委托手续签订之后,高女士再三叮嘱李珊一定要尽快去会见高迪(高女士的儿子),尽快掌握事情的经过,高女士也好心里有个底。李珊发现其实高女士是个很质朴的人,因为从高女士走进公正律所的大门门到签订委托合同,二人关于案件其实探讨的很少,其中关于定罪、量刑情节几乎没有沟通,李珊仅凭着自己的耐心接待就获得了高女士的信任,所以李珊暗自想着自己一定不要辜负高女士的信任、不能辜负一名母亲护子心切的愿望。
第二天一大早李珊就等在了关押高迪的看守所门前,看守所一开门,李珊就拿着委托手续、律师事务所证明、律师证进入了会见室,等待管教将高迪押解到会见窗口。不多时,高迪就叮叮咣咣地走来了,
“请问您是高迪先生吗?我受您母亲高女士委托,现在是您本起刑事案件的辩护律师,本人是沪市公正律师事务所的李珊律师。请问您是否同意您母亲委托我来做你本起刑事案件的辩护律师?”
“母亲?我没有母亲?”高迪张口就是拒绝承认高女士,而且高迪此时的状态和之前王泽在看守所里面也是大相径庭的,足以看出高迪确实没有得到太多来自父母的照顾和关爱。此时的高迪即使已经深陷囹圄了、仍旧是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但是李珊却看出了他的故作坚强。试问一个年仅19岁的青少年明明应该在大学里面毫无生活压力的读书、学习、玩乐,而高迪呢?从李珊和高女士的简单的交谈中李珊读出恐怕高迪早已辍学了,早早的就和社会上的一些辍学青年一起混社会了。此时坐在李珊面前的高迪,虽然他语气很是强硬,但是背是不自觉的佝偻着、头一直低低地垂下去,双手交叉紧握、手背上的青筋凸显着。李珊觉得此时的高迪应该只是在用强势的言辞来掩盖自己的内心的慌张和恐惧罢了,也许高迪多多少少对于高女士也是有一些埋怨与抱怨的。于是李珊慢慢循循善诱地说着:
“高迪先生,也许还不应该称呼你为先生,毕竟你才19岁。听你母亲高女士说你父母离异后,你一直是和你父亲生活在一起的,你母亲昨天也一直在强调是她对不起你、没有照顾好你……”李珊边说着边注意着高迪的反应,此时的高迪听到他母亲的话后肩膀微微地抽动着、幅度很小、若是不仔细看根本不容易发现,但是由于李珊一直密切关注着对面高迪的变化,所以她立刻就发现了并放缓了说话的速度。
“你母亲昨天只是说到她和你父亲之前离婚是因为她和你父亲经常吵架、后来就直接演变为打架,但她没有说清楚那是你多大年龄时发生的事儿,也不知道你是否还记得了。但是她昨天刚一听说你的事儿就直接回来了,然后二话没说就委托我作为你的辩护律师,希望等帮助你获得更轻的刑事处罚。高迪先生,现在需要紧急处理的是关于你这起案件的案发经过以及寻找到能够为你做减轻、从轻处罚的辩护理由,你说是吗?”
“……”李珊此话说完,高迪没有再次强硬反驳,于是李珊趁势再次问道:
“高迪先生,根据我国法律规定,即使是您近亲属委托的辩护律师,也是需要得到您的同意,方才能符合法律规定为你提供辩护帮助的,所以关于高女士现在委托我沪市公正律师事务所李珊律师为你涉嫌的这起刑事案件做辩护,你是否认可?”
“……认可。”终于,高迪慢吞吞地说出了“同意”。此时整个会见过程才刚刚步入正轨。
“那么现在需要高迪先生叙述一下案发的经过以及公安机关是以何种罪名将你拘留的?”其实此时李珊已经确认应该就是帮助信息网络犯罪活动罪了,因为李珊和高女士签订的委托手续就是以帮助信息网络犯罪活动罪为案由签订的,如果高迪不是这个案由被拘留的,那么自己根本通不过看守所的安检、无法进入会见室。但是案发的经过确是一定需要仔细询问高迪的,毕竟可以说现在李珊对于高迪的整个案发过程都是凭借自己多年的工作经验推测出来的,对于案发细节的掌握其实是经不起推敲的。
“我从哪里开始说?”
“公安机关已经讯问过你了吧?”
“是的,已经问过了。”
“那就先把你和公安交代的事件过程,按照时间顺序从头到尾先说一遍。”
“上个月,我由于没有钱去网吧打游戏了,正当我烦躁不知道能去哪里能借到钱时,我发小华子居然主动联系我说是有来钱的道道,问我干不干?我一听这不就是久旱逢甘雨、困了就有人送枕头嘛,我顿时爽快地回答道“干!”然后我就按照华子的要求去邮政储蓄银行、中国银行办了2张1类银行卡,华子说只要把卡、U盾还有密码告诉他就可以获得2000元的报酬。原本我办完卡之后我犹豫了一下,虽然我读书不多,但是我也是知道天上没有免费的午餐的道理的,于是我在约定交卡时间那天特意问了这个卡是干什么的?华子和我说就是新认识的一个哥们,生意做的挺大的,最近现金流太大了,需要借用一下银行卡进行收付款,还再三告诉我用几天就还我,没事儿,让我放心。然后我一想华子确实是混的比我好,认识一些大老板也都正常,而且我还想通过华子搭上这个大老板看看能不能给我自己谋一份正经工作呢,毕竟总是在外面这么混也不是那么回事。然后我就把银行卡、U盾、密码交给华子了,当天我就收到华子转给我的2000元,我当时还挺高兴想着这个老板果然说到做到。然后我试探的问了问能不能在大老板那儿找个工作啥的,华子说让我等等,说是等大老板忙完这阵儿的,他帮我问问,还说应该没问题让我等信儿就好。后来,我就很高兴感觉自己终于可以不用再被人瞧不起了,也能有一份正经工作了。但是就前天突然我就接到公安局的传唤电话,在电话里只是说让我配合调查、具体的情况等我到公安局再说。然后正好那天我就在家呆着,又没钱去网吧了,我就去了公安局。到了公安局后经常问了我几个问题,其中提到了华子还有其他的人,我就不认识了。我将我知道的事实都如实回答了,然后公安局就通知我涉嫌帮助信息网络犯罪活动罪被依法拘留,我问了好几遍我怎么就构成犯罪了,公安局的人就解释说是我提供帮助了,华子他是我的上线啥的,他们是一个诈骗团伙,我才知道原来那个大老板是诈骗团伙的头目。”
“你确定自己是因为涉嫌犯帮助信息网络犯罪活动罪被依法拘留的吗?”
“我确定,这是为什么呢?因为这个什么什么罪的名称太长了,我刚开始根本记不住,我就问了好多遍。然后我听懂之后,我又问警察说我怎么就构成帮助信息网络犯罪活动罪了啊?我也不知道他们是犯罪分子啊,我就是出于朋友义气才把银行卡借给他们用一段时间的,怎么就构成犯罪了呢?”
“公安怎么解释的?”
“他们说因为我收钱了,而且按照一般的交易习惯,正规公司是不会放心把钱转到陌生人账户的,毕竟我可以去银行挂失然后把钱取走。……你不要和我妈说我是因为没钱上网了才卖银行卡的啊,我妈她本来就不同意我天天上网。她总说让我去找个正经工作,我原本还想着这回能通过华子找个正经工作了,结果没想到……”说到这儿,眼前这个刚刚19岁的大男孩终于忍不住了,呜呜呜的哭泣了起来。
说实话,李珊听到高迪整个陈述心里挺不好受的,但是又能怎么办呢?这趟是来讯问的,也不是来当救世主的,而且李珊自己的生活也是过得捉襟见肘的,都不容易啊……
“我妈总说让我找个正经工作,我也想啊。但是我高中没读完,要学历没学历、也没有一技之长、而且我还吃不了工地的苦,我之前也是尝试找工作的,但是我能看上的工作岗位人家公司不要我,能用我的岗位都是保安啊、库管啊,说白了就是一个看大门的,我觉得丢人就没干。结果没想到原本以为我终于要翻身了,怎么就这样了呢!”说着高迪哭的更凶了。
李珊没有着急打断高迪的情绪发泄,毕竟能看出来高迪的心理压力确实也挺大的。当李珊处在高迪那个年龄的时候才刚刚步入大学生活,每天最愁的事就是“吃什么”。而反观高迪呢,他幼年父母离异、少年早早辍学、青年见识到了社会的残酷当他幡然醒悟想要步入正途时又被拽进了一个更深的漩涡……所以说,虽然社会上很多孩子都觉得学习苦、读书苦,可偏偏几乎所有参加工作后、经历过社会摔打的人都想重回校园读书,因为读书的苦真的不算什么,真的就像“如果不吃读书的苦、就一定会吃生活的苦”这句话说的一样,和生活中的苦比起来读书真的太幸福了。李珊暗自想着,如果再给高迪一次机会,高迪一定不会在父母离异之后就放纵自己逃课辍学、反而会认真读书,毕竟人生是自己的,就像现在无论是他那个未曾露面的父亲还是高女士都无法替他接受刑事处罚,铁窗背后的人也只能是他自己,谁都代替不了。……
“李律师,关于我这个案子我能判多少年啊?我听同监区的人说好像有希望什么社区矫正是吗?”
此时李珊看着面前这位情绪发泄之后极力克制自己恢复平静的大男孩,缓缓开口道:“按照你关于事情经过的描述,现在你发小华子口中的大老板应该已经被定罪判刑了,然后公安顺藤摸瓜找到了你和华子。你被拘留的罪名是帮助信息网络犯罪活动罪,规定在我国《刑法》第二百八十七条之二中,法条规定了明知他人利用信息网络实施犯罪,为其犯罪提供支付结算等帮助,情节严重的,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或者拘役,并处或者单处罚金。这里面的情节严重需要结合你所帮助的具体诈骗犯罪的危害后果以及通过你提供的这两张银行卡诈骗到的数额来衡量。公安机关在讯问你时有没有和你提到你提供的这两张银行卡流进流出的诈骗数额共有多少?”
“哎!好像提到了,那我怎么办?数额大的话我就只能关在监狱里了吗?”
“你先想想数额大概是多少?”
“好像是10多万吧,具体是多少我没记住。”
“首先,你到案经过是在被公安机关依法传唤、在未被采取强制措施的情况下,你主动到公安机关陈述的事实,如果你没有掩盖重要犯罪情节的话,认定为自首的可能性很大。认定为自首可以减刑。减刑你能理解吗?”
“能理解。就是刑期减少了。”
“所以能否认定构成自首对于你的整个刑期来说至关重要,你有没有隐瞒犯罪事实或重要同案犯的线索?”
“我没有,当天他们讯问我时,我特害怕,我就是如实说的。而且那会儿我觉得我就借了两张银行卡,即使我收钱了,可那又能怎么样呢?所以我哆哆嗦嗦地就都说了。绝对是如实交代的。我能减多少刑期啊?只要不把我关起来就行,太吓人了。”
“关于本案的案情你是否还有其他要说的?”
“没有了,就是李律师一定要能把我救出去啊。还有就是和我妈说……算了,不用说了。”高迪的情绪又低落了下去。
“好,那今天我们就询问到这儿,我之后还会过来会见,如果你又想起什么了记得下次和我说。”
“好。”李珊看着高迪被管教带走后,心口就像堵了一口大石头一样,特别的压抑,直到高迪走出了李珊的视线,李珊才走出会见室。
李珊离开看守所之后想着,今天回去着手起草申请变更拘留强制措施为取保候审的材料,相信高女士应该愿意缴纳保证金以换取她儿子的自由的。
是的,类似于这类的案件一般在拘留通知下达给近亲属那天就可以申请将拘留的强制措施变更为取保候审,那会儿应该是由于找不到高迪的家人,才将其予以拘留的,现在他母亲回来了,调整为取保候审的成功率更大一些。为什么刚才李珊没有和高迪交代呢?因为若是上游有其他情节是李珊未掌握的最后影响了取保候审的申请,就会影响李珊在委托人心中的专业性,所以很多事都是办成之后再说是最好的。但是真是可惜了一个年纪如此轻的孩子,因为帮信罪的案底将会伴随他一生了,他以后找工作只怕更难了,但是人生没有后悔药,所以每一个人都应该谨慎去走脚下的每一步。而且因为他已经成年了,已经不适用犯罪记录封存的规定了。(ps犯罪记录封存只适用于审判时是未成年的犯罪人,犯罪记录封存后是不影响该名未成年的求职、升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