人不可能会再归来,侥幸生还的人却不得不记住血的教训。自己的后路不能交给那些没有担当能力的人,这也是武士彟迟迟不得升迁的原因之一。他不敢再和建成走得太近,虽然对方是李府的直接继承人。

  “难道还有什么事情令二公子为难么?这种情况可不多见!”刘弘基微微一笑,追问。

  “弘基兄又开小弟的玩笑,我这点本事,还不是一半学自您之手。莫非弘基兄还藏了许多私未教,害得小弟做起事来每每手忙脚乱?”李世民笑着反问,略带抱怨的口气引起了一片会心的笑声。

  谈谈说说,四人不觉已经进入西院大堂之内。李世民生性好武,因此即便在招待客人和约见下属所专用的大堂内,所用装饰品也都是些兵器。屋子中最大,最引人注目的家具是一个梨木做的兵器架,上面横着各式各样的长兵。架子斜上方所对的是一排壁钩,挂着十几口宽窄不同的横刀。由短到长,越靠近主人座位越贴近实战。最内侧的一柄舍弃了中原横刀外形,比寻常战阵所用横刀长一尺,宽两寸,从头到柄收了条漂亮的圆弧,虽然隔着厚厚的刀鞘,却仿佛依旧透出几分锋芒。

  “这是我从小到大学武用过的兵器,舍不得给元吉,所以全部摆在这了!”李世民一边请大伙落座,一边指着占据了满满半间屋子的兵器介绍。

  “二公子的武艺修为想必已经登堂入室!”提起武学,刘弘基也上来的几分兴致。他看出来最靠近李世民座位的那柄横刀是参照李旭的兵器打造的。李旭的刀法胡汉杂糅,适合有一定膂力的人在战场上拼命。无论从刀身的重量和刀法的风格来看,都不适合李世民这样的贵胄公子练习。没想到二公子自从得到李旭的指点后,居然坚持着练了三年。而不是图个一时新鲜,过后即丢。

  “与弘基兄相比,肯定差得还很远。但跟钱叔讨教,却可以偶尔胜之!”李世民笑了笑,谦虚地说道。

  他口中的钱叔是李府侍卫统领,出身于绿林,年青时杀人无数,因此战场经验极其老到。寻常武士能在他老人家面前走上十几招,已经堪称好手了。李世民却可以偶尔胜之,武艺自然已经远超于府内众侍卫之上。

  然而,令武士彟震惊的却不是李世民的勇武。大隋民风强悍,关陇犹甚。像唐公李渊这种武将世家,族中子弟不擅长武艺才是稀罕事。令武士彟惊诧地是对方居然依然留着那把弯刀,据他所知,此刀为当年军中铁匠参照李旭的弯刀仿制,因为手中找不到同样的陨铁,所以打出来的只是个次品。看上去锋芒必现,实际上用来砍柴都稍嫌误事。

  正惊诧间,他又听见刘弘基说道:“二公子说笑了,弘基这点微末本事,怎好意思拿出来卖弄!”

  “叫我世民,弘基兄,这是我的院子,你当年经常来的!”李世民的声音自身边传来,不高,却每每出人意料。

  “当年二公子尚未成年,所以末将可把二公子看成弟弟。眼下二公子已经在府中独挡一面…”武士彟看到刘弘基红了脸,很笨拙地解释。

  他明白李世民的苦心,也理解刘弘基的为难。所以不开口,看着双方在一个称呼的事情上没完没了地牵扯。

  “独当一面,便做不得弘基兄的弟弟了么?”李世民将手中茶碗重重向桌上一放,瞪圆了眼睛质问。“莫非我年龄一直在长,而弘基兄的年龄一直在降不成?”

  “二公子说笑了,弘基……”刘弘基拱拱手,兀自坚持。

  “叫我世民,无论年龄多大,我一直把弘基兄当做自己的亲生兄长!”李世民正色,补充。

  刘弘基拗他不过,只好应了。“如此,弘基便再托一次大。但只是人后,若是人前,二公子且莫强迫弘基目无尊卑!”

  “眼下是人前,还是人后呢,弘基兄?”李世民看着刘弘基,目光中充满了笑意。

  “自然是人后,世民,你这精灵古怪的家伙!”刘弘基被他逼得喘不气,半晌才笑着骂了一句。

  “不用点非常手段,怎能剥了弘基兄脸上这层方正厚重!”李世民如同偷到了糖的孩子,笑声中带着缕缕得意。扭头,他又把目光看向武士彟,“士彟兄…….”

  ‘这么快就轮到我了?’武士彟心中暗暗叫苦,不待李世民说完,赶紧站起身来推辞,“卑职不敢,卑职出身寒微,本事也,也没……”他紧张地照着说辞,却不知道该怎样拒绝对方的好意。

  “士彟兄如果不想我如逼弘基兄一样逼你,还是坐下叫我世民为好!”李世民谈笑风生,语气中却带着不容反驳的意味。

  武士彟救助般看看刘弘基,又扭头看向长孙无忌。在二人脸上,他都找不到任何暗示。无可奈何,只好拱手再次谢过二公子赏识之恩,然后笑着坐了。

  “此番把两位哥哥堵回来,的确有事情相托?”费了好大力气把彼此之间的称呼确定下来后,李世民终于把话转向了正题。

  “愿闻其详!”武士彟和刘弘基同时拱手,回应。他们都是李渊的麾下,如果没有特别授权的话,李世民原本不能差遣他们做任何事。但刚才看似无关的闲话已经将大伙彼此之间距离拉得极近,只要李世民所提出的要求不太出格的话,二人无论如何都拉不下脸来推脱了。

  “这事儿交给小弟,千难万难。但如果让两位哥哥去做,其实也算不得什么大事。”李世民挥挥手,示意长孙无忌取来一纸文书,“刚才在议事时我建议攫流民中精壮者为兵,以备盗匪。父亲大人答应了后,哥哥把具体执行的任务交给了我。这是相关文书,授权我随意调遣府内外将佐。”

  长孙无忌呈上来的是一道规规矩矩的公文,具体大意正如李世民所述,唐公的官印盖在左下方,其下是世子建成的私印。有了这两个印,李世民本可直接点将,根本不必绕刚才那样大的一个***。但出于对刘、武二人的尊重,他依旧先攀足了私情,再委以公事。

  “愿听二公子差遣!”刘弘基与武士彟互相看了一眼,然后起身施礼。

  “刚不是说好叫我世民么?”李世民连连摇头,眉宇间露出几分萧索,“早知道长大后如此无趣,我当初还是不束发得好!”

  “世民说得极是,我二人过于胶着名分了!”刘弘基见李世民的落寞表情不似作伪,心中叹了口气,开口回应。

  “二位兄长这样才好!”听了刘弘基的话,李世民脸上的表情转怒为喜,笑着命令。“关于选兵及练兵一事,除了父亲大人之外,咱们府里谁也比不上你二位经验丰富。所以我也不想跟两位兄长客气,咱们四个明天一早直奔弘德县,十里挑一,不,拿出百里千里选一的劲头来,组建一支怀远镇护粮军那样的郡兵。不需要多,有五千人足够让关陇诸郡豪杰不敢轻动!”

  毕竟只有十七岁,谈及自己心目中的精锐之师,他忍不住握紧了拳头,双目之间精光四射。当年他只有十四岁出头,不懂得区分军队的战斗力高低。却一直以李府曾经拥有如此勇悍的队伍而骄傲。如今终于等到了一个难得机会,他要重现这支队伍的辉煌,为了李家,也为了自己的梦想。

  “我二人定将竭尽全力!”刘弘基再度起身,拱手。这次,他没有称李世民为二公子,也没有防备对方别有用心。护粮军是他这一辈子的骄傲,虽然知兵的刘弘基明白,当日那支由为逃避上战场的胆小鬼和公子哥组成的队伍未必比第一次征辽的大隋府兵战斗力来得强。

  但在座的所有人,包括李世民和武士彟,都只记住了那支队伍的英雄事迹,选择性地忘记了弟兄们最初混入护粮军的目的所在。因为大伙无论当初抱着何种见不得人的目的躲入了护粮军,无论在进入辽东前大伙如何喝酒打架,闹事败家,但最后那二十几天里,大伙做得都像一个男人,堂堂正正的男人。

  见血就晕的齐破凝,胖得能压塌战马的王元通,还有连自己女人都保护不了的秦子樱,听到喊杀声腿肚子都伸不开的张德裕……。风暴未来前,他们长着的都是一张懦夫的面孔。但在天崩地裂之当口,他们一个骄傲地挺直了脊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