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不沾地地又忙了两天,终于把实验弄到了他满意的程度,上午和何众又把电路最后检查了一遍,唐错舒了口气摸摸肚子,跟何众说想喝粥。
何众立马同意,利落地收拾完毕,大手一挥:“走,哥带你去喝粥。”
俩人到学校门口的一个粥铺点了一锅鲜虾粥,粥端上来以后何众拍了张照片发朋友圈,照片上是一脸蒙看着镜头的唐错和那锅粥,配字,托我们错错的福,坐等明天验收。
唐错不知道他发了朋友圈,正喝着粥忽然收到了唐绪的短信。
——感冒了是不是最好不要吃海鲜?
这句话弹在手机桌面上,唐错立马吓得扔了勺子,狐疑地转头望了望四周。
“干吗呢?东张西望的。”何众奇怪。
唐错吸了吸鼻子:“没事……”
没看见唐绪啊……
他拿起手机,点开微信。
——我嗓子又不发炎,没事吧……突然想喝粥了……
回完消息,他刷了刷朋友圈,才看见原来是何众暴露了自己。虽然知道何众是无辜的,他还是情不自禁小小地斜了他一眼。
要么怎么说人不能嘚瑟呢,唐错他们把实验箱调好以后就没再去实验室,没想到验收前一天的晚上,他跟何众正准备出门去排练,那个同组的女生忽然打来电话,说他们的导线好像被拔了好多根。
何众拿着电话,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什么叫被拔了?谁拔的?”
“大二的!他们今天下午有两个班在405的里间做实验,肯定是导线不够用,来外间拔的!我室友下午来的时候发现他们的箱子被拔导线了,我知道了就过来看看,虽然我不太懂这个电路,但是我看都有只连了一头的导线,你跟错神快来看看吧!”
何众平时经常说“我靠”,但是极少说“我操”,他觉得太粗糙,还是能不说就不说。
结果何众听完那女生的话,直接骂了句:“操他大爷啊!”
挂了电话,何众气得在宿舍跳脚:“他们看不出来那是正在做的实验啊!看不出来那么多线不好连啊!”
唐错虽然也气得不行,但是这么多年的习惯使得他面上依旧是一副平静的样子。他拉住正要出门的何众:“我去吧,你去乐团那边,咱们两个之前也没请假,都不去的话老师要说了。”
“你自己怎么弄啊,我打个电话临时请假得了。”
“别了,上次老师不还说别该到排练时间了才请假吗,而且今天要排的是新曲子,之前又没排过,你得去听听老师怎么安排。我去实验室看看什么情况,没准没那么糟糕。”
何众做了个很深的深呼吸:“好吧,那我去乐团,你去看看,不行一定要给我发消息,我跟老师说说再过来,知道吗?”
唐错点了点头,拎着书包去了实验室。
到了实验室,唐错才发现自己真的是把情况想得太乐观了。他打开电源以后,示波器已经什么都显示不出来了。再看看那一大堆的导线,根本不知道被拔掉的是哪根。
……有点想打人。
见他叹了口气,一旁的女生哭丧着脸问他怎么办。
唐错抬起头,看见还有几个女生等在那里,好像是这个女生的室友。
“我检查检查就行了,你们还没吃饭吧,先回去吃饭吧。”
那个女生迟疑了一下,才点了点头:“那我吃完饭就回来。”
唐错却说:“没事没事,我自己弄就行了,你不用来了。”
这个女生平时成绩一般,而且好像不太喜欢这个专业,应该是真的不太会这些电路的东西。唐错觉得没必要让她晚上来陪着自己耗时间,没准自己一个人还能弄得快一点。
唐绪在要回家之前看了看手机,结果就意外地看见何众在朋友圈破口大骂,讨伐大二的,还有一些别的同学也在发同样的内容。他凝眉看了看内容,明白了大概意思就是,明天就要验收的数电实验,被不知轻重的大二学生拔了几根导线。底下他能看到的评论都是他认识的学生,有人问那怎么办,何众回复那个人说,错错一个人在弄呢,我们乐团今天还有排练,我在这边!
唐绪看完,眉毛皱得都能夹死一只虫。他关了办公室的灯下了楼,去了405。
因为明天要验收,这会儿实验室里乱糟糟,不少同学还在焦头烂额地做着最后的垂死挣扎,怎么办、怎么电压还是不稳定的呼号声此起彼伏。
唐绪进去以后收到了许多不是太走心的问候,他随口问一个男生,实验做得怎么样。
“凑合着吧,没抱上大腿,只求蒋老师给个及格了。”
“你不就是大腿?”唐绪瞄了眼前面唐错的背影,打趣着问这个男生。
“哎哟唐老师我连个胳膊都不是,不过最大的大腿有点悲催,大二的奇葩拔了三个组的导线,另外两组还好,唐错那组被破坏得最惨,现在还没查完。”
唐绪立马光明正大地朝唐错看过去:“是吗?”
唐错其实心里也是很着急的,毕竟如果他今天搞不出来,明天影响的就是他们组三个人的成绩。他自己无所谓,但是不想影响何众和那个女生。这帮大二的不知道脑子在想什么,拔了就算了吧,竟然还有给他乱插回去的,这样一来只能每根线都检查一遍。他一根导线一根导线地在找错误,找到最后觉得眼都花了,脑袋也昏昏沉沉的,根本没注意到唐绪走到他的身边。
“很麻烦吗?”
唐绪突然出声,吓得他手都哆嗦了一下。虽然惊奇,但他已经顾不得问唐绪怎么会过来,内心只剩了焦躁。
“嗯,不知道哪里被动了,只能一点一点查。”
感冒还没好,唐错的声音还带着浓重的鼻音。他看了看表,已经快要八点半了。
“但是今天周四,实验室例行维护,九点就要关门……好像弄不完了……”
唐绪平时的教学并不会用到这间实验室,倒是不知道这个情况。在他思考的工夫,唐错已经又低下头去看电路,露出脖子上的细碎头发。
唐错的头发一直很软,脖子那里的碎发也不扎手。他其实挺想伸手摸摸他让他别着急,但是周围人很多,而且都是他的学生。
“别急,我去找管实验室的老师要钥匙,关门以后我带你进来接着弄。”
唐错猛地抬起头,瞟了瞟四周,小声问:“可以吗?”
“可以,”唐绪点头,“你慢慢弄,待会关门了先去我的办公室找我。”
于是,九点二十分,在空无一人、关着大门的实验室里,唐错第一次体验到了走后门的感觉。很神奇。
唐绪捻起那张电路图:“我帮你?”
“不行,不能作弊。”
“……”还挺刚正不阿。唐绪有些无奈,但他作为一个老师又不能明目张胆说什么鼓励作弊的话语,只能收回手老老实实地站在一边,说:“那我帮你念连接,你核对。”
这回唐错倒是没什么意见,弯腰埋头:“可以念了。”
见他这个认真的样子,唐绪不自觉地弯了弯嘴角。
红蓝黄绿的导线缠缠绕绕,想找一根导线的另一头,还得扒开其他的,再轻轻拽一拽那根导线,看看另一头哪里动了,麻烦得很。
“啊,这根错了,”唐错把一根导线的一端从一个大电容改到一个小电容上,“继续吧。”
可是说完继续,却迟迟没听到唐绪的声音。他有些疑惑,抬起头来看什么情况。
唐绪正一手拎着两张纸巾穿过一个个的实验台走过来。走到他面前也没说话,放下手里的电路图,将纸巾叠好,折了一折,覆在唐错的鼻子上。
“使劲。”
鼻子上堵着软软的纸巾,唐错看着唐绪的脸,眨了眨眼。然后他就直视着唐绪,特别实诚地使劲擤了擤鼻子。
屋里本来就只有他们两个人,又是晚上,别说实验室了,整个七教四层都静得不行。所以这一声擤鼻子的声音就显得巨大,再加上他一直直勾勾地看着唐绪,逗得唐绪乐了出来。
唐绪捏着他的鼻子把纸撤下来,指头微动,又将纸折了一下,重新覆上去:“再使劲。”
唐错就又红着脸使劲擤了一下。
“鼻涕都快流出来了,带病坚持做实验,我得跟蒋老师说说,给你点附加分。”唐绪一边给他擦鼻子一边笑着说。
唐错还没舍得放下两只手里的导线,被堵着鼻子嗡嗡地说:“你别,我不要。”
唐绪笑得眼睛都挤到了一起:“逗你的,怎么什么都当真。”
说完,他转身把用过的那团纸扔到了垃圾桶里。
两个人检查完错误以后,唐错又调了调性能。虽说不想作弊吧,但是唐绪给他进行了点指导,他一开始还犹豫要不要改,但听了唐绪描述的改进之后可以得到个什么样什么样的结果,他抬着眼皮看了他一眼,默默地上手改了。
等到彻底弄完,唐错摸着两个箱子后怕,有点不敢走:“不会再有人来拔了吧……”
他侧着身子看了看周围的试验台,发现大家都已经贴上了带着感叹号的纸条——实验用箱!不要动!拔一根导线期末挂一科!!
唐错:“……”
看来不是他一个人后怕。
唐绪也看见了,觉得现在的学生确实挺有意思,笑着建议:“你也写一张?”
“……那写一张吧。”
不过唐错还是没写出拔一根挂一科这种话,甚至连个感叹号都没有。唐绪看着他那张纸摇头:“你这也太没有震慑力了。”
唐错看了看,实验用箱,勿动。
“还好吧……”
他把纸条放好想去拿书包,却发现唐绪已经拎着他的书包走到前面去关电源和灯。
关了灯的实验室变成了漆漆的一片黑,鼻子还是不太舒服,唐错在过道等着唐绪,揉了揉鼻子。尽管很黑,但他还是能看到唐绪走过来。
“不舒服?”
黑暗能使得人的感官变得更加敏感,这是没错的。这会儿唐绪的声音在他听起来,性感得能让他喷鼻血,只不过鼻涕太多,堵住了。
“嗯……怎么这次感冒这么久还没好。”
唐绪没说话,在静悄悄的实验室中听着他不经意的抱怨,又穿过短短的一层黑夜,看向唐错的脸。
唐错也就是随口抱怨,并没有想着听到唐绪的回应,所以在静默袭来的时候,他虽然觉得有些孤单,但也并未觉太失落。
他抬起头对唐绪说:“走吧。”
但是他没来得及转身,就忽然被扯住了身子。紧接着一只手压在他的腰上,不重的力道传来,便轻而易举地压弯了他的腰线。他在漏跳的一拍心跳中朝前倾去,最先碰触到唐绪的是他的胸膛,再然后,脚下细碎挪动,脚尖相碰。
腰上的那只手一直没撤掉,在最后关头的轻轻一带,两个人就好像彻底严丝合缝般地贴在了一起,距离近到唐错都以为自己的心脏已经蹦跃到了唐绪的胸膛里。
唐绪将拎着书包的手也扶在唐错的腰上,而原本压在他腰间的手上移,摸到了唐错的脸颊上,轻轻地,一溜指尖划了两下。
“等你忙过了期末,我带你去放松放松。”
唐错还瞪大了眼睛扎在唐绪的怀里。这样的距离太近,眨眼的时候,眼睫扇过的空气都该是碰触过唐绪的那些,暧昧亲昵,神驰目眩。
这个拥抱仿佛经历了一个漫长的春夏秋冬,四季更迭中,已经在唐错的心里打翻了人生的百味罐。心中的情绪似乎已经满得要溢出胸膛,绚烂夺目地欲填满这籍籍黑夜,又似乎空得只剩了最基本的存在感,就这存在感,余的还只是那一点点细枝末节。
直到唐绪放开他,他也未能回归本体,未能重获半方清明。
唐绪看着他失神的样子,忍不住又轻轻摸了摸他温热的脸:“走吧。”
唐错在下一秒发现自己在不受自己控制地往外走,为了弄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他从一片昏聩中死命地将神志拉回来。但是看清前方以后,整个人便又陷入了云雾缭绕的世界里,一脚一脚踩下去都没有任何知觉——唐绪走在他的前面,一只手拎着他的书包,另一只手……牵着他的手。
……诶?