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着吃了五勺子肉皮冻,宋招娣才停了下来,肚子里有了东西,总算是不再火烧火燎的了。
没找到这个破砖窑的时候,宋招娣一颗心就挂在嗓子眼底下,光顾着拼尽全力蹬车子了,进了这个能挡风遮雪的破砖窑,她浑身一轻松,饥饿感立即就传到了脑门上。
幸好幸好,幸好我今天带的肉皮冻多,卖了十斤还剩下小半桶,够我吃的了。
吃完了肉皮冻,宋招娣嘴巴又火烧火燎的,这是渴的,从家里出来以后她就滴水未进,现在也不知道几点了,最起码得也过去八九个小时了,再加上她骑车子的时候又出了那么多汗,当然会渴了。
只是宋招娣可没带水,她也只能忍着了。宋招娣在心里安慰自己,等到天亮了,一切就都好了。
等到天亮了,她就知道这里是哪里了,就能找到路走出去了,就能找个村子讨口水喝了。
宋招娣摸黑放着肉皮冻的铁桶解下来,靠在自行车上,她就坐在了铁桶上。
地上实在是太凉,又看不清楚地面上有什么,她可不敢坐到地上,本来她想的是把车子放到坐在车上,可是一想车子坐着也不舒服,干脆把铁桶拿下来吧。
坐在铁桶上,宋招娣又把勺子拿在手里,接着她就拢紧衣袖闭上了眼睛。
在这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不知道到底是哪里的地方,手里的这把勺子给了宋招娣一点点安全感。这把勺子也不知道在朱家多少年了,重的很,平常盛饭的时候没人用它,宋招娣卖肉皮冻要个勺子,朱奶奶特意找出来给她的。
她可不能真的睡过去,这破窑洞四面漏风,她找的地方虽然背风,头顶上也有遮挡,可还是冷的很,要是真的这样睡了过去,第二天醒过来她非得大病一场不可。
再说了,这荒郊野岭四处不着边的地方,她也不敢真的睡过去,逼着眼睛也是为了养神,她的耳朵可是立着仔细听着周围的动静呢。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很长也许很短,宋招娣觉得自己的眼皮在打架,她就快要坚持不住了。
这可不行,宋招娣伸出手,在自己的大腿根上狠狠拧了一把,大腿根可是打人最疼的地方了,她对自己又没有留情,疼痛立马就传到了脑袋里,她一下子就清醒了。
换了个位置坐着,宋招娣闭着眼睛继续坐着,开始想丈夫想儿子,想她这辈子快乐的事。
她这辈子快乐的事情很少,她就翻来覆去地想了一遍又一遍。想烦了,就开始想儿子长大以后的事,她的儿子随她爹,聪明,长大以后肯定也会上大学的,大学毕业以后就找个好工作,结婚生子,等到她老了,儿子儿媳孙子孙女一起围在她的身边,她这辈子就算没白活。
宋招娣想完这个,又开始想她以后的日子,丈夫分配了城里的工作,成为了一名医生,他们一家三口一起到城里生活,城里有公园有广场,还有很多好吃的好喝的,他们家里收拾的就跟电影上的一样,沙发上铺着洁白的沙发巾,木头茶几上摆着茶盘茶杯,屋里还有电视和绿色的洗衣机,等两年还会有冰箱......
夜太漫长,宋招娣一遍又一遍地想未来的美好生活,困了就在自己的大腿根上狠狠掐一把,再站起来活动一下身子,跺跺脚蹦两下,就这样,在这个刮着风的夜里,等来了天亮。
天是慢慢亮起来的,等天刚有了一点亮光,宋招娣就站起来活动活动早就冻麻了的身子,把手套摘下来,两只手在嘴边使劲哈气。
她把铁桶打开,又拿勺子舀了怡勺子肉皮冻,凑在嘴边喝了下去。
肉皮冻实在是太凉了,喝了一勺子她就不喝了,天亮了她就能回家了,回家就有热腾腾的东西吃了。
把车子推了出来,宋招娣站在破砖窑前举目四望,天地一片雪白,四周都是她不认识的陌生地方,也不知道这里是哪里?
她骑上车子,朝着远处的村而去,她要先打听出这里是哪里,才好找到回家的路。
昨夜下了雪,正是逮兔子的好时机,赵二天还没亮就起来了,挨个把自己设下的陷阱转了一个遍。看看有没有野兔,要是真的抓到了,那就能给家里加点油水了。
也是赵二运气好,他的一个陷阱里真的有一只兔子,还挺肥。
就在他乐呵呵地提着兔子往家走的时候,一个骑着车子的女人拦住了他,问道:“大哥,这是哪里啊?”
赵二打量了那个女人一眼,女人看着陌生的很,大约三十多岁,长得不矮,身上的衣裳好像有些乱,他有些警惕:“这里是亭子村,你是哪里的人?”
他可是听村里的大喇叭喊了,最近有一伙流窜犯,专门派人踩点然后上门偷东西,这个陌生的女人不就是那伙犯罪分子踩点的吧。
宋招娣露出个苦笑,说道:“大哥,我是清水县人,昨天到长口子给人帮忙,回来的晚了点,谁知道就遇到鬼打墙了,怎么也走不出去了,我只好低着头不管不顾的往前走,都不敢往边上看一眼。你也知道昨天夜里下了雪,我看到那边有个破砖窑,就在那边猫了一宿,等天亮了才敢出来。这不碰到大哥你了,我就想问个路,赶紧回家。我这都一夜没回去了,家里人还不知道会担心成什么样呢。”
宋招娣说着眼圈就红了,这倒不是为了为了显得自己可怜,她是真的难受,身上心上都难受。
宋招娣说的话,赵二信了两分,他以前去过清水县干过活,这个女人就是地地道道的清水口音,村里的广播可是说了,那伙人是外地人,操着一口外地口音。
“长口子,是怀城的那个长口子吗?”
“对对对,大哥,就是那个长口子。大哥,这里是哪里啊,不是清水县的地界吧。”
赵二摇摇头,说道:“这里是陈县,你怎么走到这里来了?你顺着这条路,路上不要拐弯,直直地往前走,走到一个镇子上,你再去问路。这里离着清水县太远了,我给你说不清楚,你还是慢慢问吧。”
这里是陈县,自己怎么到了这里来了?要知道,自己家跟陈县可不是一个方向啊,自己昨夜是怎么到了这里来的?怎么就跑了这么远?
宋招娣想不通,她也就不再想了,对着陈二道了谢,上了车子沿着陈二说的路往前走。
不管怎么说,昨夜已经过去了,现在天已经亮了,能看清路了,她现在可以回家了。
周三巧睁开眼就看了看表,刚六点半。
她穿上衣服,起来先开了门,儿媳妇到现在还没回来。
天既然亮了,那就没什么好怕的了,要是儿媳妇到中午还不回来,那就去找她。
至于为什么不早上就去,万一儿媳妇昨晚真的睡在了亲戚家里,中午前一定会回来的,要是中午还没回来,那就说明......
接下来的事情周三巧不敢再想,虽然她说不上多喜欢宋招娣这个儿媳妇,可她毕竟是他们朱家的儿媳妇,要是真的出了什么事,朱家不知道要被外人怎么编排呢。
朱乔松今天起得也早了点,周三巧就说道:“乔松,等到中午的时候招娣要是还不回来,就找几个人跟你一起去找她。说不定昨晚她住在了亲戚家里呢,中午也该回来了。”
朱乔松没说话,点了点头。
昨晚他睡得很晚,宋招娣一个女人,一夜没回来,即使他打算跟她离婚,也是有些担心的。
想到要跟宋招娣离婚,朱乔松心里就一阵烦躁,离婚的事要怎么跟家里人跟宋招娣说?
他爹他娘都是普通的农村人,对离婚这事一直是嗤之以鼻的,他跟他们说离婚,他爹娘也不知道能不能接受。
还有宋招娣,跟她离婚,自己要怎么开口,总得找个能说得过去的理由吧。
还有儿子,要是自己离婚了,儿子自然是得跟着自己的,爹娘的岁数还不算太大,让他们照顾就行了。要是宋招娣想带着儿子走,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这些烦心事加上担心宋招娣,朱乔松一直到夜里一点才睡着,早上又早早地就醒了,眼下的两个黑眼圈十分明显。
周三巧见儿子昨夜睡得不好,知道他肯定是为了儿媳妇担心,也叹了口气:“你也别着急了,招娣会没事的,她个子大力气也大,路上不会有什么事的,昨晚她没回来,肯定是睡在了亲戚家里了。我昨天都说了不让她出去,她非得不听,这下好了,晚上回不来了。”
说完周三巧就去做饭了,宋招娣没在家,做饭的事自然落在了她的身上了。
吃饭的时候,宋招娣还没有回来,因为她没回来,饭桌上的气氛就有些沉重。
朱海田也叹了口气,说道:“要是到了中午招娣还没回来,我就去找几个人去找她,再去长口子打听打听,看看她昨天是什么时候走的。”
昨夜虽然下了一夜的雪,可今天却是个大晴天,太阳越升越高,在雪地上铺上一层碎金子似的光芒,可是宋招娣还是没有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