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文浩站起身仰天大笑,他心里想到了一个解决问题的办法,这些天来的抑郁为之一扫而空!
他又把桌上放着的那一叠供词拿起来细细看了一遍,放下供词,站起身来回走了几圈,又嘿嘿笑了几声,这才站住了,对吴知州道:“你们这方法太明显了,容易惹人怀疑。这样吧,我告诉你们一个方子,你照方拣药给他服了,保证他很快变成一个活着的死人,在奏折里就说他想服毒自尽,所以成了这样子,岂不是天衣无缝?”
吴知县和刘县尉两人连声赞叹:“高!真是太高了!”
当下杜文浩说了药方之后,吴知县和刘县尉两人用心记住。
随即,杜文浩道:“适才你们说要尽快把奏折报送朝廷,本官也深以为然,就以八百里加急报送吧,加盖本官印章之后,可以直接报送进皇宫呈请皇上御批。这件事得先让朝廷知道。这些钦犯,随后再押解进京,以免被人抢了先去。”
吴知州和刘县尉听说杜文浩赞同了他们的办法,都很高兴,一起点头。吴知州道:“卑职立即用八百里加急将奏折送走。”
“嗯!”杜文浩掏出自己的御医用章,加盖在奏折上之后,放好印章,用赞许的眼光望着吴知州:“侦破这件案子很重要,两位大人其中立功甚伟,本官回京城之后,会向皇上禀报的。加官进爵,指日可待。”
两人要的就是这句话,听杜文浩说了,感激不已,甚至觉得眼眶都有些湿润了,一齐躬身施礼:“卑职叩谢御医大人。”
杜文浩又道:“此事关系重大,不能假手于人,本官奉旨巡医,这才开始,暂时还不能回京复命,吴知州是一县父母官,本来没有圣命,是不能擅离职守,但此事关系重大,所以,只能权益处理,由两位一起押解钦犯亲自进京了。”
两人都是又惊又喜,这辛苦是当然的,但押解钦犯进京,功劳更甚,忙躬身施礼,没口子答应了。
杜文浩又叮嘱带足巡捕甲兵,防止反贼劫狱。吴知州和刘县尉拍胸脯保证不会出错。
杜文浩让吴知州立即去报八百里奏折,让刘县尉准备押解事宜,自己则四平八稳坐在班房里,提笔写了一方交给狱卒照方抓药煎好送来。
很快,汤药煎好,杜文浩这才来到后园查看沈氏那患麻疹内陷将死的儿子。只见他伏在菜地的泥地里呼哧呼哧直喘气。杜文浩蹲下身,拿过他的小手诊脉,发现脉象比先前有所增强,不禁心头一喜。
吩咐将刚才煎好的汤药拿来,给孩子灌下。仍旧让孩子躺在菜地里,留下一个狱卒看着,自己则回到班房里跟狱卒们聊天。
这帮子狱卒何曾跟五品御医这等闲聊过,一个个兴奋得睁大了眼睛,把最好的茶泡了送来,杜文浩却不喝茶,让打一壶老白干,外加一只卤鸭子,几碟茴香豆,把没有值班的狱卒叫来,一起喝酒海阔天空胡诌。喝高兴了还给这些狱卒把脉看病,感动得这些狱卒们恨不得把心窝都掏出来。
正喝得高兴,先前留下查看孩子的狱卒跑来禀报,说那孩子拉了一堆大便,黑垢异常,热臭之极。
杜文浩面露喜色,急忙带着狱卒们来到菜地查看,只见那孩子已经自己坐在菜地里,下身都是粪便,两眼无神地望着杜文浩呼哧呼哧直喘气。
众狱卒都知道这孩子先前都已经快死了,现在却能自己坐着,有了些精神,都是十分的惊讶。
杜文浩顾不得恶臭,上前诊脉查看,发现孩子皮肤通汗润泽,热度也明显下降,禁不住面露微笑:“成了,一条命算是拣回来了。把孩子送回牢房里去给他母亲吧。继续服药就行了。”
一个老狱卒刚才喝酒有些大了,仗着酒劲大着胆子道:“御医大人,孩子身上都是屎尿,要不要洗洗再送回去?”
“不要!他麻疹内陷,刚刚才引出来,若是遇水,又可能再次内陷,那时候神仙也救不了他了。你说,你这是帮他还是害他啊?”
老狱卒吐了吐舌头,挠着花白脑袋憨憨地笑了。
眼见这孩子性命已经保住,杜文浩这才离开衙门牢房,回到了峨眉客栈。
杜文浩将林青黛叫到房里,把门关上。
林青黛俏脸微红,嗔道:“大白天的你要做什么啊?”
杜文浩将她环抱在怀里,好生亲热一回之后,贴着她脸蛋说道:“我要你帮我做一件事!”
“嗯,啥事?”
杜文浩想得挺好,真要说的时候,又有些犹豫了,低声道:“这件事……,只能你我二人知道,连雨琴她们都不能说!”
林青黛笑容一僵,立即意识到了杜文浩要做什么,低声道:“你……你该不会是想让我去解救白衣社的人吧?”
杜文浩一愣,搂紧了她:“你怎么知道的?你真聪明!”
林青黛笑得有些苦涩:“自从沈氏母子被抓之后,你一直郁郁寡欢,特别是白衣社其他成员被抓之后,你就没个笑脸,我又不是傻子,怎么会看不出来呢。”
“那你答应了?”
林青黛苦笑:“我是你的女人,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我怎么会不答应呢。不过,这一来,只怕咱们会前功尽弃。”
“不会的!”杜文浩很肯定地笑道,“吴知州他们草拟的奏折已经用八百里加急送往京城了。刘县尉负责押送白衣社的十三人进京。这十三人中,汤中怀等四人已经叛变白衣社,为人太差,就不必解救了,只需要救出剩下九人就行了。他们还有四个钦犯可以交差,特别是汤中怀这个首脑还在,其余的胁从朝廷不会太计较的。”
“十三个变四个,交差容易吗?”
“若只是那榆木脑袋的刘县尉,这事麻烦,但是,吴知州这人老奸巨猾,应该能想出办法的,比如找人抵数之类的,这种事对他们来说,那是拿手好戏。脑袋不用转就能想出来。”
林青黛道:“要是……,要是他们想不出来,钦犯被劫,害怕之下跑了呢?”
“这种可能几乎没有,不过,”杜文浩两手一摊:“他们两个人真要都是榆木脑袋,那也只能活该他们倒霉了,咱们继续咱们的巡医,无论如何也怪不到咱们头上了。”
“那咱们岂不是害了他们两?”
“你呀,还说我仁慈,你更是个滥好人!这两人不是什么好东西。”
杜文浩当下把吴知州和刘县尉两人推卸责任的事情说了,林青黛这才舒了一口气:“既是如此,那我们也就不用为他们考虑了。”
“考虑还是要的,最好的结果就是他们想到办法搪塞过去,这样大家都有好处。”
“什么时候下手?”
“他们应该明天出发,就明晚吧,咱们明天去峨眉山玩,你可以晚上去办这件事,天亮前回来,别人就不会发现。注意要在他们没有离开嘉州地界的地方下手。一来这里距离边境比较近,方便白衣社的人逃往境外,二来,他们在本州地界遇到劫狱,才会有苦说不出,打掉牙往肚里吞,逼着他们想办法。三来,他们在自己的地界,能想的办法也会比较多。”
“行!”林青黛嘻嘻笑道,“你鬼主意可真多。”
“没办法,这也是被逼的。”
“谁说你不会做官了?我看你这八面玲珑的工夫也很不错嘛。”
“多谢娘子夸奖!”杜文浩装模作样施了一礼。惹得林青黛咯咯笑。
第二天一早,杜文浩吩咐挂出培训结束的告示牌。集拢在峨眉客栈前还没来得及听培训的医者和好奇者都很后悔,唉声叹气好半天,才各自慢慢散了。
吴知县和刘县尉来辞行,禀报说奏折头天晚上已经用八百里加急送往京城,直接呈送皇上御批了,押解准备工作已经就绪,给苏诚准备了一辆大马车,免得进一步加重他的伤势。准备这就将钦犯押解进京。
杜文浩对二人表示了赞赏。说了下一步自己巡医的打算,准备去峨眉山游玩,然后离开嘉州继续巡医。吴知州连连告罪说到时候不能亲自为杜文浩践行,要安排衙门幕僚送行,杜文浩微笑回绝了。
杜文浩视察了钦犯押解队伍,查看了沈氏儿子的病情。沈氏感激涕零之下,带着枷锁连连磕头。说儿子晚上服药之后又拉了两次大便,出了一身汗,热势已经基本退了,人也恢复了神志。
杜文浩复诊之后发现孩子果然已经脱离险境,叮嘱了用药和饮食注意事项,接着又查看了苏诚的大车,苏诚也是感激不已。
吴知州他们押着钦犯走后,杜文浩也带着庞雨琴等众女和李浦等护卫来到了峨眉山下的报国寺。
林青黛说这些天很累了,想早点歇息,所以天刚黑就回房睡了。
杜文浩拉着主持方丈来到报国寺塔林,让他讲报国寺塔林的历代高僧的故事。完了之后,说对这些高僧十分敬仰,想独自一人在塔林静思一会。
方丈大师对杜文浩这表现赞不绝口,告辞回去打坐去了。李浦等护卫则分散各处警戒。塔林里只剩下杜文浩一人。
杜文浩先在塔林里转了几转,只有蒙蒙的夜色,静静的塔林里松柏掩映,清冷幽暗,让人不寒而栗。不过,杜文浩学法医的,对死人都不怵,更别说只是埋葬古代高僧灵骨的塔林了。
他转了几圈眼见没有其他人,闪身来到苏诚所说的那座石塔前,数到隐藏羊皮卷的那块青砖,掏出匕首小心地将青砖撬出,黑咕隆咚的看不清楚,伸手进去摸了摸,果然有个软软的好像是羊皮的东西,心中一喜,拿了出来,朦胧的月光下也看不出上面写的什么东西,顾不得细看,匆匆揣进怀里,再伸手摸了摸,确信里面已经没有东西,这才把青砖塞了回去。
杜文浩回到自己禅院,关上门,从怀里取出那卷轴,果然是一张羊皮,非常的薄,几乎可以透过光线。展开了,大概有半张报纸那么大。羊皮上果然有一个泥鞋印,看样子,叶钊踢苏诚的时候,正好他拿着这张羊皮在看,所以这一脚踢在了羊皮上。
再一细看羊皮上写的东西,杜文浩便傻眼了,正反两面都有,密密麻麻写的尽是一些根本看不懂的拐来拐去的文字,既不象篆体,又不象甲骨文,一个都不认识。
这就是上古医书?杜文浩苦笑,的确够上古的,都上到一个字都不认识的地步了。
这上古医书到底写的什么,杜文浩很好奇,想起报国寺方丈看上去挺有文化的样子,何不去找他问问。
杜文浩找来一张糯米纸,蒙着把羊皮卷上的字临摹了几行下来,然后来到了报国寺方丈的禅房。
老方丈正在闭目打禅,听到脚步声响,睁眼一看,见是杜文浩,忙起身相迎。
杜文浩道:“大师,深夜打扰,实在抱歉。”
“杜施主言重了,有事但说无妨。”
杜文浩把那张拓写下来的糯米纸递了过去:“这些字着实古怪,我不知道是什么字,大师见多识广,是否认得?”
老方丈接过,仔细看了一遍,微笑道:“呵呵,这是梵文。”
“啊?梵文?写的什么,大师认得吗?”
老方丈摇头道:“老衲也不认得梵文,不过,若是别的梵文,老衲只有干瞪眼,这些梵文老衲却是认得的。”
杜文浩有些听不懂了,疑惑地望着老方丈。
老方丈微笑示意让他在旁边蒲团上坐下等着,走到禅房一侧的书架上,垫脚从最顶的架子上取下一个书匣,用袖子小心翼翼擦了擦,捧着走了回来,盘膝而坐,打开书匣,取出最上面一本,翻开看了看,指着其中一行,递给了杜文浩:“杜施主请看。”
杜文浩疑惑地接了过来,看了看刚才老方丈所指的位置,咦了一声:“这……,这些字跟我那糯米纸上的字好像挺像的哟。”
“嗯,施主再逐一对比瞧瞧。”
杜文浩将自己的糯米纸拿过来,蒙在那行字上,字形走向完全相同,只不过那册书上的字是刻板印刷的,而自己糯米纸上的字则是手写的。原件上也是手写的。
杜文浩翻过书的封面,上面也是梵文,还是看不懂,疑惑地瞧向老方丈:“这书是……?”
“这本书是梵文的佛家经典《无量寿经》。老衲以前曾经参加一次法会,结识了一位天竺来的法师,他赠送了老衲这一套梵文佛家经典,老衲不识梵文,但这书来佛教圣地,又是佛经原文,手抚经卷,心情便能宁静很多。所以每当老衲不能静心修佛之时,便会取出逐一翻看,逐字逐句细细查看,虽然看不懂,但用这种方法可以让自己的思想与佛祖沟通,每看完一遍,心情就会平静下来。时日久了,对这些梵文也就看得眼熟了。”
杜文浩惊讶万分:“您的意思是说,我拓写的这行字,是佛经《无量寿经》的梵文经文?”
“是的。”老方丈拈着白胡子微笑道。
杜文浩又问了一句:“你确定,这不是医书?”
“呵呵,这字与《无量寿经》梵文一摸一样,施主你说,这是医书还是经书?”
其实杜文浩也知道自己这个问题问得很傻,他干笑两声,将那糯米纸揉成一团,告辞出来,怒气冲冲回到自己的禅房。
他砰地一声把门关上,从怀里将那张羊皮掏出来,连着那糯米纸狠狠摔在了地上:“妈的,竟然敢消遣老子!靠!”
他狠狠在羊皮上踩了几脚,走到桌前,端起一杯凉茶一饮而尽。
喝了一杯凉茶,他心头怒火稍稍平息,苏诚这人太奸诈了,为了让自己释放他的家人,竟然用这写在羊皮上的普普通通的经书骗自己说是上古医书,欺负自己不懂梵文,利用自己的好奇来换取了家人的自由。自己竟然被他给耍了。
对这种玩心眼的人,杜文浩最是痛恨,本来,苏诚是列为杜文浩解救范围的人,这件事让他有一种冲动,想告诉林青黛不要救他了,可惜,林青黛已经离开了。没办法通知她。
杜文浩坐在凳子上,盯着地上那卷羊皮,忽然感觉什么地方不对,却又不知道是什么地方出了问题。起身倒了一杯茶,慢慢品着,心里思索。
为什么当时自己说了不要这什么宝贝,苏诚却很紧张地抓住自己,非要自己留下这羊皮卷呢?当时自己已经答应了释放他的家人,他顺势答应把东西交给家人,不就天衣无缝了吗?难道是担心自己在故作姿态?
杜文浩走到羊皮卷前蹲下身,将羊皮捡了起来,脑袋里继续思索着,这羊皮卷是苏诚在下峨眉山的时候隐藏在报国寺的塔林里的,如果仅仅只是一张记着普通的经文的羊皮,他又何必这么费力地把它隐藏在这么隐蔽的地方呢?
那时候,他加入白衣社的事情还没有败露,更不知道自己这个御医来到嘉州,还救了他的性命,也不可能知道汤中怀会叛变,把他们供述出来而被缉捕。所以,也就不可能事先设下这个骗局,到时候用一张根本没用的羊皮卷来换取家人的平安。
这样说来,这张羊皮应该是个宝贝,至少在苏诚的眼里是这样的。具有值得他用来交换家人性命的价值。
这价值到底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