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收拾妥当,宋姝拒了柳家要送她回去的的轿子,在附近寻了个茶楼,聊起了正事。
陈王氏边抹着泪,边说道,“我怎么会认错我的儿呢,小娘子仔细瞧瞧,她是不是像极了我。”
宋姝看了看,确实有几分相似之处,不过光凭这些也不好断定二人的母女关系,只能问道,“这位妈妈是本镇人?这镇子也不大,十多年怎么就没找着呢?”
“小娘子误会了,我原是云州沅江镇的人,月前刚到的溪镇安定下来,平日靠着给人浆洗衣裳或是帮厨过日子,喏,我的住处就在那儿,”
她喝了口茶继续道,“刚安定下来,我平日也只在这附近走动,连镇子都不太熟,没想到今日我的儿自个儿又出现在我面前了。”
说着她又哭了起来,宋姝只得等她平复了心情才继续问道,“云州离这少说也有十数日路程,妈妈怎么会来了这般偏远的地界。”
“都怪……”陈王氏忽然又大声哭起来,“我命苦啊……”
许多人看了过来,宋姝急忙劝慰,“是我们不是,勾起妈妈的伤心事了,我不问了,咱们还是说阿秀,莲姐儿的事,您莫要哭了。”
她这才抽噎的止了声,“她就是我儿,错不了。”
“那除了脖颈上的黑痣,妈妈可还有别的证据可以证明阿秀是你女儿。”
“我认我儿还要什么证据,”陈王氏突然急了,拔高了声气道,“小娘子怎么就不认理,不是我儿我平白无故认了去做什么?”
宋姝也有些头疼,还是耐着性子柔柔道,“妈妈莫要急,我也没有旁的意思,若您真是阿秀的娘也是好事,但事情总得理清楚了不是,您就仔细想想,还有没有别的信物胎记之类的,认亲也不是小事,你我谨慎些总没错,您说是不是。”
她这才收了气性,“我想想。”
阿秀悄悄的打量着对面的妇人,看着她的嘴角眉头和自己颇为相似,再加上同样的黑痣,心里已经信了大半。
好一会,陈王氏一拍大腿,“对了,她小时候闹腾,左腿被滚水烫着了,留下了好一块疤呢。”
宋姝侧头用眼神询问阿秀,见她点了点头,也觉得应该是错不了了,这陈王氏就是阿秀的亲娘。
“这下总该信了罢,”,说完陈王氏立马走了过来,不管不顾的把阿秀抱到了怀里,“我的莲姐儿啊,如今还能找到你,也不枉我日日向菩萨许愿了。”
阿秀僵着身体,一时还有些不适应,无措的看向宋姝,“小娘子……”
宋姝觉得这也算个好事,想来事发突然小丫头还得消化消化。
上前将两人分开,她对着陈王氏说道,“这样的大事,阿秀怕是还有些不适应,妈妈可能先让她跟我回去,我就在镇上的长平街开食肆,得了空您尽可以寻来。”
陈王氏这才回过神,皱着眉似是有些不满,“这是我好不容易寻回的儿,我还得带她回去见她爹还有兄弟姐姐,怎么就跟着你回去了。”
阿秀终于开了口,小声说道,“我是小娘子从牙行买下的,按理说我现在是她的人。”
“你被牙行的人捡走了?”她又哭了起来,“我苦命的儿啊,都是娘的疏忽,让你受苦了。”
哭着哭着她又看向宋姝,“看我儿也不像受了苦的样子,看来小娘子平日待你不薄,也叫我心里好受些,多谢小娘子,不然我怕是还见到我儿。”
宋姝也不知该怎么劝,只能干巴巴的说了两句,任她发泄的哭着。
等陈王氏哭了个痛快,摸干了脸上的泪,才说道,“那莲姐儿就先跟小娘子回去罢,我先回去跟你爹他们说了这个好消息,到时候一起来看你。”
一路关关切切,陈王氏这才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阿秀似乎是松了口气,僵着的身体总算放松下来。宋姝也没说话,让她一个人想着,两人就这么慢慢的走回了食肆。
食肆已经没了人,福生正在收拾桌椅,抬头看两人的表情就觉着不对,放下手中的活小心的问道,“小娘子这是怎么了?是宴出了问题?还是?”
宋姝这才笑了笑,“没得事,”转头拉着阿秀的手柔和说着,“瞧你这一脸严肃样,看把福生吓得。好了,这也是好事,你苦着脸做什么,来,笑一个。”
听了许久,福生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也是一脸惊讶,“云州这么远的地儿也能找着,真是菩萨显灵了。我还以为出什么事了呢,原来是这样的大好事。”
阿秀终于笑了起来,很快又敛了嘴角,面上有些许迷茫,“小娘子,那现下我该怎么办呢。”
她记事起就长在牙行,习惯了无父无母,突然冒出来个亲娘真叫她一时无所适从,总觉得跟做梦似得。
宋姝不住的拍着她的手,让她放松,“你现下还跟着我,到时候你娘还会来瞧你,你就趁机多看看多说说。你我相识一场也算有缘,到时候是走是留但看你自个儿的意思,有什么可慌神的。”
“我当然是跟着小娘子的。”她立马回道,总算稳住了神。
左右还有小娘子,她不慌。
不知是不是思女心切,稍晚的时候陈王氏就带着人找过来了。
正是用晚食的时候,一时也腾不出空,只能弄了些吃食先叫人坐着,等食客散了些才一道坐了下来。
除了陈王氏自己,还有一名老丈和一名二十多岁的女子。
那老丈想来就是阿秀的亲爹,至于女子梳着个妇人髻,和阿秀更是相像,应当就是之前提到的姐姐。
陈王氏看了看店里,赞道,“没想到小娘子年纪轻轻如此能干,操持着这般红火的生意,你家中长辈还真放心你一人,也不见来帮衬着。”
宋姝淡淡的笑了笑,“爹娘去的早,只剩我个孤女做些吃食生意养活自己罢了。”
“哎呦是我说错话了,我也不知道,小娘子别……”
“不说这些,”她转了话头,“还是说阿秀的事。”
陈王氏接了话,“我回去后跟孩子爹说了,他也是高兴的不行,眼巴巴的要来看人呢,那个是她姐姐。”
“之前不是说还有个兄弟吗?”宋姝随口问道。
“是是是,他兄弟在做活不得空,我还没通知他,就先带了她爹和大姐过来。”
宋姝点了点头,一家人说话她也没打算插在里面,“那你们先聊,我去忙了。”
走前她拍了拍阿秀的肩,让她放松不少。
等宋姝离开后,陈王氏立马把人拉到了身边,“这是你爹,这是你大姐,还有个二哥,他今日不得空,等下回我再带他来看你。”
陈大看着并不高壮,憨厚的方脸,鬓边的发微白,精神头倒是不错。只来来回回看着阿秀一个劲点头,也不说话。
被陈王氏戳了戳,才开了口,“莲姐儿,我是你爹,你还记得不?”
阿秀摇了摇头,他顿时安静下来,气氛有些安静。
陈王氏赶紧又开了口,“你爹就是嘴笨,心里挂念你不知道咋说,来,芳姐儿,跟你妹妹说说话,你们小时候关系是最好了。”
芳姐儿梳着齐整的发髻,用碎步包了起来,面色看起来有些青黄,额上还有条疤,从额顶一直拉到眉角。
她一句话也不说,看着人的目光有些复杂,阿秀也说不出话,就那么呆呆的站在那儿。
“你拉着脸做什么,这可是你亲妹妹,快说话啊!”
被推了推,她终于开了口,声音细细柔柔,“我……这些年你过得好吗?”
“挺好的。”阿秀干干的回了一句,又没了话。
倒是芳姐儿,不知怎么忽然哭了起来,不是陈王氏那样的嚎啕大哭,只低着头,眼泪噼里啪啦落到桌子上,一点抽泣的声音也没有。
察觉到自己的失态,她赶忙起了身,丢下一句‘我去外头瞧瞧’快步走了出去。
这边陈王氏也大声哭了出来,“芳姐儿是心疼了,我这当娘的也心疼啊,你小小一个就走丢了去,哪能过得好,定是受了许多苦,娘只要一想,这心就疼的不行。”
阿秀手脚都不知道往哪儿放,只想说她过得真的不错,不说遇到了小娘子天天吃的好睡得好,就是之前在牙行好歹也是有吃有穿,除了做活累些也没什么。
人还在哭个不停,她犹豫了许久,终于递了块帕子过去,“有话慢慢说,先别哭了。”
陈王氏终于安静下来,拉着阿秀问些寻常的小事,或是说些自己这边的趣事。
这果然让阿秀自在不少,慢慢也能搭两句话,讲到有趣的也能跟着笑一笑。
等食客都走完了,天也暗了下来。眼看时辰不早了,陈王氏才不舍的起了身,“等明日娘还来看你。”
阿秀轻轻点了点头,“您路上小心些。”
等打了烊回去的路上,宋姝才问道,“觉着怎么样?”
她低着头想了想,许久后才回道,“我也不知道,只聊了这么会儿,我还是有些不自在,但又觉着有些亲近。”
“不急,那就再多说说多看看。”
宋姝很是想得开,血缘亲情总归是斩不断的,若真能一家团聚对阿秀也是好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