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片地界,五行混乱,自古以来,都没有传出过谁人成功穿越过的事迹,若真是药材丰富,麒麟族又怎么会不派人前去?只不过是派去的人无一例外,达地界边缘,便会被一股强大斥力排斥在外,里面危难重重,只要深入了,就再也回不来。”后蚀的话在羲灵耳畔回荡。
羲灵越过山峦,越往西走,越能感觉灵力流逝,处处透着诡异。
光翻越这些山峦,就耗费她一整天,她将匕首插入山峰,固定弄牢,挂上绳索,一只手握着绳索,另一只手扣着摇摇欲坠的石壁攀爬,待登上山巅,再在另一面扔下绳索,同样的方法下山。
山峦高耸入云,脚下是万丈深渊,她用不了灵力,连青鸾真身都召唤不出来,从这个高度掉下去,必死无疑。
鸟类从出生那一刻起,就经历一次次摔落,小时候,被父母从高坡悬崖推下去,无数次振翅飞翔,一次次翅膀被嶙峋怪石刺穿,直到鲜血淋漓,才会学会飞翔。
所以当她低下头看到深渊,在这个高度,没有丝毫畏惧。
羲灵常常觉得,从高处俯看地下,风柔缓灌入袖摆,心会有一种柔和自由之感,觉得世界都属于自己。
这一条路,在外人看来,是绝无可能攀爬成功的山路:山峦与地面已呈垂直,山风猛烈摇晃。可羲灵却一步一步翻越爬完。
她继续向西,穿过荒野,步履不停,只有在夜晚精疲力竭的时候,稍微休整一二,靠着石壁坐下,看一看掌心磨破的伤口,简单包扎,此后便继续赶路。
对于学宫弟子,耐力是必修课程,翻山越岭、穿越森林、经历火海,这些考核她每一项都做到第一,如今不过是再实地考核一次,并不能难倒她。
只是当平原海拔越来越高,气压变低,她感觉到身子越来越疲累,双脚像是被铅灌满,喘不上气来。
唯一慰藉的是,这一路并不孤单,荒野山峦也有鸟禽。她呼唤它们作陪,三三两两的小鸟,萦绕在她身边,陪她一同往西,告诉她这里地势如何,哪里有猛禽要防范。
羲媱神女也是在此时醒来,陪她说话,在羲灵识海中呼喊她:“羲灵。”
“神女。您醒了?”
“嗯,我从你的记忆里,看到了发生了什么,麒麟一族放出阴灵,你现在要去寻一味药。”
神女的声音比起上一次更加虚弱,羲灵奔驰在荒野中,心脏好似被攥住,感觉到了不安。
羲媱神女道:“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以我如今实力,已做不到去镇压阴灵。你需要神力,更纯正强大的神力,我固然可以给你渡神力帮你,但太过微弱,无法从根源去铲除阴灵,不是长久之计。”
羲灵道:“神女已虚弱如此,怎能再传授我力量?我想自己获得神力,神女告诉我,我要怎么获得?”
神女沉默了下去,半晌道:“你需要突破心魔劫,成神。”
心魔劫,这才是摆在神者与仙者之间的横沟。
仙人后期,修为已经五行趋于完美,但这并不足以让他们迈入神阶,只有克服心魔,心道到达至臻之境,才能成为与天同寿的神人。
听似容易,可何其困难?
世事万物谁没有心魔?若真谁都能做到,那为何新神纪以来,便再未有成神者?
渡心魔劫时,人内心深处的魔障,会放大千倍万倍,或许你以为的魔障,并不能算是魔障,而最恐惧之事,就埋在内心深处,会在心魔劫期,以卷土重来的方式折磨你,让你避无可避,一次次冲击你的神经,反复磋磨,直到精神崩塌。
若能成功渡劫,心道弥坚,神力纯正,从此便没有外物能左右心道,可若渡不过,精神深处便永远存留着一道疤痕,从那一刻起,直到死亡,都将永远如影随形。
羲媱道:“只有达到仙人后期,才能接触心魔劫。它的来临没有预兆,或许很快,又或许万年之后。”
羲灵道:“我父王曾经接触过心魔劫。”
他父王心魔,是性情不够坚韧,容易被外物左右。
羲华说,心魔劫来临悄无声息,在某一日突然降临,他毫无准备,无法克服,终是历劫失败。
而自他历劫失败起,他的灵力就无法避免开始衰落,任何人在面对如此情景时,都无法接受,却无能为力,眼睁睁感受着灵力消退,直到归于平庸。
羲灵道:“我的父王是修为到达巅峰后,等待数万年,才迎来了心魔劫,神女,那我要做什么?”
羲灵根本没有时间多等,那些阴灵蓄势待发,随时可能从封印中扑出。
神女道:“还有一个办法,便是强行召唤心魔劫,但会遭受更大的磨难,如果无法渡过,便再也无法回来,羲灵,你会停在心魔劫的世界,很快便会死亡。”
“神女,我没有时间。”
她无法去等一个虚无缥缈、不知何时才会出现的心魔劫。拖泥带水从来不是她的风格,她做一切都要最极致,宁愿无法渡过心魔,立刻殒命,也好过像父王一样,永远带着心魔劫的伤痛,被心魔反复折磨,度过漫长的一生。
这是她和羲华天生不同的处事方法。
羲媱神女道:“我知道你的选择了,等你找到神草,出去后,我会帮你召唤心魔劫。我的力量在消退,又要陷入昏睡,无法再和你说什么。”
“多谢神女”
在神女要消失前,羲灵进入羲媱神女的幻境。
神女高坐在王殿之上,神情恹恹,瞧见羲灵出现,朦胧的眼睛微微睁开,“怎么来了?”
作为羲媱神女留下的最后一抹意识,她存在了数万年,为羲媱寻找合适的继承人,这对灵力并没有太多消耗,可当她将斩薇弓赠给羲灵,开始传授羲媱毕生所学时,将神力从身体剥夺,她的力量就在一日日消退。
羲灵到她身侧蹲下,将脑袋搁在她的椅柄上,眉眼乖巧。
羲媱轻愣,明白她的意思,抬起手,揉了揉她的脑袋,她蹭蹭羲媱掌心,像邀宠的小鸟,双目晶亮看着她。
羲媱道:“小鸟重感情,你舍不得我,这并没有什么不好,感情并不是我们的阻碍,而是我们力量来源,至于你的那小郎君,我本提醒你要防着他,但看他与你一同镇压阴灵,护着你,他也应当是可以信赖之人,你要去为他寻神草,便不要将时间耽搁在我这里,去吧,羲灵。”
羲灵慢慢从羲媱掌心抽回了手,“神女,晚辈定不会辜负您的期盼。”
羲媱神女阖上眼眸:“我也没想到,是全知神在背后推波助澜麒麟族,我能感觉,他还活着。”
“他在西洲,没有离你太远,找到他,得到天渊的下半把钥匙。”
“好。”羲灵声音清亮。
或许得到天渊的力量,能够让羲媱神女生命延续得更久一点……
羲灵睁开双眼,快步奔走,继续驰骋,前方是一望无垠的荒野,山峦都抛在身后。天地间这一道身影,一路向西。
在一天一夜跋涉后,黄昏时分,羲灵进入一片森林。
林中雾气弥漫,白雾茫茫,缤纷山花铺满两侧小路,小鸟给她引路。
羲灵抬起手,潮湿的雾气萦绕在指尖,变幻出各种各样形状,流萤飞舞曳出金光,宛如仙境一般,羲灵喜欢这里,转了个圈,走到潭水边。
小鸟们道:“王女大人,前方是潮湿黏腻的蚊虫沼泽,那里是穷凶恶地,又脏又臭,还有凶恶古兽会吃人,你从这处深潭下方过去,就能穿过这片森林,不用过蚊虫沼泽。”
羲灵道了一声好,手舀了舀水,澄澈水面上散落的花瓣散开,她面庞清晰倒映在水中。
在学宫对耐力的考核中,羲灵唯一过不去的,便是潜水渡气,可后来,是谢玄玉手拉着手,教她如何在海里潜游,这曾经是羲灵的魔障之一。
羲灵洗了洗脸,和小鸟们告别,潜入水中,潭水从四面八方涌来,带着一股柔和之力,瞬间洗去了她周身的疲惫,让她仿佛沐浴在温泉中。
在羲灵下水后,水声徐徐不绝,丛林间暗处,有一道野兽身影蛰伏着,“骨碌”转动着眸子。
夜幕落下时,野兽悄无声息离开林子,潜入水潭中,跟上了它觊觎已久的猎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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羲灵前去寻找仙草前,曾给猫公留下一个锦囊,里面除了几张保命符咒,还有一只青鸾小鸟的雕像。
羲灵说,小鸟雕塑代表着她的安危,她知道猫公定然会等得无聊,牵挂于她,如若放心不下,就看看小鸟雕塑。
而在这一夜的傍晚,代表她安危的小鸟雕塑,忽然产生灵力波动,“啪嗒”从床边摔到地上,碎了一块。
猫公将小鸟雕塑握起,一股强烈不安涌上心头。
她已经离去了一天一夜,没有一点音讯传来,这期间,谢玄玉醒来了几次,开口的第一件事便是询问羲灵的安危。
猫公不敢实话实说,更不敢将羲灵给他找药的事告知,只说羲灵尚且没有危险,他乌发散在枕上,颈部布满细汗,清薄虚弱,闻言,又阖上了眼眸。
谢玄玉的手下围在床榻边,低低地交谈。
那医师说,试了一切办法,仍旧无能为力,或许谢玄玉坚持不了明日。
帐篷内安静下去,这一次猫公连谢玄玉微弱的气息,都几乎闻不到了。
谢玄玉的伤势扩散得更加厉害,到第三日,清晨的光快要破晓,猫公到帐篷外等待羲灵。
雾气迷蒙,猫公视线被遮蔽,看不到远处的天空,它的心仿佛被一块石头扯着往下坠去。
麒麟族军官说,羲灵去的那一条古道,自古以来,去者百无一存。
猫公实在害怕,那雕塑破碎的预兆,代表她遇到了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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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咳。”
羲灵穿越深潭,从另一边的出口爬出来,俯趴在岸边,在她身后的深潭里,“汩汩”翻涌着血水,一只巨型水蛾的尸首漂浮了上来。
无法形容,她是怎么和这只水蛾缠斗了一夜。
这是一只巨型水蛾,展翅已和鹰差不多大小,加之适应了这里混乱的灵场,生出了灵力,凶悍无比。
羲灵历经被它爪钩刺穿的险情,数次浮浮沉沉,终于将它斩杀。
羲灵抹了抹脸上的水,精疲力竭,却听到了一道微弱的呼声,“救,救命。”
她爬起来,敏锐地握紧了身上的弓箭,森林中没有任何人的踪迹。
这等地方,不应当有人呼救。
那道虚弱的声音并没有消散,伴随而来的,还有一下一下,石块叩击地面的声音,“救救我。”
羲灵不想过多纠缠,这里一切诡异,那声音或许是诱她深入的幻象陷阱,然而走了几步,羲灵还是转身,朝着那声音来源走去。
那叩击声,太像天命书上,她在荒海牢狱,一次又一次叩击墙壁,朝外求救发出的动静。
一个人不会无缘无故在这种地方出现,至少他进来后,应当知道这附近的方位,或许能给羲灵提供一点神草的线索。
羲灵拨开草丛,寻找动静来源,声音是从脚下传来的。
她蹲下身,用长剑敲了敲地面,地下的声音空洞,应当是一处地穴。
片刻后,羲灵用剑撬开了地穴的入口。
阳光照进来,昏暗潮湿的洞里,一个奄奄一息的男子,被蛾丝包裹得如同蚕蛹,虚弱抬起头来。
全知神,褚慧,便是在此时听到动静,睁开双眼。
他被困在此处飞蛾巢穴,已有数日,虚弱的阳光照进来,刺得他几乎睁不开眼。
时隔数日,他终于再一次见到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