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文浩细细回想当时的经过,猛然回忆起当时苏诚说到了白衣社,似乎有话还没说完,而自己却因此岔开了话题。而另一个在场的人叶钊,说到这件事也是吞吞吐吐的。难道这里面真有什么奥秘不成?
杜文浩很想再提讯一下这几个人,但叶钊和苏诚两人都在营救之列,而林青黛已经走了几个时辰了,不知道林青黛是否已经将他们营救释放,也没地方找去。
不管是什么宝贝,总之与白衣社有瓜葛,就不是什么好事,杜文浩把羊皮垫了垫,心里思索着该怎么处理这个大麻烦。
突然,灯光下,他发现那羊皮卷刚才被自己乱踩了几脚之后,丝线绷开了,边缘竟然裂开了一道窄窄的小缝,露出了里面白色的东西!
……
宋朝与吐蕃的边境上。
一辆大车停在官道路边,天还没有亮,四周漆黑一片。
叶钊是第一个醒来的,他挣扎着爬起来,茫然四顾,借着微光,能隐约看见身边还躺着好几个人,也在开始蠕动身体,似乎就要醒来了。
这时,有声音传来,是个女人:“你们醒了?先别乱动,躺一会,等完全清醒之后再说。”
叶钊动了动手,发现手上的铁链不见了,不禁一阵惊喜,随即又发现脖子上的枷锁也不见了。禁不住大喜过望,高兴地啊的叫了一声。
这时候,苏诚等人也醒了。都惊讶地发现身上的铁链和枷锁都没有了,惊喜交加低声说着,这才知道有人救了他们。
叶钊很快恢复了清醒,回想先前的事,记得他们被押解到一个小镇客栈停下准备住宿,押解的捕快端来水让他们喝,喝完水过了一会,便迷迷糊糊睡着了,醒来的时候已经到了这里。
他伸手摸了摸四处,发现是车棚,低声对外面道:“姑娘!姑娘!请问是你救了我们吗?”
车棚外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不要多问,你们下车来吧。”
床上众人听了,都慢慢下了车,环顾四周,只见天还没亮,黑漆漆的,但能隐隐看见旁人身影和远处高山的剪影。一个黑衣人站在数步之外,负手而立。
叶钊拱手道:“多谢恩人相救,不敢请问恩人尊姓大名,我等铭刻于心。”
那女子却不回答这问题,指了指远处的黑黝黝山峦:“翻过这座山,就是吐蕃地界了。大车上有一包银两和两包衣服,另有些兵刃给你们防身。等一会你们换了衣服,马上走吧。官兵发觉你们脱逃,会很快开展搜捕的。告辞!”
说罢,女子转身要走,一个白衣社首领急声道:“恩人请留步!恩人可是……,可是五味堂林掌柜?”
那女子身子一震,慢慢转身:“你说什么?”
那首领抢上前几步:“果真是林掌柜,我听出你的声音了。小的名叫许繁,当时鄙社静慈大师曾在贵店医治绝症,是杜御医杜大人治的,当时他是贵店坐堂大夫。小的当时随恩师在贵店住过一段时间。后来董达县发生疠疫,小的曾率白衣社教众前来帮忙,所以认得林掌柜你的声音。”
那女子正是林青黛。
林青黛本不想暴露身份,以免给杜文浩惹来祸事,想不到却被人听出了声音。
叶钊立即明白了,又惊又喜,抱拳道:“原来是御医大人救了我等性命!”
另一个首领也喜道:“是啊,我就说了嘛,御医大人曾经救过咱们静慈大师的性命,是我白衣社的恩人,这次白衣社落难,他老人家绝对不会坐视不理的。怎么样,说对了吧!嘿嘿”
另一人急声道:“说话轻声点!咱们不能给杜恩人惹麻烦!”
“对对!”其余人也都纷纷点头,压低了声音说道。
沈氏喜极而泣,拉着幼儿的手,咕咚跪倒磕头,泣声道:“夫人,请转告御医恩公,妾身无以回报,只待来生结草衔环,以报大恩。”
说罢,拉着儿子咚咚连连磕头。
林青黛一言不发,上前将她搀扶了起来。此刻她心乱如麻,这突然的变故,让她一时不知怎么办。
她一路跟踪来到那小镇,暗地里用麻服散麻投入饮水和食物中,麻倒了吴知州和押解官兵等所有的人,包括所有囚犯,然后将要解救的九个白衣社首领打开锁链,装上苏诚的那辆大马车,又劫走一包银两,拿了客栈里的一些旧衣服,赶着马车连夜来到边境。
她现在很是后悔刚才应该一走了之,却又怕他们不知道方向乱走,落入追兵手里,所以冒险指点了他们去向,没想到却被人听出来了。她一时不知该怎么办。
叶钊老于世故,猜到了林青黛的想法,抱拳躬身道:“杜夫人,请您和御医大人放心,救命之恩永世难忘,但我等外对绝对不会吐露半字,包括社里的其他人,也绝不提半字。若有违反,天诛地灭不得好死!”
其余人也顿时明白,跟着指天发下毒誓,绝不泄露这件事。
苏诚在别人搀扶下站着,欠身施礼:“杜夫人,苏某这条性命,两度承蒙御医大人施救,恩同再造,永世不忘。我九人中若有一人泄露了恩公救人之事,苏某定当自刎以谢恩人!”
沈氏也泣声道:“请夫人放心,这些都是我白衣社的真汉子,死都不怕的,绝不会泄露半句恩公的事情。若有一人泄露出去,妾身也立即带着孩子一起自缢谢罪。”
大家也都知道这件事关系重大,杜文浩肯舍却身家性命相救,尤其是曾经救过白衣社领袖静慈师太,是整个白衣社的大恩人,这些人都是白衣社的死党,感激之余,也跟着发下重誓,如果其中一人泄露这件事,其余人等一起自刎谢罪。
这誓言其实也就是把这九人连在了一起。
事到如今,林青黛也别无选择,勉强一笑,说道:“好,我信你们。其实你们都是白衣社的硬骨头,在酷刑之下都没有招供,我家相公敬佩你们,所以才让我前来相救。你们这样的人说的话,我相信。好了,你们走吧,再有一个时辰,天就要亮了。”
苏诚道:“夫人,请转告杜恩公,苏某欺骗了他,让他去取的那张羊皮卷轴上记载的,不是上古医书,而是……,是鄙社的圣物……”
众人都发出一声惊呼,沈氏问道:“苏公子,你把圣卷给了杜恩公了?”
“是,当时从峨眉山下来,我被叶大哥无意踢伤,伤势很重,天旋地转的,担心随时昏倒,圣卷因此丢失,所以路过报国寺塔林时,将圣卷藏在了塔林里。后来被抓之后,正好杜恩人在监狱巡视,我谎称是我苏家传家之宝的一张上古医方,并告诉了杜恩人圣卷隐藏的地方。恩人救过静慈大师的性命,圣卷在他手里,会很安全的。”
众人一起点头。叶钊也欣慰道:“是啊,真可谓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圣卷有了好的归宿,意味着天不灭咱们白衣社。咱们白衣社终有东山再起的一天!”
众人都是心情激荡,连声称是。
林青黛自然不知道这件事,听他们说的郑重,有些好奇问道:“你们给我相公的圣卷是什么?”
许繁道:“这圣卷,是我白衣社始祖慧远大师用圣水亲笔手书的。是白衣社的至宝。”
事关杜文浩,林青黛必须问个清楚了:“慧远大师又是谁?”
苏诚接过话道:“慧远大师是我净土宗的初祖。是东晋的一位高僧,他率同一百二十三人在庐山结社念佛,礼崇阿弥陀佛,只要潜心向佛者,无论是否出家为僧,只要口念阿弥陀佛名号,死后便可往生净土。初祖结社之时,他们凿池东林寺,植以白莲。初祖还亲笔手书《无量寿经》于羊皮卷轴之上,流传至今。就是这张圣卷了。”
林青黛这才明白,原来这是白衣社的祖师手写,难怪被誉为白衣社的圣物。
苏诚说得急了,有些累,喘了几口粗气,这才续道:“圣卷传到现在,为静慈大师掌管。在白衣社此番落难之前,朝廷教众透露了消息出来,静慈大师自知难以幸免,思索再三,将圣卷交给付长友大哥保管。但付大哥已经决意追随静慈大师,所以将圣卷教给自己的夫人沈氏,让他们带圣卷去找汤中怀汤大哥。得知汤大哥已经带人前往嘉州准备逃入吐蕃躲避。沈氏带着父亲和孩子一路寻来,来到嘉州找到了我。我和团练使叶大人护送他们上峨眉山找隐蔽在山上的汤大哥……”
林青黛实在忍不住了,冷笑道:“你们还不知道吧?你们被抓,都是这汤中怀供述出来的!还有另外三个,我相公因此没让我救他们四人!”
啊?所有人都惊呆了。
叶钊恨恨道:“难怪!在峨眉山顶他魂不守舍的,死活不肯接受圣卷,担负保管之职。肯定是怕一旦被抓住搜出圣卷,会被当做首领治罪!”
沈氏的儿子奶声奶气道:“苏叔叔要保管圣卷,你还踢他呢!”
苏诚道:“林儿,你叶伯伯是为了把这个风险让他自己承担,我不让,他急了,想踢掉我手里的圣卷抢过去,山坡太滑,这才踢中了我的肚子,他是为了我好。”
叶钊语带惭愧:“我没想到那一脚那么重,要不然,绝不会让大家分开下山的。”
林青黛可没时间听他们说这些,插话道:“既然如此,这圣卷我从相公那取了来,还给你们吧。你们教中圣物,放在我相公那也不合适。”
苏诚道:“也好,不过……,我等马上要逃亡吐蕃,这圣物,能否烦请杜恩公再代为保管一些时日,我等找到栖身之所后,便会派人来取。”
林青黛很不愿意把这个大麻烦留在身边,可是对方说的也有道理,故此沉吟不决。
叶钊道:“咱们逃到吐蕃,短时间恐怕回不来,而御医大人他们总不能停在一个地方等我们。还是以后再找人前去取回的好。只是,这又要给恩公增加麻烦,甚至可能是危险,我等实在过意不去……”
林青黛道:“要不,我让相公还是把你们那圣卷隐藏在报国寺的塔林原处,到时候你们自己去取?”
苏诚道:“这不好,塔林经常有人去祭奠,实在不是隐藏东西的好地方,细心的人会发现的。当时我重伤在身,实在没办法才隐藏在那里,之所以说谎把圣卷交给杜恩公,也是出于这个担心。圣卷至宝,决不能有任何闪失!”
叶钊道:“要不然,你们先过境,我随杜夫人回去一趟,把圣卷拿了,再去追你们。”
林青黛摇头苦笑:“这不行,这里距离峨眉山几十里,吴知县他们应该也苏醒了,只怕此时已经开始设卡四处缉拿你们了。这圣卷还是我们先带着吧,你们随时可以托人来取。”说罢,伸手拔下发髻上的一根簪子,交给沈氏:“来人持这跟簪子为凭。”
沈氏躬身接了过来:“多谢夫人,多谢恩公。我们会尽快找人来取的。”
“好了,你们走吧,我也得尽快赶回去了!告辞!”
说罢,林青黛转身而去,很快没入黑暗之中。
叶钊等人从鬼门关转了一圈回来,都感到十分的庆幸,他们身上差不多都有伤,赶紧换了衣服,相互搀扶着翻过山梁,潜入了吐蕃。
林青黛回到相国寺的时候,天刚亮。
杜文浩生怕她不及赶回来,所以故意睡懒觉。直到听到林青黛在禅院里有意大声说话了,这才起身。
杜文浩把林青黛叫到屋里,关上房门,问了经过,得知这羊皮卷轴竟然是白衣社初祖传下来的宝贝,是他们教中的圣物,不由苦笑。
他从怀里摸出那羊皮卷,递给林青黛:“这玩意这么薄,中间居然还有夹层!里面有东西,好像是白纸,我怕扯烂了,没敢取出,听你说这玩意又是他们的什么圣物,又不能再扩大裂缝,你瞧瞧有什么办法取出来不?”
林青黛接过,走到床边,侧过边缝查看,片刻后说道:“里面不是纸,好像是绢,抽出来的时候小心一点应该不会扯烂的。”
“哦,那取出来瞧瞧是啥宝贝。”
林青黛迟疑片刻:“这是他们的圣物,咱们这样不妥吧?”
杜文浩哼了一声:“有什么不妥的!他们耍诡计骗我,为他们担了这么大的风险,满足一下好奇心有什么!大不了看完了再塞回去就是!就算是什么藏宝图什么宝贝,我也不稀罕,只是图个好奇心满足罢了。”
林青黛点点头,找了一根簪子,小心翼翼将那东西拨出来一点,摸了摸,果然是绢。这玩意有韧性,一般不容易烂,便抓住了,小心翼翼轻轻的试探着一点点往外扯,足足用了一炷香的功夫,这才将整张绢抽了出来。
林青黛把这张丝绢递给杜文浩,杜文浩展开细看,却是一幅画,一副山水画!
这画颜色十分陈旧,一看就知道时间已经很久远了,笔法古朴,有山有水,有树有石。却没有题词,也没有印章。不知道是谁画的。
杜文浩很是失望:“我还以为是什么藏宝图之类的呢,藏得这么隐蔽,却原来是张破画,靠!”
林青黛:“是啊,藏得这么隐蔽,应该是个宝贝吧。”
“什么宝贝,他们白衣社就喜欢故弄玄虚,一定又是他们白衣社初祖那什么慧远老和尚的什么涂鸦墨宝,跟羊皮卷上的经文一样,是什么圣物。这玩意对他们是个宝,对我们一钱不值!给他塞回去吧!”
“好的,”林青黛细看了一下圣卷,皱眉道:“文浩,塞回去没问题,但是要弄平整就麻烦一些,特别是这圣卷裂缝是用金丝线缝合的,咱们得找一样的金丝线重新对这眼缝合,才让他们看不出开封过。否则,他们说不定会有什么想法的。”
“怕什么,有就有好了!”杜文浩气鼓鼓道,不过想想也对,人家把圣物托付自己保管,最好能原物奉还,便对林青黛道:“那好吧,这玩意交给你保管好了,辛苦一下,先把丝绢塞回去弄平整,再找金丝线缝上吧。这羊皮卷是东晋慧远老和尚的遗物,那这金丝线也应该是东晋的了,几百年前的丝线,恐怕不好找哦。”
林青黛道:“皇宫里肯定有!”
“嗯,但愿在咱们回皇宫之前,他们不要来找咱们要这东西。”
“这可不好说,咱们路上多寻访一些绸缎店铺,说不定能买到那时候的金丝线。”
“有道理,那你一路上留心好了。行了,吃完饭,咱们就上峨眉山。他奶奶的,说上峨眉说了这么些天了,今天就算天塌下来,老子也要登山去!不过,出发之前,得留意吴知州他们到底怎么办,这个屁股的擦干净了才行。”
杜文浩出了房门,叫来李浦,吩咐他派人前去打探消息。随后,送过了斋饭,找来附近一些农户商量花钱请他们抬滑竿上峨眉山的事情,这些农户都很高兴,一下来了好几十个。
杜文浩选了十几个身强力壮的,做好了滑竿,自己喝众女坐上滑竿,农户们抬着,晃晃悠悠上山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