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件事的开端,源于一星期前的一通电话……
“二郎,好久不见。”边见姐打手机给我,劈头便这么说。我实在不懂,她到底把二十二年的空白当什么?接着,她又熟络地继续道:“我从阿姨那里听到一些关于你的事,希望你帮个忙。”
“你想买家电产品吗?”
我在车站前的家电量贩店工作,直觉以为她要托我买便宜的大型电视或旧型冷气。
“家电产品?不,差得远了。我想请你帮的忙,与家电产品无关。”边见姐略略一顿,“唔……你听过‘茧居族’吧?”
“你是指孩子关在房间不出来的那个茧居族?”
“不然还有哪个茧居族?”边见姐的笑声细如蚊呐,仿佛随时会消失。“我儿子真人成了茧居族。”
我一时不知做何反应,只好随口问道:“这状况多久了?”
“从他高中毕业进入专门学校后,约莫两年。”
“那可真糟。”我不痛不痒地回答。如果听得太认真,恐怕将深陷其中难以自拔,我只好盯着地毯上的零食碎屑,不断在心里告诉自己“该打扫了”。
“我已撑不下去,完全不晓得该如何是好。”
“那可真糟。”我仿佛在念剧本台词。
“我上次回娘家,阿姨刚好来玩。”
“我也常在家里看见边见伯母,她俩老是整天腻在一块。”
“真想建议她们一起住算了。”
“干脆组个对口相声,艺名就叫‘孔子孟子’。”我开了句玩笑,但边见姐毫无反应,我尴尬得只想赶快挂电话。
沉默片刻,“二郎,求求你帮我。”边见姐的话声满是疲惫及抑郁。
我耳朵紧贴着手机,眼前浮现正值双十年华、美丽活泼的边见姐,跪在地上哀声叹息的模样。
于是,此刻我与边见姐坐在连锁家庭餐厅里。我暗自后悔,要是当初在电话中拒绝她就好了。
“话说回来,听到你现在的工作,我挺惊讶的。”边见姐喝了口水。
“我……我老妈是怎么说的?”我战战兢兢地问。
“她说你是外派式的心理谘询师,专门到茧居族的家里实施治疗。”
“我是家电量贩店的店员,只应付耐不住炎炎夏夜跑来买冷气的客人,从不主动上门。”
“咦?可是,阿姨……”
“老妈说的不是我的工作,而是……呃,我的副业。”我拿不定主意该不该吐实,只好含糊带过。毕竟那不是我的工作,也不是我的兴趣,更不是我的义务。
“二郎,你要活用在这里学到的一切,回日本拯救需要帮助的人。”意大利友人罗伦佐的话在我脑海回荡。
“你的副业是心理谘询师?”
“我不是医生,也不是心理谘询师,总之,处理茧居族问题不是我的工作。”
边见姐神色僵硬,一脸憔悴。我仿佛看见她的身躯干燥龟裂,手脚片片剥落,蓦然一惊。
“关于你的副业,能不能说得具体些?”
我迟疑不答。一旦据实相告,恐怕会引来边见姐的错愕、警戒与轻蔑,就如同大多数的人一样。连拜托我做“那件事”的人中,也有不少骂我是“胡说八道的骗子”。
不过,依今天的状况,或许边见姐感到错愕、警戒与轻蔑,反倒对我有利。至少能让她早点明白,我不是那道能拯救她于水深火热的希望之光。
“边见姐,你看过《大法师》这部电影吗?”
听我没来由地冒出这句话,边见姐不禁愣住。
“《大法师》?你是指小女孩遭恶魔附身,家具飞来飞去那部?”
边见姐好像把《大法师》和《鬼哭神号》的剧情搞混了。
“电影里不是有个叫卡拉斯的神父?他与另一名神父联手对抗附在少女身上的恶魔。”
“有吗?”边见姐的语气充满疑惑,似乎真的毫无印象。我不禁噗哧一笑,“边见姐,你这反应就跟看完《酷斯拉》却不记得有没有出现大怪兽一样”。
“《大法师》里有神父?我只记得一大群蝗虫来袭,大家拿着东西乱挥。”
“那是第二集。”
“为什么突然提到电影?”
“驱魔师是真的存在。”
“那只是一种古代的仪式吧?”
“在意大利,获得天主教正式承认的驱魔师共约三百五十人。”
“你指的是哪个时代?”
“现代。”
“咦?”
“二十一世纪的现代。据传,意大利每年有几千人向驱魔师寻求帮助。二十多年前,驱魔师仅有二十人左右,近几年突然大量增加。”
边见姐错愕地眨眨眼。
《大法师》的主角卡拉斯神父有句台词:“对驱魔有兴趣的人,只能活在十六世纪。”换句话说,在这部电影上映的年代,世人对驱魔嗤之以鼻的程度远胜于二十一世纪的现代。
边见姐一阵沉默。果然,这种怪力乱神的话题让她心生警戒,甚至渐渐认为我是神经病。
“驱魔师的工作,简单讲就是与遭附身的人见面,为其驱除恶魔。”我继续解释。
“世上真的有恶魔?”
此时回答“有”,边见姐想必会对我彻底绝望,恰恰正中我下怀。但我沉吟半晌,并未应声。“恶魔”到底存不存在,连我自己也说不上来。
“我去倒杯饮料。”边见姐突然丢下一句话,离开座位,想必是被驱魔的话题搞得一头雾水。我暗下决心,等她回来,便立刻向她坦白:“我其实是驱魔师,曾在意大利接受非正式的训练,回日本后接过几次驱魔的案子。”如此一来,她就不会再怀抱希望,我也能早些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