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酸葚》Chapter.10
“梦里你是梦/越梦越空/越空/越爱做/关于你的梦”
走廊上响起一阵浅浅的歌声,桑葚侧耳聆听,没有了。
手机又震了震。
桑葚拉上床帘,躺在床上,半响,她侧过身拿起手机。
(桑小果,我买了你最喜欢的奶茶。)
十分钟前的消息。
她愣了会儿,手指很慢很重的戳屏幕:(在哪。)
那边秒回:(后楼102。)
后楼?预习班职工宿舍楼?
桑葚一怔,切换软件,陈惑这会儿就在预习班的老师宿舍了。
所以刚才他问想吃什么的时候就已经买好了,且在回来的路上。
她的胸口又酸又胀,突突地跳动。
手机忽然进来一个电话。
陈惑。
桑葚迟疑半秒接了。
那头陈惑闷笑:“小崽,还气呢?来我这,有个礼物送你。”
“什么礼物?”桑葚垂着眼皮。
“你哥送你的能差了?乖一点,来。”
桑葚把电话挂了,掀开帘子下床,在灰蓝色吊带裙外罩了一件白色小针织,随意扎了一把头发就拿着手机出门了。
东明预习班职工宿舍在学生宿舍楼后,这个点都在教学楼,不用担心会碰见其他同学。
从学生宿舍楼旁的那条穿廊走过去就行。
夜色朦朦地映衬着夜灯,廊边种了两三棵香樟树,枝繁叶茂地生长,桑葚抬头看了看,路灯散发着昏黄光芒,钻进了叶隙。
立秋了,夏末在静静地褪去。
她举起手机对着树拍了一张照片。
风掠过桑葚鬓角的发,眼中冷冷清清地装着一轮微淡的皎月。
到了老师宿舍楼,桑葚看了一圈,这个点要么在闭门备课,要么都出去吃饭遛弯了,抬手准备敲响102室的门。
“吱——”
门自动从里面开了,陈惑手随意支在门上,看着她微笑。
桑葚不看他,平稳呼吸,朝他伸手:“礼物呢?”
陈惑眼神暗了暗,笑意翻涌,干脆走过去一步,揉了揉她的脑袋,“没良心的桑小崽。”
桑葚头往后撤,不让他碰。
陈惑偏不,懒洋洋地笑:“还在生气?”
桑葚最受不了他这么耍赖,极力克制才没显露出来过多情绪。
“没有,我生什么气。”
她这么说,直接越过他进屋。
陈惑跟进来,拎起桌子上的红楠木盒子打开,拿了一串紫檀手串出来,递到她跟前。
“迟到的一份生日礼物,本来想你成年礼那天给你,结果没赶上。”
老师宿舍的环境不差,光线清晰明了,桑葚低眸望着他手中的紫檀。
在记忆里扒拉出一段。
冯迟吧,前年无缘由消失了半个月,回来后抱着陈惑哭爹喊娘,说他家里人为了给他妹妹冯仙儿祈福,让他一跪一拜两千多台阶去求了串开光手串,差点没从那山上下来。
她见过冯仙儿的那一串。
冯仙儿平时都不舍得带,把手串跟她那堆金子供在一块。虽然她跟冯迟打归打,闹归闹,但真有事还是亲哥亲妹最靠谱。
几乎不用问,不用猜。
去年差不多这个时间,陈惑说要实地考察,去邻省出差过半个月,回来的时候脸上有一道掉痂的疤,慢慢淡化没了。
她心里特不是滋味,各种各样的情绪缠绕。
干净的、肮脏的、明面上的、见不得人的这些都在侵蚀她。
陈惑见桑葚没动,就知道她想到了什么,慢慢笑了起来,露出两颗虎牙,五指撑开手串,握住她的手,一拨一撸就带在她的腕上了。
“再说一次,”陈惑微微俯身,对她的眼睛,“祝我们小崽,平平安安,健健康康。”
陈惑对她只有这个,希望她平安健康。
他醉成狗时念叨过一次,说这两句叠词是所有祝词里面最平常也最重要的。
桑葚心里堵的慌,轻抬了抬睫毛,视线落在他的脸上。
那双眼里都是她,带着笑,带着纵容。
桑葚平静地说:“谢了,不过你少管我一点,我应该会更快乐。”
陈惑啧了声,站直,手臂抬起绕到她肩膀处,掌心捏住她的脖颈,“过来,我跟你好好唠唠。”
不等她说什么,干脆把人摁在椅子上。
桑葚薄衫外还遗留他的温度,尽力稳住心跳,用手指拨动着腕上的珠子,成色极佳,最佳的是求珠子的人的心。
陈惑不信这个的。
一旦挨上她的事儿,说明天下金子要他剃度出家他都信。
“首先小崽,”陈惑屈指在桌子上敲敲,提醒她不要走神,“我支持你谈恋爱,其次我不支持的是对方是个傻逼你还喜欢他,最后你明白了吗?”
桑葚冷静地仰头,“首先明白,其次喜欢不可控,最后我愿意为了喜欢的人做任何事情。”
陈惑:“……”
十八年了,第一次发现桑小果这个犟种居然还是个隐藏的plus版恋爱脑。
不愧属牛的,又倔又犟,这可不好办。
陈惑笑了一声:“你知道什么是喜欢吗?如果他真的喜欢你,不会舍得你为了他做什么。桑小果,两个人在一起应该变得更好,彼此尊重,去追求未来,而不是一方一味的妥协和附和,这叫傻逼,明白吗?”
桑葚平淡的起身拿起奶茶,拆了吸管的纸塑,戳进杯内,喝了口回他:“明白,但我愿意。”
“为什么?”他问。
“没有为什么,”桑葚坐回去,继续仰头看他,声音放轻一些,“如果你愿意,我可以放弃他。”
她身体微微前倾,自下而上地看他,细长眼尾的冷清淡去不少,眼神泛着朦浅。
“你和他比起来,我只会选你。”
陈惑半眯着眸子盯她,嘴角的笑变得冷淡,摸出烟盒倒出来一根,含在嘴里没点。
手指尖在烟盒上点了点,是在思考的意思。
桑葚在他唇上掠过,不能继续待下去了,准备离开,刚起身被人拽住按回去。
陈惑双手撑在椅子把手上,把她困在胸前那块地方,从高处俯瞰她。
风雨欲来的前兆。
桑葚不动了,也不看他,奶茶握在手里正在渐渐变凉。
他伸手捏住她的后颈,从兜里拿打火机点烟,吸了一口。
烟雾下,陈惑的表情看不太清楚,他似乎是吸了几口才勉强克制好情绪。
一股强烈的压迫感朝桑葚不断逼近。
“小崽,他不行,哥也不行。他是个垃圾,我是你哥。你不一样,你不只是桑小果,你还是哥手里的宝贝,你不能这么欺负你自己。”
每个字都在桑葚心口轻敲,她眼神发空,手指不断收紧。
“我承认之前有段时间太忙了没顾得上你,让你走了歪路,这是哥的错。”
“以后这个情况不会有了。”
这是陈惑今天下午想了半天想到的一个错点。
暑假前有个竞拍,他带着公司上下忙了大半年才拿下来。那会儿他没时间管桑葚,但还是每天晚上一个电话的慰问,喝成傻逼都没忘。
极有可能就是这段时间让桑葚遇见了什么,从而激发了恋爱脑属性。
桑葚嗓子一哑,半天没说出话。
明明都不是他的错,却总逼得他检讨自己,在外头那么骄傲一人,动不动就跟她低头。
疯狂无尽的念想毁的不只是她,还有他。
桑葚静静地端详陈惑。
他低垂着睫毛,发丝收拾的轻,自带蓬松微卷,白衬衫敞开了领口,整个人慵懒又颓,撑在椅子把手上的指间夹着剩一半的燃烟。
他在等她的回答。
桑葚凑过去,脸颊蹭了蹭他的脸颊,明显感觉到陈惑一僵,呼吸重了点。她贴近他有一会儿没动,在他耳畔低声呢喃:“我这个年纪思想不正常属于正常,你要时时刻刻盯着我吗?”
这犟种。
意思不就是你不时时刻刻盯着我,我也不知道我会干出什么。
陈惑眼神抖了抖,烟燃的只剩下个烟头,手在她颈后轻捏,正要拉开。
桑葚突然一口咬在他的锁骨上。
陈惑没动,过了十几秒,他冷淡地问:“够了么?”
桑葚没动静,更没松口。
眼红了一圈。
陈惑是个傻逼,没脑子的傻逼。
他按了按她的后颈。
“小崽,松口。”
嘴里有股血腥气,桑葚知道她没控制好力道咬破皮了,陈惑一声不吭地受了。
她慢慢地张开唇,舌尖舔了下牙齿的血。
可能是有病。
桑葚竟然觉得是甜的,不是锈气,真是越来越严重了,空调传出来的冷气像刺针般扎进皮肤中。
疼得她想蜷缩起来。
陈惑捞了把椅子坐在桑葚面前,拢手点上根烟,这会儿他眼里和脸上是彻底没笑了。
不是个傻的,直觉告诉他哪歪了,很严重。
再不摆正,迟早出事。
桑葚站起来想走,陈惑抬腿挡住她的去路,拽住她的腕和手臂摁回去。
她蹙眉,“我喜欢一个人想跟他有什么关系有错吗?”
陈惑头疼,他夹着烟的头安抚地拍拍她的手,示意她先冷静。
桑葚挣了一下没挣开,顺着他的力道坐好。
“小崽,你想和他保持什么关系?是正常的恋爱关系吗?”
桑葚低声说:“不正常恋爱关系。”
陈惑烟头一抖:“你喜欢他?”
桑葚:“不喜欢。”
陈惑掐断了烟头,又拢火点上一根,压住复杂的千头万绪,问出了他最不敢想,也不想问的一个问题。
“你喜欢我?”
“……”
桑葚几乎是条件反射:“不喜欢。”
是爱,爱你。
她抿紧嘴。
“小崽,”陈惑松口气,还以为小孩被他一不留神养劈叉了,抬起手按在她头上,“那小子不行,我也不行,明白吗?”
看看,如果她承认了。
陈惑会做什么?
木词怜还会给她半年时间留在国内,陈惑恐怕明天就把她送走。
桑葚把他的手推开,站起来,弯腰凑近陈惑。
在他透着烟雾的严肃冷静的眼神中,她微微侧头吻在他唇上。
烟味混杂着那丝独特的清冽味道,桑葚腰都软了,没有闭眼,清清楚楚看见了他的震惊。
陈惑正要往嘴边送的烟愣在了半路。
烟头不停冒着猩红,一截子烟灰无声无息地掉在地上。
却像道警报一般惊醒陈惑。
他抬手掐住她的脖子把人扯远,眸子深处滚动着火气。
桑葚身体猛地一颤,似乎被吓住了似的,双眸不自觉地发红,一动不动地倔着看他,还弯着身子,吊带领口微微掉下来,细白莹润。
陈惑话到嘴边立马拐了个弯,挪开眼,咬住烟,手臂往前把她推开,捏住后颈送到门口。
他拽了下她的开衫,用拇指擦了擦她的嘴唇,面无表情地撂下句。
“桑葚,下不为例。”
这回是真生气了,私下都喊出她的大名了。
走廊灯光偏黄,外头的香樟树晃动,树叶上淋了层微光,桑葚静静地看了门一会儿,弯了弯嘴角,又很快恢复正常。
她伸手轻扣了扣门,发丝抚在脸侧。
“我的奶茶。”
门内静了两分钟,拉开小半,陈惑面色不虞地冷睨她一眼,唇间烟燃着,忍着燥意拎出她的奶茶给她,直接把门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