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酸葚》Chapter.3
客厅阳台上没烟味儿了。
光线稀薄,陈惑仰躺在沙发上,右手臂弯曲枕在脑后,打火机在他手里抛来抛去。
那副散漫样儿,桑葚看了十多年。
她坐在床边,特认真地看着监控。
监控放在沙发上正对着的电视柜上,藏在一个定制版的Jellycat黑色毛绒小兔内。
这是去年陈惑去英国玩给她带回来的。
兔子耳朵上有她的英文名:Romy。
桑葚仰躺在床上,手机举起来,房间一角摆满了兔子。
记得,陈惑从英国回来那天,她是看着定位器一点一点朝她移动。
那会儿看的太专注,车门砰一声关上。
她才反应过来。
以陈惑那个角度,很难判断他是否看见了她的手机屏幕。
她一口气提到嗓子眼,随即面无表情地将手机按灭。
陈惑倒没反应,扫她一眼笑了,问她:“小一月没见你紧张什么?”
她没吭声,但也松了口气。
回去路上,她戴着耳机听听力。
没有感情的女音男音让她平静,一颗长在阴暗处的小草在逐渐腐烂。
陈惑开了车窗,华灯初上的上海夺目闪耀。
他半条胳膊支在窗边,夜风拂过他的头发,没事干似的转过头,打量她一会,是真闲的没事了干脆去扯她的耳机,随带揪一下耳廓。
她猛地一震,然后僵住,眼神冷淡地扫过去,“干什么?”
他压低了嗓子啧道:“我们小崽没小时候可爱了,现在凶死了。”
没用劲儿的那种调子,挠人心口。
她脊椎到尾骨都听软了,却固执地把淡定的面具戴在脸上,“有病。”
陈惑挨她一句骂,不气反而乐的不行。
他笑,笑得整个人发颤,把耳机塞她手里,“行行行,不打扰你。”
总这样,她嗓子干,心口疼。
尽力克制。
耳机的听力断开没再放,陈惑接了几个电话,懒洋洋地说:“房间号,一小时到。”
伸手在她跟前晃晃,她假装关掉听力,偏头抬眸静静看过去。
“你先回去,哥有个局。”
“嗯。”
“明个周末,我中午带你出去吃饭,”他没控制来掐她的脸,“怎么瘦了,你可别学小姑娘减肥,都成竹竿了。”
她直接拍掉他的手,“你好烦。”
陈惑慵懒地笑两声,举手投降,到底没在继续招她。
临近十分钟到小区。
桑葚看眼司机,随口问了句:“不是悠悠还是晓晓陪你去的吗,姑娘人呢?”
陈惑正玩手机,闻言睨她,“什么悠悠晓晓,人姑娘叫来来,去英国办事,跟我不是一路。”
她哦了一声,心情好多了。
陈惑关了手机,靠着窗昏昏欲睡,在马上到小区门口前,慢悠悠地伸个懒腰,叫停司机,狠狠揉一把她的头,提前下车了。
她从镜子里看他的身影,挺拔有型,那张毫无攻击性的脸被他带出一股痞气,手不由自主地按在他揉过的地。
再也没了学习的欲望。
怎么办啊。
她好难过。
叮。
枕头下的手机震,她拿出来看。
备注:11。
(成了没?)
桑葚坐起来,退出监控页面,没回信息,鬓角不停地跳。
手机继续:叮。
(又失败了?)
(回话。)
窗外晨曦在升起,她洗了把脸,拍拍水乳,才拿起手机,慢吞吞打字。
(他把我当妹妹。)
那边秒回。
(你俩又不是亲的。)
桑葚没再回,头更疼了。
她脸色不太好看,一宿没睡,思绪又重,蔫儿的味儿浑身都是。
陈惑那人在不熟的人看来有钱,爱玩,脾气好,会办事,熟人却都知道他其实浑球痞子一个。
浑起来六亲不认,脾气烂的跟有躁郁症差不多。
不过现在不常见,大学前居多。
年纪越大,越忙碌,越接触社会,他越内敛了。
桑葚手机又震了震,她不想回那条短信,干脆拉开门出去。
沙发上没人了。
烟和打火机还在。
她站在原地,白皙的皮肤泛苍白,眼神流动着克制的疯狂。
客房门被拉开。
陈惑擦着半干的头发,对上桑葚平静无波的眼神。
“睡不着?”
桑葚尽量不去看顺着他颌角滑下去的那颗水珠,虚疲地回:“嗯,睡不着。”
陈惑轻叹口气,视线落在她眼底乌青,“不是小半年没做噩梦了,怎么又开始了?”
她不说话。
陈惑皱皱眉,冲她大爷似的招手,“过来,头疼不疼?哥给你按按。”
桑葚迟疑一秒,过去了。
他让她坐在卧室椅子上,熟练地给她按太阳穴,指腹热,似乎在往她心里钻,让她想得到更多,于是慢慢睁开眼。
桑葚握住陈惑的手腕。
“手重了?”他问。
她摇头,起身跪在椅子上,与陈惑面对面,在他诧异的眼神中。
桑葚张口咬在他脖子上。
很重,血腥气也重。
陈惑嘶了一声,去捏住她的后颈,“桑小果,你什么毛病?”
骂是在骂,但没用力。
桑葚牙齿一点一点松懈力道,她眼底很红,呼之欲出的爱欲贪欲统统被压碎。
陈惑嗓音带笑,颇为无奈地揉她的后颈肉,“行了不?冷静了没?你这一睡不好就咬人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
揉的力道很舒服,桑葚渐渐放松,耳旁的声音还在絮叨。
“以后我得提点你男朋友,让他管管你这破毛病。”
桑葚背都绷紧了,她伸出舌尖舔了舔那块皮肤渗出的血珠。
陈惑骤然一僵,手上用了劲儿把她扯开。
卧室灯没开,只有窗外的清冷光线,桑葚唇上染了血,双眸泛红。
她从椅子上下去,左手伸出细白的食指,“出去。”
陈惑手收回去,揉了揉山根,垂眸打量她,这会儿倒是维持着那份镇定平静地说:“明天我带你去见见周医生。”
周妍,她的心理医生。
桑葚没说话,猫眼似的眸子盯着他,胸口起伏,上前一步抓住陈惑的领子。
她思考了一下,说:“你可能比心理医生有用。”
毕竟那些药只会让她混沌,让她麻木,让她昏睡,让她在副作用里梦游。
但不会清醒,解决不了问题。
这世界上谁都治不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