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风云际会

这日赵元休用过早膳以后,从后宫来到御花园,但见池边柳枝枯黄树叶凋落,使得池内铺上一层层枯黄的树叶,一阵风吹过树叶随风而动,飘起来打着转儿又飘回池内。此时御花园可喜的是桂花即将绽放,散发出淡淡的幽香。菊花已经盛开,迎着朝阳,像一张笑脸般给人心情上的愉悦感。

赵元休差人去打听李沆、寇准、王旦的消息,自己拿着本《道德经》在看,不是装样子,而是后世把《道德经》捧到了无以复加的高度,定有它的道理。自己于儒学那一套不能说是纯熟,但是九年义务教育和高中大学对于历史的研究,把几千年来一直弘扬的儒学精义早已烂熟于心。此刻的赵元休如果再碰到赵光义发问,肯定会答的比赵元佐还要精彩。不过赵元休也不去想这些,圣贤书读的多了,他更加相信一条:“实践大于理论。”理论总是一条条大道理,虚无缥缈,唯有实践才是切身的体会,这也是《道德经》里说“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的要义。后世王阳明说“知行合一”,不光是要知,还要行,就是说理论和实践要合一,才能真正领悟那些大道理。否则光是纸上谈兵,就是重蹈赵括的覆辙。

对于如何治国,如何用兵,赵元休心里有着明晰的思路。先用对人,然后熟悉其中的道理,才能做到君主不愚,将不欺主,下不瞒上,上下一心,也就“用人不疑”了。

可如何用对人,这本来是历代君主最头疼的,因为人心隔肚皮,谁也不了解谁,但这个问题对于赵元休来说易如反掌。历史大体不会错的,总不会说一个奸臣后人却来赞扬他,一个贤臣后世却来贬低他。所以按照自己的历史知识搜寻那些史书上有名的贤臣便把这个问题迅速解决了。

此刻赵元休颇有些期待见到李沆三人。这三人在宦海里也沉沉浮浮,但都做到了宰相位置,后世评价都挺高。此时结交一来可以先让他们对自己有个认识,二来自己看看他们的才学到了什么程度,即使他们外放,也保持联系,以备将来召回身边所用。这三人可都是品行高洁济世安邦之大才,即使是只用一人为相,都能匡正自己的失误,使自己不至于陷入错误的泥潭里不能自拔。若是他们同时为相,内政上我又有何忧矣?

至于吕蒙正、吕端比自己年纪大许多,他们为父皇用心劳力的时间多,若是自己以后即位,他们尚在,也可以委以重任。总之这五人是敲定了的宰相人选,不能不去结交。要是一味蜗在房间里闭门造车,那自己的见识和能力只会徘徊不前,原地踏步,自己的一生可就毁了。他不知道历史上真正的宋真宗就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见识胆量气魄胸怀都可笑的很,所以后来才有澶渊之盟以及天书封禅之可笑事,真正使大宋从鼎盛期不断地衰落下去。

少顷,一个小黄门迅速来报:“启禀殿下,查到了。”

“哦?他们三人在哪间客栈?”

“他们三人都在城西的一间旧客栈,名字叫高升客栈,听名字倒是喜气的很,但是住的都是一些寒门士子。此刻这件客栈因为同时高中三甲,被许多人围着参观。我只在城四边溜达一圈,问了些人,到了城西,一问果然许多人都告诉小的了!”

“那么说,他们三人现在就在客栈里?”

“那倒不是,他们三人都是外地人,如今高中,每日里都在京城里闲逛,熟悉京都风物,了解京都民情,大概此刻还没有回客栈。”

“那他们中午用食总会回到客栈吧?”

“应该会,他们没有丰盛的银两,到酒肆里铺张不开,应该会回客栈用食。”

“那好,咱们就中午过去,堵他们个正着。”

“殿下何必如此,让小的宣他们来见殿下就可以了,还要去亲自见他们,不免丢了殿下颜面。”

“你不懂,这三人可不是一般人,将来你想巴结都巴结不上,连我可能都要听他们的话。好了,不多说了,且等到中午吧。”

小黄门低头讷讷不言,回想这话,把他们三人抬的太高了,如今不过一进士,外放不过九品官,如何能使三皇子都听他们的话。但想到三皇子虽然每次做事出人意表,但都有深意在其中,所以就半信半疑地走开了,直等到日上三竿时再来送殿下出宫便是。

这边厢,赵元休躺在一把竹椅上,看向天上白云遮盖了日头,气温颇为凉爽,天空中蓝的部分如海水般沉静湛蓝,给人宁静放松的心情,御花园里飘来的清香闻着甚是舒服。他一边看看御花园的风景,一边又翻翻道德经,书中道理高深莫测,自己凡俗之人领悟的实在有限,索性让那些文人去钻研领悟吧,然后自己启用他们,还不是一样如臂使指,等同自己也领悟了吗?

作为君主无须事必躬亲,用对人才是君主最重要的本事。唐太宗启用凌烟阁二十四功臣,使他们人尽其才,创造了贞观之治。雍正皇帝每日里工作十几个小时,睡觉只两三个小时,结果给累死了,那多得不偿失?自己知道这些皇帝都是怎么当的,那就“择其善者而从之,其不善者而改之”不就行了。

忽然,他又想起一事,唤来刚才的小黄门王善。这个王善是内侍行首王继恩的侄子,为人机灵会办事,通过这几日的观察,他发现王善人如其名确实是善良之辈,与其叔王继恩工于心计不同。他没有太多心机,一切都按照赵元休意思办事,勤勤恳恳,任劳任怨。所以此刻赵元休把他当做心腹来看了。

王善急匆匆又来了,躬身道:“殿下,有何事?”

“你和你叔叔关系如何?”

“关系好着呢,我们都是陕州人,来到京城相依为命,不过叔叔如今不同了,他可风光的很,我有空就去看望他,他也把一些朝野轶事告诉我,省得我做个睁眼瞎子。”

“那敢情好,你说说朝堂里最近发生了什么大事?”

“大事倒是没有,倒是官家免除了一些人的差役。”

“哦?免除了哪些人的差役?”

“听说昨日朝会上,官家定了差役法,是听了京西转运使程能的建议,按照财产多寡将百姓分为九等,前四等量轻重给役,后五等免除差役。”

“这倒真是好举措,百姓负担更轻了。”

“是啊,如今生在大宋朝幸福多了。”

赵元休听完,吩咐王善多盯着些朝政,以后会经常详询,然后就让他走了。

赵元休接着看《道德经》,看着看着不觉睡了过去。

等到晌午时,王善来到赵元休身旁,扯了扯赵元休的衣袖,小声道:“殿下,殿下,快醒醒。”

赵元休忙睁开眼,见已是晌午,明白王善叫醒他的用意。吩咐道:“你着人告知母后,我要出宫,然后备辆马车,咱们直奔高升客栈。”

王善点点头就去办事了。过了会,他遣人来叫赵元休,马车已在殿外等候,赵元休急步来到殿外登上马车就出宫去了。

马车两边是丝绸制的帘门,这日是正午,赵元休时时拉开帘门观看开封城的街市闹景。但见人来人往,川流不息,大都着短褐,也有着旋袄的,还有些专属平民穿的叫短后衣的,下层百姓穿着多为棉布或者麻布,丝绸制的只有些高门大户人家才见得到。而官员们大都头戴乌纱帽身着皂罗衫。

驾着马车过了一个时辰才来到高升客栈,赵元休下马车进到客栈一瞧,稀少的人在用餐,大厅里空了不少桌子,显然一般人不来这种破旧的客栈。

他左右巡视,发现有三个人,年纪大点的约莫三十多岁,小点的约莫十九岁,心下一想,和王善交代的年纪都差不多,于是迈步来到他们桌前,兀自盯着他们三人笑而不语。

李沆三人面面相觑,不知所以,见他相貌俊美,气质不凡,也不敢大声呵斥,少顷见他仍立在身旁,便相询道:“这位公子,盯着我等做甚?”

“敢问三位可是李沆、寇准、王旦?”

三人更是诧异,竟然连名字都知道,忙问道:“你怎知我三人?”

“坊间传闻耳,你们三人如今东京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多谢谬赞,不知公子有何事?”

“来结识三位耳,不知三位可容我坐下说话?”

“当然,公子请坐。”

赵元休兀自坐在空的一边长凳上,轻摇折扇,目光打量着李沆三人。

这三人旬日来相处关系相睦的很,虽然都是器宇轩昂才识过人之辈,但论起见地李沆显得更加成熟稳重,所以三人渐渐以李沆为首。

李沆问道:“公子来自哪位大人府上?”

赵元休笑道:“这个且不提,所谓四海之内皆兄弟耳,难道我一贫民百姓就不能和三位结识了吗?”

寇准最为机智,他当然不相信赵元休是寻常百姓,寻常百姓不会做出如此孟浪之举,只有背景深厚之人才会有恃无恐。

于是寇准打趣道:“小兄弟不说也可,但是我三人皆是要为官之人,难道小兄弟不怕吗?”

赵元休看着寇准一脸开玩笑的样子,深感此人有趣,不像李沆、王旦般太过老成,便也哈哈笑道:“这位便是寇兄了吧?寇兄既然如此说,那我也只好直言相告。我是当今官家第三子,名唤赵元休。”

三位都有些吃惊,忙起身行礼,赵元休摆摆手一副淡然的表情:“别,别,还是像之前为好,三位若是不嫌弃我年幼,便以兄弟相称如何?”

这时的寇准也瞠目结舌,没想到这位是帝王贵胄,虽然三人高中金榜但都得从底层官员做起,身份的差别何其之大,不免心中也打起鼓来,看向赵元休的目光有些惶恐。

李沆知道赵元休以皇子身份来拜访他们三人,不是简单的称兄道弟,肯定有事垂询,便开口道:“不敢不敢,三皇子驾临我等住处,必有要事吩咐,还请殿下赐教!”

“赐教实不敢当,就是来见识三人的风采,三位莫要见外,直抒胸臆就可,若是绕来绕去,我今日就算白来一趟了。”

这时三人明白了赵元休的话,敢情他真是来结识自己的,想不到高中以后连皇子都惊动了,也是,经过殿试以后就算天子门生了,皇子屈尊来拜访也算可以理解的。只是别的皇子不来,独独他三皇子来了,可见三皇子为人出人意表,不由得心中一暖。

虽然目前和三皇子还不相熟,但是他高高在上帝王贵胄,以后为官之路上这位三皇子将是一大靠山,所以三人不管从礼数上还是内心里都对赵元休有些敬重。倒不是说三人是趋炎附势之辈,读书人嘛,礼尚往来,你对我敬重,我便也敬重你,何况真心来结交的难道自己拒人于千里之外?

赵元休接着问道:“科考已经过去旬月了,难道几位的去处还没有着落?”

李沆摇头道:“已经有着落了,我们动身就在这几日了。”

“哦?那三位大人分别在何处任职?”

李沆指了指王旦说道:“这位王子明授为著作郎,预编《文苑英华》。这位寇平仲授大理评事及知巴东、成安二县。我则任将作监丞、通判潭州。不日,我和寇平仲就要动身了,王子明则留在京城,我三人好聚好散,来日方长了。”

王旦这时接过话茬:“我也是得益于家父之故,家父为兵部侍郎王祜,其实我三人一见如故,甚是投缘,没想到过几日就要分别,甚为可惜矣!”

“无妨,你等三人皆栋梁之才,他日汇聚东京指日可待,即使将来入阁拜相也是可期之事,无需为小事烦恼。”赵元休一副风轻云淡的表情说道。

三人却感到刚刚步入仕途,一切从底层干起,若说将来升官那是可期之事,但说到入阁拜相三人还皆感到遥远无比。不过三皇子不是那种开玩笑的样子,反倒是像预见那等事一般。三人都感到一阵窃喜,但旋即正色道:“我等做官也不为将来入阁拜相,只盼对得起十几年寒窗苦读,为官家为百姓做些实事罢了。”

赵元休眼睛一亮道:“这便是我结识三位的原因,我知道三位说的是真心话,我期盼有朝一日,三位和我还同在东京城里把酒言欢,直抒胸臆。”

李沆、寇准、王旦三人见赵元休说的豪迈练达,便也涌起一股豪气,他们叫来店小二要了一坛酒,四人便在这破旧的客栈里把酒言欢起来。

“来来来,三皇子,我们也不见外了,我们干了这一碗。”

“来来来,三位大人,酒逢知己千杯少,今天我们不醉不归......”

李沆、寇准、王旦三人本不胜酒力,但三皇子来到肯定要喝的尽兴,他们挨个敬赵元休,赵元休忙不迭地回敬,四人在觥筹交错中你来我往地敬着酒,就这样一坛子酒喝了一个时辰终于喝完了。

四人一时皆酡颜嘴脸,走起路来东倒西歪,李沆三人回房休息了,赵元休则由王善扶着上了马车。毕竟年幼,赵元休在路上呕吐不止,急的王善一脸子汗,想着茶能解酒,路过街上一茶棚时,下来取来好几碗茶,也不管身份的差异了,就猛地给赵元休灌了好几碗茶。

赵元休喝完于是沉沉睡去,呼噜声此起彼伏。王善驾着马车就径直往皇宫驰去,到了宫门口,禁卫看见是王善,知道是三皇子又出宫去了,忙打招呼:“王公公,今日又出去公干了?”

王善白了他一眼,急切地说道:“快开门,三皇子喝醉了。”

禁门们一听,那还不赶紧开门,口中忙念叨着:“我等给三皇子请安啦,王公公快请入宫吧,迟了恐挨板子了......”

王善回头恶狠狠地瞪了一眼,知道他们是在打趣,也没好气地大声回道:“我挨板子,你们也小心你们的屁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