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光义时刻关注着辽国的动态,派往的斥候一封封回信摞在面前,信中无疑地显示一个内容:辽帝身体不行了。
辽景宗耶律贤确实已经油尽灯枯,他强撑着的身体已经像被风吹过的野草般向下倾倒。在此之前,他还做了一个迷惑性动作,亲自率领大军攻宋,于瓦桥关大败宋军,俘宋将数名,斩杀甚众。是为瓦桥关之战。
这日,耶律贤统率文武百官出狩云州。这是契丹皇帝在建国之后依旧保持着游牧民族四时转徙、车马为家的生活方式,采取四时巡狩制,每到巡狩地的居所,即称“捺钵”,契丹语“行在”和“行宫”之义。
辽帝四时各有捺钵之地,有时同一季内的捺钵地也无定所。春捺钵往往在鸭子河泺(在今吉林大安境内),夏捺钵多在吐儿山(今大兴安岭南麓),秋捺钵常在伏虎林(今内蒙古翁牛特旗东),冬捺钵一般在广平淀(今内蒙古奈曼旗东北)。
捺钵期间,辽朝中央的北面臣僚都须随从,南面官则只有枢密院和中书省的要官前往。四时捺钵中以冬夏两次最为重要,军国大政都在这时的南北臣僚会议上讨论决定。因而,捺钵也是辽朝重大政令决策颁布的政治中心。
云州,即今山西省大同市,唐设云州,设立大同军节度使。神册元年(916年),辽国从代北至河曲,北至阴山,设置西南面招讨司,选有功勋者担任此职,已经对云州地区有所控制。
后晋石敬瑭割让山前、代北等燕云十六州与辽国后,辽国视云州为重地,以亲王主云州之政,表示对云州的重视。后重熙十三年,公元1045年升为西京。
辽后来共设有五京,分别为上京临潢府、中京大定府、东京辽阳府、南京析津府、西京大同府。
辽帝耶律贤在路上便已吐血不止,好不容易到了云州想好好将养一下,却听到了幽州等地叛乱的消息。
原来幽州等地听闻了辽帝恐将驾崩的消息,于是汉人们聚众起义,攻进幽州刺史衙门,擒杀了刺史,夺了刺史衙门以及四城城门。正待往宋朝送信以求援军的时候,辽南院大王耶律斜轸率军平叛了起义,把幽州里所有的叛军斩首示众,以震慑城内的百姓。百姓们见辽国依然强大,辽军依然强横,于是聚众起义的心思慢慢地淡了下来。
辽帝听到叛乱平息的消息后大大舒了一口气,但是经过这几年的强撑,以及不顾身体的病状依然发动瓦桥关之战带来的身体震荡后,辽帝耶律贤在云州已然卧床不起。
萧绰每日以泪洗面,此时她的父亲萧思温已经故去,后党势力凋零,她日夜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她唤来耶律隆绪说道:“孩儿,如今你父皇恐不久于人世,宗室们又在虎视眈眈,你说我们孤儿寡母如今该怎么办?”
耶律隆绪也是一脸忧虑,此时他才十二岁,还是个孩子,每日里只熟悉弓马诗书之事,哪里会料到一旦父皇驾崩之后的事情。
他见母后悲戚憔悴,声泪俱下,忍不住安慰道:“母后且宽心,父皇睿智一生,难道没有料到身后事如何吗?我猜想父皇已然安排妥当,母后照顾好自己身体为要!”
萧皇后摇头说道:“你父皇近年来强自独撑,给人一种巍峨耸立的感觉,宗室们才不敢出手,如今你父皇卧床不起的消息恐怕已经传开了,宗室和大臣们难免不会有篡位之心,你外祖父若在,还能震慑一二,可如今叫我们怎么办呢?”
耶律隆绪也在苦苦思索,他问道:“难道宗室和大臣里没有忠心之人吗?”
萧皇后摇摇头,但随即又想到了两个人,这两个人一为宗室大臣此刻的南院大王耶律斜轸,另外一人为旧日的情人韩德让。
这两个人据她观察都是忠君爱国之人,况且此刻都位高权重,萧绰趁着耶律贤清醒之时,向他恳求让这二人速来见驾,耶律贤明白萧绰的意思,马上恩准。
耶律斜轸和韩德让二人马上千里奔赴而来,向病床上的耶律贤跪倒道:“企盼吾皇身体痊愈,吾皇将养好身体。”
耶律贤看着这一契丹族人一汉人,心里知晓此刻也只有托付给他们二人了,但是也需试试他们的忠心。
耶律贤问道:“我将辞世,此刻皇后和太子无依无靠,二位爱卿有何良策可保周全?”
耶律斜轸和韩德让忙头碰地大声疾呼道:“吾皇且勿担忧,有我等在,定保太子继位为君,定保大辽社稷稳固长久”
耶律贤见状,心里欣喜不已,他唤来萧皇后,对她言道:“此二人我命为顾命大臣,今后你和隆绪可依靠他们也,你和隆绪且放宽心,为夫为帝这么多年难道把握不住朝局吗?谅有些宵小之徒也掀不起大浪来。”
萧绰点点头宽慰耶律贤道:“陛下还是好生将养,陛下身体定会好转过来,我们一家都会平安无事的。”
话虽如此说,萧绰知道事情不会如此简单,历朝历代围绕皇位定会发生一场血雨腥风,不出点幺蛾子才怪。契丹宗室们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此刻他们都躲在暗处观察着朝局动态,瞅准个机会便会来个直捣龙庭,把未成年的耶律隆绪赶下皇位。甚至说如今这云州都暗藏着谋反势力,如果有机会,自己和隆绪孩儿的命都不保了。
耶律斜轸和韩德让退出殿外,二人商谈着拥立耶律隆绪为帝之事。
耶律斜轸说道:“如今陛下难有起色,恐离世之日不久矣,皇后和太子年幼,不能处理军国大事,我观宗室里有蠢蠢欲动之像,韩大人可带兵前来否?”
韩德让说道:“我自接到命令时,便带两万精兵前来,为保万全,如今辽国正处于风雨飘摇之季,耶律大人你我要勤王保驾务必促成太子继位。”
耶律斜轸颔首道:“韩大人果然料事于先,我也带来三万幽州将士,想来这五万精兵可保万一,今后我与你并肩前行,力保大辽社稷千秋万代!”
不料辽国宗室果然掀起轩然大波,辽太祖耶律阿保机之孙耶律喜隐知道耶律贤不久于人世后,煽动北宋降卒在上京发动叛乱。
耶律喜隐身材高大魁梧,擅长骑射,性格轻浮,属于一朝得志便骄傲自得的小人心性。他之前已经因诱导下属谋反被辽景宗耶律贤修造狱城囚禁在祖州。
这次两百多名北宋降卒攻打了上京朝廷衙门,然后去往祖州想要救出耶律喜隐,但奈何狱城城高坚固,众降卒一时半会还打不进去。
于是他们拥立耶律喜隐之子耶律留礼寿为帝,希望他带领众多北宋降卒攻打王庭所在,让大辽从此改朝换代。
辽景宗在云州已逗留多日,几乎都在床榻上躺着,听到耶律喜隐谋反的事后,急传命上京留守耶律除室擒杀叛贼。
耶律除室也是悍将一名,略立战功,赫赫有名。这次耶律贤从上京出发到云州,临走之时就赋予耶律除室便宜之权,他可随时率军平叛。
耶律除室率领一万精锐士卒来到祖州,对着几百名北宋降卒就是一顿猛杀。士兵们用大刀砍向武器落后的北宋降卒,这些降卒的刀枪箭簇都快生锈了,哪里是刀剑闪闪发光的上京留守精兵们的对手。翌日清晨,这些降卒们便尸横片野,无一人生还。
接着耶律除室便擒获耶律留礼寿,耶律贤也毫不留情,直接下令诛杀了耶律留礼寿,赐死了耶律喜隐。
辽地各处都听到了这次叛乱被平息的消息,各处蠢蠢欲动的势力也就此偃旗息鼓,不敢妄动了。过了半个多月,在床榻上和死神拼杀的耶律贤还是没有逃过死神的魔爪,于一深夜驾崩了。
消息传遍整个辽境,辽境百姓痛哭流涕,皆感念辽帝体恤百姓之德,自发为他送葬者络绎不绝。家家摆起长生位日夜焚香礼拜,祈愿他之英魂保佑大辽日益繁盛,百姓生活稳定富足。
萧绰好几日都神情恍惚,丈夫去世了这接下来该靠谁?年轻的耶律隆绪继位了,唯有耶律斜轸和韩德让二人让萧绰感到可靠,在耶律隆绪登基后的第二天,萧绰命韩德让进宫来商谈军国大事。
萧绰盈盈拜倒道:“今后大辽托付于韩卿了,你我自小有婚约,今后隆绪也算你的孩儿,望韩卿一定辅助隆绪管理好大辽,妾身拜谢了!”
韩德让从小和萧绰便两情相悦,最后萧绰被父亲所逼嫁给了耶律贤,他的希望也破灭了,娶了他人为妻,没料想过了十几年,萧绰和他开始了另一种缘分。
韩德让也是宽厚精干之人,彼时年纪在三十多岁,见到萧绰这一旧日情人后,昔日的情分也占据了心灵,他诚恳地道:“太后放心,臣定当竭尽全力辅佐陛下,使我大辽威名赫赫,不下于景宗前朝。”
萧绰闻言,心里自是一喜,同时产生了一个念头,那个念头虽然毒辣但也实属无奈。
翌日,韩府传来消息,韩夫人因病去世了,只有韩德让知道前一晚萧绰赐了杯鸩酒给韩夫人,韩夫人无法只有自尽成全萧绰和韩德让。
自此,韩德让和萧绰食同案,寝同帐,成为了事实上的夫妻关系。耶律斜轸在次年死去后,韩德让被任命为总知南北面两院事,拜为大丞相。至此,他位兼将相,总揽辽朝军政大权。
后年,韩的让受赐国性“耶律”,赐名隆运,并特许置斡鲁朵宫帐(辽制仅皇帝和太后才有此特权)。
且说宋朝这边听闻辽景宗驾崩的消息后,赵光义在紫宸殿设宴饮三日,群臣们都感到由衷的高兴。大辽欺压宋朝久矣,如今大辽故去了一位英主,继位的是个十二岁的孩童,对于大宋来说,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赵光义在龙椅上缓缓说道:“今辽帝更换,十二岁孩童竟然称帝,我意是否攻打燕云十六州,趁此良机一举拿下。”
赵普言道:“官家之意老臣以为甚妥,此时大辽都在举国悲痛之中,如果我朝发兵剑指燕云,定可一举成功。”
此时大殿内赞成者众多,都认为这是一个好机会,错过了就不知等到何年何月,但是也有反对者,这次反对者竟然是潘美领头。
潘美建言道:“官家此举虽然说占了天时,但是对于强辽来说,他们此刻正是君民上下一心、同仇敌忾之时,士气兵锋正锐。老臣建议不可此时去,我大宋可休养生息、韬光养晦数年,然后再兴王者之师,到时可一举拿下燕云十六州。”
赵光义没想到这次潘美和他唱了反调,他细细深思潘美的话觉得不无道理,但内心深处对于收复燕云十六州的渴望又占了上风,他说道:“潘卿此言确有道理,但是我大宋如今兵强马壮,物阜民丰,正是鼎盛之时,如果放过这一次机会将来要等到何年何月啊?”
杨业此时站起身来到大殿中央,跪倒磕头道:“启禀官家,潘国公之言乃老成谋国之言。老臣所知,辽国萧太后此人心机深沉毒辣,颇有当年武则天之风。她令耶律斜轸和韩德让治国领兵,大辽此时虽经君主更换但是国力尤盛于前朝,故老臣斗胆请官家三思!”
赵光义对杨业的印象非常好,要说潘美或许有私心来和自己唱反调,但杨业此人绝对忠君爱国,他的话不能不深思一番。
良久,赵光义举起酒杯朗声道:“也罢,诸位爱卿都是为了我大宋,想来这辽贼此时也兴盛的很,不如就厉兵秣马几年。潘爱卿就依你之言,此次攻打作罢,但是你要给我保证,过两三年我大宋须得打过辽境去,收复燕云。”
潘美拜倒道:“官家英明,老臣起誓,今后将严格训练士卒,使他们战力持续提升。过两三年,老臣亲自领兵和辽贼厮杀去,为我大宋建功。”
赵光义此时也不疑有他,信任地看了看潘美,也打量着杨业等诸将,他把希望寄托于这些虎将身上,收复燕云的目标靠的就是他们。幸好这些人还都余力尚存,将来用起来也放心地很。
宋朝百姓听闻辽帝驾崩的消息,无不欢欣鼓舞,毕竟辽国乃是大敌,每年骚扰边境掠夺年羊无数,更有无数的百姓死于辽兵刀下。他们的心里辽国就是蛮夷之邦,上天不应该给他们那么辽阔的疆土,那么多悍勇兵卒。对大宋来说,他们就是一张张催命符,时时刻刻悬在自己的头顶,如今辽帝死了,哪有不拍手称快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