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礼还没开口, 站在她对面的程懿和贺博简,倒是先看不顺眼了起来。
她一头雾水,心道这俩人谁也不是该出现在这的类型吧?
于是她咳嗽两声, 暂时打断他们之间的眼神拉锯。
“二位找我有事吗?”
“有事。”又是一起开的头。
苏礼琢磨着你俩这么有默契干脆凑一块得了,还要我干嘛。
看了眼手机, 她采取了较为折中的办法, 抬起眼睑道:“挨个说吧, 一人三分钟。”
程懿:“……”
“快点呀,”她催促, “我楼上还泡着面呢。”
“你晚上就吃泡面?那个没营养,”程懿总是把握先机,最先开口道,“我也没吃,正好一起。”
苏礼不知道怎么就正好了:“为什么今天忽然找我陪你?”
“你给我充的卡, 带我去吃不是很正常?”他理不直气也壮, “我又不知道学校附近有什么好吃。”
虽然知道程懿冷淡, 但他鲜少对她讲话用这样的语气,就像是她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一般, 搞得苏礼也质疑了一下自己。
但她还没质疑出个所以然,前男友的反应显然更加激烈。
贺博简难以置信地看向苏礼:“你还给他充卡了??”
苏礼没搞懂这么有底气的质问是从何而来的。
“别说充卡了,我就是去夏威夷请人冲浪也跟你没有半毛钱关系啊,”她莫名其妙,“你是窗口挂着的读卡器吗,我充个卡还得问问你乐不乐意?”
贺博简骤然一哽,正在整理说辞, 忽然有人路过,撺掇着同伴侧目:“快看快看, 那是不是隔壁系系草?”
“什么系草?”苏礼笑了笑,“劈叉系的吗?”
二人吓得疾步走开,贺博简也微微皱了眉。
不得不承认,姓贺的皮相确实不错,如果不是站在程懿旁边,这是一张能迷惑大多数女生的脸,道个歉就会让人想要原谅。
他说:“礼礼,我觉得我们需要沟通。”
苏礼不假思索:“那我跟你想法不一样。”
“……”
“说完我上楼了,”苏礼甚至不关心他和小三目前到底是什么关系,“我不吃回头草,尤其是你这种有毒的。”
还没来得及转身,去路又被贺博简拦住,像是怕她没空听完,贺博简加快了语速:“我真的有话对你说!很重要。”
与此同时,身后也覆盖下熟悉的暗影,程懿的声音淡淡压下。
仿佛耐心被用光,他难得地倾了倾身:“苏礼,去吃饭。”
二人前后围剿,苏礼猜测四面楚歌也不过如此了吧。
宿舍楼下本来还站着很多腻歪的情侣,这下大家情也不调了,欣赏着这一处的精彩剧情:“又到了我最喜欢的三角恋之抉择篇了!!”
苏礼:“……”
思索了大概两秒,她转向贺博简:“你要说什么?”
这句话仿佛是无声做了决定,贺博简心满意足地扬起笑容,对程懿抛出一个属于胜者的眼神后,带苏礼去了另一片树荫。
“我承认我之前是有过侥幸的想法,但那也只是因为你不在身边。我和单笛没有真正交往过,之前你在大礼堂看到我坐在那里,是因为……因为她请我了,你又一直不理我,我以为坐在那里可以离你近一些,没想到你没进二选……”
苏礼早就知道他的说话技巧,不过是渣男间惯用的不拒绝不放弃原则,不拒绝外部诱惑,又不愿意放弃以前培养出的感情。
既想找个稳定的避风港,又想追求新鲜,只要端的水够多,就总能喝到甜味。
如果不是条件不允许,她甚至想建议他去参加《乘风破浪的海王》。
深呼吸几番压下不适,苏礼问:“你真觉得自己错了?”
贺博简一看有转圜的余地,赶紧点头道:“只要你愿意听我解释,怎样都可以。”
苏礼努了努嘴,示意不知道谁丢在路边的一个纸箱:“那你挂个我错了的牌子绕操场跑十圈吧。”
“啊??”
这反应在她意料之中:“不愿意就算了。”
“没,不,”贺博简忍辱负重了这么多年,岂会折服于区区小事,他心一横,宣誓般道,“我愿意!”
这声“我愿意”响彻云天,准确无误地扎进车内男人的耳中。
程懿咬紧后槽牙,搭在方向盘上的掌骨绷出根根分明的凹陷。
苏礼不过是找个托词耍耍渣男,想暗中羞辱下让贺博简知难而退,谁知道贺博简憨成这样,居然真的同意了。
但自己说出口的话又不能收回,她目送贺博简拆了纸箱,将牌子挂到胸前之后,找了个机会溜之大吉。
车载音响正在随机播放,男歌手从“窗外面又开始下着雨”唱到了“眼睛干干的有想哭的心情”,程懿眯了眯眼,打开了雨刮器,又拉开抽屉取了支烟。
火还没来得及点燃,开关门声火速响起,伴随着苏礼的催促——
“赶紧走,等贺博简跑完就来不及了,我们都得死!”
“……”
苏礼又匪夷所思地顿了顿,“你开雨刮器干嘛,下雨了吗?我刚没觉着啊?”
“…………”
“手误,”程懿说,“歌手唱太惨了。”
他低头切歌,藏走唇角那抹蠢蠢欲动的笑意,正觉天气放晴不少,后座又探过来一颗圆圆的脑袋:
“空调也打这么低,你是帝企鹅住在南极吗?”
“又是空调又开雨刮器,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失恋了在车里伤心太平洋。”
程懿嘴角一僵。
车子顺利点火,他调走话题:“那男的都和你说了什么?”
男人言语中的轻蔑与不屑,仿佛那名字根本不配被提及,苏礼反应了几秒,才知道他是问贺博简。
“你是搞信访调查的?”她低头捣鼓手机,“不如我们确定关系和分手的时间也给你报备下呗?”
还没等程懿回复,像是被自己说的话激活了思路,她想到什么,骤然僵住,轻轻抽气。
程懿:“怎么了?”
“六,六点,”她眨眼,“不会吧。”
她和贺博简是某天下午六点确定的关系,她记得很清楚,她点头的那一刻,身后礼堂的放课钟声悠悠打响,震得人耳膜发麻。
从那之后,贺博简总爱在六点给她发消息,而这些天的花和牛奶,也要求在了六点钟。
……东西是贺博简送的?
不会啊,她按了按太阳穴,贺博简的家境并不宽裕,这些东西虽然不算太贵,但一周也要个小几百,不像贺博简会做出的开销。
“什么六,”程懿转头,“你说清楚点,是餐厅序号?”
“不是,”苏礼忽然看向窗外,“不是在学校附近吃吗,你怎么上高架了?”
程懿喉结滚了滚,这才状似意外地解释:“……开岔了。”
因此最后车就岔进了商业区,又岔进了需要预定才能进入的餐厅,但苏礼全程都在和陶竹讨论分析,也就没有注意。
由于离开了熟悉地,点餐时她也没出什么关键性意见,都是让程懿自己看着来。
这地方和外面用帘幕隔档,没一会儿就上了第一道前菜。
“您的炸温泉蛋土豆泥沙律好了,请慢用。”
苏礼取了勺子小口挖着,恰逢对话进行到了尾声,她和陶竹达成一致,按下语音键回复:“贺博简真神经病的。”
程懿看她吃得双颊鼓鼓,连手机都放到一边,又想到自己是最终被选择的那个,不免有些愉悦,又怕这感受太过虚浮,为了让思绪安定些,他问:“为什么最后会跟我出来吃饭?”
她咬了半口蟹肉手握,一双黑眸在灯光下熠熠流转。
“因为你们话太多,寝室泡的面坨了,不跟你出来我也没得吃啊。”
“……”
还不如让他陷在虚假的快乐里。
接下来的半场,程懿都吃得尤为安静,大概是她不按常理出牌,他不想再自讨没趣。
吃完之后,二人回到车内,男人正在调导航时,苏礼问他:“今晚多少钱啊?”
程懿:?
她说:“AA。”
“你觉得我跟女人吃饭还要AA?”
苏礼拉了拉安全带:“哦,那下次我请你。”
她也就是客套一下,打算有机会再请回来,谁知道男人的大脑周转速度超出想象,连车都不开了,专心致志给出ABC三种选择:
“好,下次是什么时候,周三周五还是周日?这三天我都有空,我们定一下。”
苏礼:“……?”
我能弃权吗?
她不知道这么聪明的男人,在这一刻怎么会不知道什么叫社交用语。
但车已经熄火,安静地停在地下,颇有种“给不出让我满意的回复就别走了”的架势。
苏礼抬起一个温和而不失礼貌的微笑:“都可以,程总提前联络我就好。”
“嗯,那周三下午我来接你。”
“不用,”苏礼说,“我可以自己去。”
程懿面无表情:“我喜欢给人当司机。”
“……”
那真是好雅致的趣味呢。
///
就这样被提前透支了周三,回到寝室的苏礼有些悲恸,挑了挑被泡发的面,感觉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还没来得及给碗里的火腿做一个祭奠仪式,她想起来自己打算吃了晚饭就去官网报名的,点开页面一看,今晚十二点就要截止了。
!!!
苏礼火速下载了报名表,开始填写。
表中的内容很复杂,她删删改改了好多次,才在11:58时填完,点了提交。
“上传中”的小圆点一直在转,迟迟没有变成勾,苏礼刷新了一下,页面全白了。
…………
不是吧,她好不容易卡点传个东西,这么紧张的时刻,学校的网崩了???
她心跳加速,瞬间紧张起来,手指也有点抖,赶紧摸来手机打开热点,再用电脑连上。
WIFI切换需要时间,苏礼等了十几秒,看分针跳到59,想冲进电脑砍人的心都有了。
全白的页面终于有了刷新回应,她皱着眉,心急如焚地看自己填的内容一点点重新出现,然后点了几下提交。
圆圈转过五次,显示小绿勾:提交成功。
侧头一看,正好十二点。
她精疲力竭地瘫倒在椅子上,感觉好像被妖怪吸走了灵魂。
学校的网一到关键时刻就掉链子,跟男人似的。
她一直担心自己的表到底有没有按时投递,次日刷新了几遍,才看到流程那儿出现了第一个进度——审核成功。
她松了口气,看向后面几个灰色的、还没开始的按钮。
审核成功-初试命题-复试命题-终试命题-面试-最终名单。
《巅峰衣橱》有着很严苛的筛选体系,每一轮的通过都能查看,但就是如此,止步于某轮也显得尤为残忍,像是永远无法再动笔的画。
第一轮是筛资料,履历不够漂亮,代表作不够格的全部会被刷下来,严格来讲苏礼还没进入公司,也就没有代表作,但由于拿过很多奖,对设计的见解也很独到,所以顺利进到了初试。
初试比赛地点在T市,学校已经没什么课了,导师都很支持她前去,还嘱咐她可以在那玩几天。
她收拾了行李,打算周四出发,先适应几天那边的气候和饮食习惯,确保比赛时不会出错。
她自知在某些行业年龄就代表阅历,也是底气的一种,而她年纪轻,所以需要比别人更加认真一些,才能弥补。
那几天都在忙初赛,苏礼差点就忘了和程懿吃饭的事儿,直到周三下午收拾了大半的行李,正在核对机票,手机响了两下。
程懿:【刚开完会,现在来接你。】
她早已习惯程懿字里行间莫名的亲昵感,沉默地在记忆里检索了一会儿,才想起好像是和他有个约来着。
苏礼换了条波点裙,将头发扎起,提前出门买了些旅行要用上的小玩意,结了账就在路边等,没多久就看到程懿换的新车。
今天开的是敞篷的。
因此苏礼一眼就看到后座摆了许多东西,她又不能硬生生往里挤,便只能坐在了副驾驶。
程懿发现她今天稍作打扮,又如自己所愿地坐在了副驾,感到剧情线又推进了不少,不免扬了扬眉。
他问:“还买了些什么?放到后头吧。”万一忘在车上还能制造下次见面的机会。
苏礼将袋子抛到后座,也没什么心眼地回复。
“马上要去T市比赛了,买了点一次性毛巾什么的。”
“T市?川程有个分部在那边,岛上也很好玩,”程懿一边打着方向盘一边回,“如果不清楚景点可以问我。”
她随意应了声,也没太放心上,坐着坐着觉得有些无聊,又回身去后座扒拉袋子,想找盒糖出来吃。
袋子里东西太多,她找了好半天,结果放在前面的手机又繁忙地震动起来。
程懿看她还在锲而不舍地找东西,腾出空道:“帮你接?”
“可以。”
程懿直接点了免提,她也以为是快递,结果对面出声的刹那,车内陷入诡异的安静,只余下凶猛呼啸的风声。
贺博简:“喂,礼礼?”
她不是拉黑贺博简了吗?
苏礼有些错愕地转过头,恰好和程懿“这男的怎么阴魂不散”的目光撞上。
她舔了舔唇,还没做出反应,贺博简已经飞快开始了自己的表演:
“我知道你在听,所以现在也不用出声,听我说就好。”
“这些天的花和牛奶都是我送的,还记得去年寒假我在花店打工,气温低,给玫瑰除刺又容易扎到手,手上全是伤口,你问我何必。其实那时候我就想,人家都能给喜欢的女孩子送花,那我也要。”
“只是攒着钱拖拖拉拉就到了今年,还是在这种时候,但心意什么时候都不算晚,对么?”
很显然,之前的挂牌跑圈行动并不足以抹杀渣男的斗志。
跑车的速度渐渐无情了起来,但程懿还是没能快速驶离学校这片危险区,苏礼长发被扬起的瞬间,听到上空传来烟花绽开的声响,伴随着贺博简的声音一同传来:
“我们确定关系是在六点,你不知道那天我有多开心。”
“今天的烟花也有六下,礼礼,我们和好,好不好?”
烟花在天幕中绚烂,她脑海里却不合时宜地闪过一些光怪陆离的画面。 苏礼仰着头,有些出神。
程懿瞧了她一眼,唇边漾起冷笑。
什么狗屁的前男友,就应该剁碎了喂猪。
——跑车在瞬间刹住!
苏礼再度演绎了一次头重脚轻的失重,被惯性晃得醒过神的那刻,居然还冒出个很奇妙的想法:
贺博简到底是有怎样的魔力,怎么谁遇到他都爱刹车?
很快她就没法思考了,耳边传来男人皮笑肉不笑的声音。
烟花巨响下,程懿长睫半垂,冷森森道:“挺浪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