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 清晨光束透过玻璃折射,将地砖裁成不规则方形。
苏礼听到门铃声,从镜子前离开。
她拉开门。
程懿眼含笑意:“今天是第一天——”
苏礼:“我们分手吧。”
程懿:?!
她半张脸掩在口罩后, 露出的目光心如死灰:“我毁容了。”
程懿:??
“怎么了?”男人蹙眉,“怎么戴口罩?”
说完他伸手想要揭开, 被苏礼一把捂住:“呜呜呜呜我脸烂了呜呜呜呜呜……”
他是真的有些急了:“怎么脸烂了?严不严重?那去看医——”
“等会儿!”苏礼却把他往门里拽, “等会再去医院, 我还没换衣服!”
大门关上,程懿忍着怒意问:“谁干的?”
“陶竹。”
“?”
苏礼饱含情感地咬牙重复。
“陶竹。”
程懿劝了她好一会儿, 苏礼才忍痛将口罩摘下。
男人松了口气:“你吓死我了。”
并非什么毁容,只是从额角到下巴有一条泛红的痕迹,像是被虫咬了。
此刻,陶竹也站在男人面前,深深地鞠躬:“对不起。”
“我不该带黑糖回老家玩, 也不该因为黑糖喜欢那里的花就把土也挖了回来, 更不知道里面居然会有隐翅虫, 大半夜飞出来把苏礼给蛰了。”
程懿:“……”
“没个一星期是好不了了,”苏礼悲痛道, “这阵子要不我们就先分手吧,我好丑。”
昨晚程懿送她回来后,她按照往常的流程洗澡视频睡觉,谁知道一醒来就天降横祸。
“乱说什么,”程懿蹙眉,又凑近看了看,“没什么影响的, 还不是很漂亮?”
苏礼:“谢谢,你真会睁眼说瞎话。”
“确实没什么, ”他低声安抚,“一会儿就好了,你要不想出去,我就找家庭医生。”
医生很快上门,摘下眼镜:“给你开支药膏,还有促进表皮再生因子,隐翅虫的毒液有腐蚀性,后续可能会起水泡、蜕皮、结痂之类,没什么大事。”
苏礼骇然:“这还不是大事???”
她的皮肤风平浪静二十年,突然告诉她,她在床上睡觉睡得好好的,要开始蜕皮了。
——并且结痂的位置还是在脸部。
而且……这么长一道,确实很不雅观。
医生走后,她委婉向程懿提出建议:“要不咱们还是暂时分手……”
程懿蹙眉打断:“这两个字,不许再说了。”
男人一贯有耐心又纵容,用这么严肃的语气,倒是第一次。
苏礼悻悻点头:“你真想面对这样的我吗?”
程懿仔细端详了会儿,就在苏礼觉得自己毛细血管都要被他数清楚时,男人才认真道:“如果我说,想到你有段时间要戴口罩出门,我还挺高兴,你会不会生气?”
“为什么?”
他低声,“这样就不会有那么多情敌了。”
柴柴在一旁打了个喷嚏,苏礼没听清:“嗯?”
“没事。”他揉揉她的发顶,“别紧张,很快就恢复了,一道小爬痕而已,对你的美貌构不成任何威胁。”
苏礼嗤声:“说得这么真诚,那以后你来给我涂药。”
“……”
他失笑,“行。”
她没想到,第二天程懿就给她发了微信,图中是罐浅色的药膏。
程懿:【问过了,说这个很有效,过会儿带去给你。】
男人刚在川程结束会议,正欲起身,空间里却突然传来脚步声。
一个戴着口罩的苏姓神秘女子闯入了总裁办。
他顿了顿:“怎么过来了?”
苏礼扯下口罩:“待家里好闷啊,出来透透气。”
她走到男人身侧,举起药膏端详片刻:“真有效吗?”
“嗯,说几天就能好,”程懿抬手招呼她再靠近些,“看看被咬的地方怎么样了。”
苏礼将脸颊凑过去,低头看他的桌角。
“没有起水泡,可能因为我发现之后就敷了两张镇静面膜,炎症压下去了些。”
刚发现泛红的时候,她还以为是缺水,于是敷了张面膜。
感觉没褪红,就又换了个牌子再敷了一张。
她正在回忆自己的急救措施时,脸颊忽然一凉,是程懿在给她上药膏。
苏礼下意识偏了偏,被男人用手指贴住下巴,低声道:“别动。”
男人搽得很细致,苏礼为了转移注意,就转动着眼珠四下看看。
不期然,和屏幕对面数十个高管对上了目光。
苏礼:“……”
高管:“…………”
她启了启唇,想说话,却发现自己不知道该说什么。
与此同时,对面拿报表的人也试探开口:“那个……总裁。”
“知道了,我在听。”程懿对着无线耳机缓缓道,“南湖湾的开发,然后?”
这些人也不知道是怎么搞的,明明他都说了结束,只不过因为苏礼来了,他没来得及退出,对面居然又开始继续汇报,甚至话还更多了。
感觉到蓝牙耳机里传出的各种词汇,苏礼又扭了扭身子,握住程懿手腕:“要么我还是自己来吧,你忙你的。”
在这么多人面前直播男朋友给自己涂药,怎么说,感觉自己面子也太大了。
“没事,”脸颊处冰冰凉凉的感受仍在延续,她听见程懿道,“下巴你看不到,我来就好。”
他指腹处的脉搏跳动传来,仿佛能隔着皮肤直达她的心脏,在胸腔某处也惹起回应一般的共振。
心跳得有些快。
修灯那次,他明明已经坐电梯离开,她却觉得他好像还在,心绪泛起涟漪;
再到后来,打算确认关系那天,她在超市装完最后一盒牛奶,抬头就看到他突然出现,心跳漏了一拍,心情也无端变好;
最后是今天——
她无比确定,面前的是为她而改变过的、崭新的程懿,而她对此刻的这个人动心。
无关于任何,这是第二次的心跳,命运给了他们重新相爱的序章。
结束完涂药,她几乎逃也似的出了办公室,迎面撞上何栋。
“苏小姐好,”何栋笑得春风拂面,“脸上好些了吗?”
苏礼:“你也知道这事儿?”
“是的,总裁为您可是大费周章地找了很久,才找到了最适合涂上脸的药。”
“祝您早日恢复。”
何栋鞠了个躬,然后闪进了秘书室。
///
苏礼若有所思地刚回到家,迎面就撞见了吕怡然。
这个平时几乎都在二楼、跟她们毫无交集的室友,此刻正坐在陶竹旁边,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控诉着自己的男朋友。
“我们虽然是异地,但他也不能这样吧。要不是无意从他学弟的口中得知,我还不知道他每周都要和组员约饭!”
“而且组员还是女的,全程就只有他们俩,他每次还送人家回家!这算什么啊?约会?烛光晚餐?”
“不管他有没有那个想法,这都是背叛吧?!”
“他还不承认,非说是正常交际,我正常他奶奶个闷兜蛤蟆罗圈屁!!”
第一面起就中英交杂的吕怡然,现在骂人倒是用汉语用得很溜。
一般这种时候,另一方都要扮演很好的聆听者与控诉者。
陶竹也不例外,此刻不住地点着头:“确实,而且他怎么可能没有那种想法呢?能每周风雨无阻地出去约饭,说是清白的谁信啊。”
吕怡然用力地擦了擦鼻子,恶狠狠道:“什么男人啊这是,男人都是傻逼吧!”
陶竹点头,“你何必受这个气。”
“没错,”吕怡然笔直看向陶竹,“那我是不是应该分手?”
陶竹:“当然了!不分留着过年吗!”
“OK,我know了,等会就上去跟他说,wait a moment。”
……
吕怡然踩着六亲不认的步伐离开,还坚定地咬了几下牙。
见人离开,陶竹才躺在沙发上喘出一口气,跟苏礼说:“你和程懿可别这样,我受不住。”
“每天在我旁边按一日三餐吵架,我怕是要神经衰弱。”
苏礼怜惜地摸了摸他的头发:“当情感发泄桶辛苦了,走吧,请你出去吃饭。”
陶竹立刻腾了起来:“忽然一点也不累了呢,出发!”
“……”
二人吃完又逛了街,等回去时已经九点多了。
起先她们还没意识到什么,只是感觉哪里有点小响动。
直到二人变得安静,坐在床上,感觉天花板好像在震……
二人面面相觑,沉默了大约十分钟,头顶这才传来熟悉的声音。
吕怡然:“Honey,啊,你好坏啊……”
两个人玩得非常尽兴,非常旁若无人,暧昧的娇喘封不住地从外溢出,激烈得床板都好似在响。
苏礼:???
这时,也听不下去的郭丁兰从楼上走了下来,发现她们二人的表情,淡定回:“男朋友下午坐高铁来找她了,和好了。”
陶竹表情僵硬:“……和好了?”
郭丁兰示意楼上:“好得不能再好,五个小时没开房门了,还要住好几天呢。”
陶竹气得天灵盖冒烟:“那我这算啥啊!妈的,再也不掺和人家感情的事了,跟人家一个鼻孔出气,我气个半死,人家转眼就甜心宝贝哈尼酱。”
“又不分手!问我干嘛!!!!”
苏礼:“你冷静点。”
“我冷静个屁,这合理吗,她自己把男朋友骂得像路边狗都不理的废品垃圾一样,我累死累活共情地骂了四十多分钟,转眼告诉我和好了!!!”
“那我呢!!我的时间不是时间,我说的话是放屁吗!!!”
“算了,”陶竹把被子往上一拉,“睡着了就不生气了。”
房内很快熄灯,然而楼上的响动始终没停,床响结束之后,又开始转为笑闹声。
苏礼睡得迷迷糊糊,听见陶竹小声说:“睡着了吗?我气得睡不着,刚好小姨明天生日,我带猫回去了。”
苏礼跟周公大战几百回合,这才想着回一声好,可刚开了口,陶竹就已经关上门离开了。
出声之后,苏礼的意识也慢慢清醒过来,楼上的床又开始了,二十分钟一次,她开了灯,坐起身来。
柴柴也醒了,睡眼朦胧地看着她,发出想要睡觉的声音。
想到这人还要住好几天,苏礼也收拾了一下东西,把衣服都装进包里,带着柴柴离开了。
她刚从梦中醒来,还有点不清醒,走出小区之后被风一吹,一个激灵,思绪回笼。
她现在该去哪儿?
回家又要被盘问,她包里还装着一件程懿的外套。
苏礼本打算去酒店开个房间,但她想要的房型都售空了,车子兜兜转转,就开到了空中花园附近。
缓缓地,她将目光投向那栋别墅。
程懿应该不住这吧?她借住一晚应该不要紧吧?
畅通无阻地进去之后,苏礼忽然想起自己今天没刷牙,于是赶紧拿出牙刷补刷。
牙刷本还嗡嗡震动得挺有规律,结果毫无预兆地大响了声,苏礼含着泡沫,奇怪地拿出来仔细端详,看是不是哪儿坏了。
看了半天也没发现异常,她一抬头,镜子里面倒映出略有些错愕的程懿。
?!
苏礼蓦地回过头:“你回来了?!”
说完后,她又赶紧补充道:“那个……我室友带男朋友回去了,我没订到合适的酒店,就借住一下。刚本来打算……刷完牙就跟你说一声的。”
程懿像是在分辨她的真实性,盯了她半晌,才低头藏走唇畔那点隐约的笑意。
他说:“那就别回去了吧。”
苏礼:“啊?”
“我是说,”男人轻咳,“想住多久都可以,只要你喜欢。”
苏礼点点头,摸着脖子,感觉这大半夜的,气氛有点怪异。
于是她问:“你呢,你平时住这里吗?”
“没,今天是刚好这里近,就过来了。”
幸好过来了。
苏礼“噢”了声,才发现自己还穿着吊带,提了提肩带才说:“那我随便选房间吗?”
“嗯,都可以。”
程懿正要继续说,柴柴一个猛冲到了他面前,兴奋地围着男人转圈。
程懿摸着它的下巴:“我住的房间比较舒服,想睡我……”
柴柴用爪子抱住他的腿,男人猝不及防被打断,顿了下才道:“的房间吗。”
苏礼:“……”
吓死她了,她还以为程懿问自己想不想睡他。
“不用了,我不挑的,都可以。”苏礼在心里默默地揍了狗,选了个最靠近的房间钻了进去,“晚安。”
她知道程懿睡的是主卧,当时主卧肯定是为他们二人而设计的,自然最舒服。
但这个情况……跑过去睡,岂不是太、太那个什么了。
方才听到的那些暧昧声音又突然跳进了脑海,苏礼轻咳两声,赶走不好的念头,火速闭上眼睡觉了。
但是没有睡得太好,程懿五点钟离开,她还是知道。
男人离开前似是在她房门口站了会儿,怕吵醒她,最终没有开门,轻手轻脚地离开。
苏礼起床吃了点东西,遛了狗,又开始困了,一头栽到沙发上开始睡回笼觉。
这是她的习惯,回笼觉不能在床上,否则睡不着。
但她没有意识到,程懿一贯会在九点左右给她发消息,然而今天九点她睡得昏天黑地,手机塞在房间的枕头下面,打进了三个电话她也没听到。
最后是开门声让她迷迷糊糊回过神的。
苏礼迷蒙地坐起身来,站在厅中怔忪半晌的程懿看到她,心里的大石这才落了地。
他低问:“怎么不接电话?”
“睡着了开飞行模式啊,”苏礼在身下摸了摸,这才意识到,“哦,放房间里了没听到。”
“怎么了,”她揉揉眼睛,“有什么事吗?”
男人喉结滚了滚:“没事,怕你有事。”
她愈发奇怪:“我能有什么事?”
日光投射进来,拉长男人的影子。
他像是一霎之间想了很多,最终才轻声道:
“怕你跟我说,只是演戏。”
和上一次太过相像,发消息不回,电话开着机却始终打不通,他到家的第一瞬,只能看到敞开的房门,她早已不知所踪,背的包也不见了。
桌下还摆了个盒子,和之前烧婚纱的时候一模一样。
苏礼愣了会儿,这才反应过来什么,忍了忍表情,又开始拿捏着情绪,敛去所有神色。
她声音忽而沉下,面无表情地严峻道:“既然你都知道了,那我就不瞒着你了。”
程懿看着她,喉结滚了滚:“……”
掐自己大腿的力道稍有松懈,苏礼憋的笑没忍住,泻出来一点,又慌忙收了回去。
这点小细节哪里逃得过男人的眼睛:“苏礼!”
她终于忍不住笑出来:“骗你的,我去刷牙啦。”
随后拍拍他的肩膀,轻快道:“别一天天患得患失的,你是女人吗。”
语调里有明媚的顿挫。
正当她刷完,刚放下杯子,身子忽然一轻,被人举起来放到了洗手台上。
下一秒钟,男人的唇封了下来。
“唔……”
他的舌尖长驱直入,近乎霸道地掠走她口腔中所有的氧气。
天旋地转,苏礼被人抵在冰凉的镜面上,惩罚般地咬住了舌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